“尼诺,我的男朋友,”马特说,“他消失了。”

  这是马特在忏悔室同神父说的第一句话。

  他坐在忏悔室小小的格子间里,一墙之隔是抚养他长大的神父,马特听着神父规律的呼吸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在经历数小时兵荒马乱的寻找,地狱厨房的恶魔终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弄丢了他的男朋友。

  尼诺·佩蒂特的失踪并不是毫无预兆,早在几天前马特就知晓了尼诺平静表象下的痛苦。作为一名义警,他善于戳破任何谎言,而作为尼诺的爱人,他对尼诺的隐瞒毫无办法。

  “我的朋友,弗吉,凯伦,他的朋友,斯塔克集团的波茨小姐,他们对于尼诺的失踪还抱有乐观的态度。”

  “哦……孩子。”神父安慰道。

  马特深吸一口气:“我听不见他了,神父,我听不见他了,我熟悉他的心跳和呼吸就像熟悉我自己的。我找遍了整个纽约,我倾听每一个生命体的心跳,我站在高楼上感知每一个角落——这里面都没有他。”

  “你在害怕,马特,”神父温柔的声音如同他年幼时候那样从墙的另一侧传来,“你需要冷静下来,上帝会给你指引,上帝也会给他指引。”

  “我很确信尼诺上一次进教堂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即使他知道上帝真实存在我想他也完全不在乎,”即使在这个时候,尼诺同他对话的回忆也能让马特短暂地翘起嘴角,“他大概不会相信上帝的指引。”

  神父在另一边惊讶地合上圣经,马特摇着头说下去,“他干过很多不怎么符合道德标准的事,他不诚实,不谦虚,大部分时候也谈不上勇敢,他常常自我怀疑,常常撒谎,即使他真诚地爱我,也不妨碍他对我有所隐瞒。”

  “他有很糟糕的生活习惯,从十四岁就开始抽烟,压力一大就开始喝酒,为了案子经常熬一整晚——虽然有时候是我的案子,他经常忘记吃饭,他的活人朋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听起来……”神父仔细地斟酌字句,没去问马特提到的活人朋友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很特别。”

  在这个小小的忏悔室里,马特终于不用顾忌所有的一切,法律的正义,地狱厨房的安稳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靠在墙壁上轻声诉说内心的害怕,此刻他不再是律师,也不再是夜魔侠,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爱尼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马特承认道,“他喜欢金钱,喜欢名声,喜欢昂贵的手表、西装和房子,他在追逐物质的时候放弃了很多,可又挣扎着想把那些东西找回来。”

  “我时常在想,倘若尼诺没有遇见我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他会活得相当不错,也有可能他已经进了监狱,不过他很聪明,应当不会把自己弄到那种地步。”

  “然后我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我以为我将他拉向了光明,可我现在害怕我只是将他推入了一条悲惨的道路,”马特的声音最后微不可闻,“……就像我的父亲。”

  这个世界从不善待好人。

  这是马修·默多克人生中学到的第一条铁律。

  九岁那年他为了救人双目失明,黑暗从此笼罩了他。失去视觉并不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曾见过这个世界的色彩。在他终于从崩溃和自暴自弃中走出来后,因为马特的那句劝告——

  他的父亲死于善意。

  现在他在害怕尼诺·佩蒂特也死于善意。

  尼诺的失踪是出于本人意愿还是手和会的胁迫?他和手和会的交易是什么?他即将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他为了什么而痛苦?马特惶恐不安地意识到,他将尼诺拉回阳光之下的举动,同时也让尼诺拥有了被伤害的软肋。

  神父轻敲墙壁唤回了马特的注意,马特能感受到养大他的老人话语里的坚定,“你的父亲始终为你骄傲,马特,他做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哪怕上帝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干。”

  “愿上帝保佑他。”神父说道。

  马特重新站起身,今天他没法拥有太多的软弱时间,惩罚者的开庭就在今天,手和会的阴影蔓延在整个地狱厨房,躲在忏悔室短短十几分钟的时光已经足够奢侈。出了这扇门,他依然是地狱厨房不能被打倒的恶魔和法庭上永远胜诉的律师。

  “上帝或许会保佑他,”马特说,“而我会救他。”

  *

  弗兰克·卡斯特的名字在短短几周内传遍了整个美国。

  关注惩罚者案件的并不只有纽约的政客,还有隐藏在各地的超级英雄。但凡有些政治敏锐度的人都将意识到,惩罚者能否脱罪将作为政府对待义警的风向标,所以无论是总部位于太空的正义联盟抑或是与政府达成一定程度合作关系的复仇者联盟对于这起案件的关注度都相当高。

  法庭能承载的人数有限,感谢互联网的发明,这让大部分人能通过直播旁观这场足以写入教科书的开庭现场。

  尼诺同样也是观看直播的一员,他躲在手和会的地下隔音层里,这个鬼地方大概隔绝的不止有声音,还有wifi。

  在信快步向他走来的时候,他正摆弄平板支架,信号刚刚连接上,他看见法庭外挤满了乌泱泱的记者和长(枪短炮,看起来可比上次贾斯汀·汉默的庭审排场要大上不少。

  信猛得将尼诺的平板合上,男人阴沉着脸对着尼诺,一字一顿,“黑空失踪了。”

  尼诺皱起眉:“什么?”

  信死死盯住尼诺的眼睛,他突然发现这个年轻律师带上了一副从未见过的平光眼镜。尼诺的蓝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上去比平时要更严肃一些。

  尼诺脸上的惊诧不似作假,他反问信:“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失踪的?她失踪前见了谁?”

  “你。”

  尼诺笑起来:“信,没必要把你所有的工作失误都推给我,我替你们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惩罚者一次,哥谭一次,要我说,与其在这儿朝我显摆你的无能,不如赶紧开始排查出入纽约的交通枢纽。”

  他轻巧地重新支上平板,惩罚者的庭审已经开始,感谢斯塔克赞助的摄像头,让他隔着屏幕也能欣赏到他男友精彩的开场。

  信站在尼诺的身后,发现这个律师已经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观看惩罚者的庭审,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取消了对尼诺·佩蒂特的审讯计划,毕竟在康斯坦丁尚未痊愈以前,他们掌握着尼诺最大的把柄。

  镜头转到了惩罚者脸上,这个给手和会带来莫大心理阴影的男人带着手铐的模样成功让周边的忍者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嘘声。没胆子正对惩罚者的底层员工纷纷指望着雷耶斯将惩罚者送上电椅。

  信自然也不例外,惩罚者拿着机枪的模样已经在那晚以后把恐惧深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看了一眼尼诺,朝律师咨询专业问题:“你怎么看这场庭审?”

  “不好说,”尼诺同往常一样冷静而专业,“法槌敲响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信在内心冷笑,雷耶斯以极端的政策和胜诉率闻名纽约,在这个一块砖砸下来都能被三个超级英雄接住的时代,雷耶斯获得的支持背后不乏纽约反派们的注资。

  别的义警或许尚有挽回的余地,可惩罚者残酷的作风意味着他同样得不到民众的喜爱,毕竟不是每个城市的人民都能像哥谭一样武德充沛,雷耶斯稳操胜券,决计不可能输掉这大好的局面——

  “我撒谎了!我撒谎了法官——我违背了誓言,”那位替雷耶斯作证的法医突兀地跳起来,这位先生瞧上去像是一晚没睡,黑眼圈快要覆盖半张脸,此刻在法庭上瑟瑟发抖,“昨晚恶魔来到了我的梦里,逝去的鬼魂开始纠缠我,让我反思我过去的所作所为——”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开始瞧着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正常的古怪法医。

  “安静!”法官坐在高背椅上提高嗓门。

  可这不管用,下一秒,雷耶斯的助理也带着恐惧开口,颤抖地表示自己昨晚收到了上帝的教诲,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替雷耶斯干违法乱纪的破事了。

  陪审团:???

  上帝在开庭前一天这么闲的吗?

  雷耶斯立马反应过来,丰富的诉讼生涯让她立马意识到了这是谁在搞鬼,被自己人当场背刺的愤怒让她用冒着火的眼神瞪向了马修·默多克。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女人已经用眼神完成了杀人分尸的全过程。

  斯塔克的高清摄像头将这一切清楚地展示在了所有人眼前。

  在雷耶斯之后,法庭上呆滞的众人也都陆续回神。马特不情愿地以他没有预料过的方式成为了法庭的中心,陪审团和法官用震惊的目光审视他,还没弄清楚情况的佩吉迷茫又困惑,而现场除了马特以外唯二清楚情况的两人——

  弗兰克·卡斯特带着手铐在法庭之上放声大笑。

  而弗吉的表情从未这么空白过,他像是大冬天被人丢进西伯利亚速冻的鱼一样僵硬地朝马特扭头,试图只用脸部表情向马特表达出他内心的崩溃。

  这世上没有语言描述马特此刻的心情,就像他即使能言善辩,那晚发现尼诺站在手和会忍者之间时,他的语言能力也短暂地离他而去。马特本以为在经历童年的磨难后,在教堂长大的他不再会有情绪过于激动的时刻。

  上帝对他说不,并送来了尼诺·佩蒂特。

  在无数道目光的交汇处,马特推了推他脸上的墨镜,表情介于恼怒和好笑之间,他没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默契地把雷耶斯对义警的伏击变成了一场世纪笑话。

  “我申请证人回避,法官,”他说,“很明显,他们俩的精神状态已经不适合出庭作证了,介于刚刚爆出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政府内幕,我现在对所有证据的真实性都抱有异议。”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当检方连尸检报告都开始造假,各位,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尼诺的平板再一次被人合上。

  尼诺转过头来,他看着愤怒得几乎不能言语的信,厚颜无耻地开口:“哦,我想你现在清楚一名优秀律师的重要性了吧?”

  信咬紧牙:“这怎么会——”

  尼诺假装惊讶道:“哦,难道你没听说过地狱厨房最近的传闻?”

  尼诺斩钉截铁:“夜魔侠!这一定是夜魔侠的阴谋!”

  作者有话说:

  第三个案件快结尾了,为了保证质量最近更新可能会不定时,对不起嘛呜呜呜没办法我手速只有这点。   *感谢在2022-05-23 22:09:06~2022-05-26 21: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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