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怒火还没宣泄,就有人小跑过来:“成哥,大小姐叫你过去一趟。”

  接着看向苏长翎:“还有你,一起来。”

  态度高傲,好似苏长翎的选择根本不重要。大小姐要见她,她就必须去。

  苏长翎理了理衣角,摆正帽檐:“好,就让大小姐来评评礼。”

  玫瑰饱含歉意地看着苏长翎,苏长翎随意摆了摆手,跟在那个黑衣人后面往曹一梦的卡座走。

  越是近,苏长翎的心跳就越快。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往黎芙身上看的视线,压下心头翻涌的情愫,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

  黎芙目光漠然地看着几人过来,视线在苏长翎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这人从她下台视线就紧紧跟着自己,虽然麻烦,倒是不惹她讨厌。

  但也仅此而已,这样的世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明哲保身的智举。

  黎芙纤细皓白的手腕上套着玉镯子,随着她放下酒杯的动作滑动。

  曹一梦欣赏完这番美景后,才慢慢抬头,定定看着刀疤男没说话。

  刀疤男立刻出声解释:“大小姐,是这娘们不知好歹,我只是想教训她……”

  “我让你说话了?”曹一梦面无表情,声音很轻,却像有重量般压得刀疤男不敢开口。

  “你说。”

  曹一梦随意指了指苏长翎,又替黎芙满上了一杯酒。

  苏长翎摘下帽子放在手中,先是弯腰以示尊敬,这才娓娓道来:“大小姐您好,我是《沪上晚报》的记者苏长翎,只是我的名片。”

  苏长翎把名片放到酒桌上,接着说道:“我和同事来百乐门是为采访玫瑰小姐,这位先生想必是同玫瑰小姐喝得太开心,都不舍得放玫瑰小姐走了。但我们有工作在身,无奈之下只得扰了先生雅兴,不成想这位先生还动了气。惊扰了大小姐,我十分抱歉。”

  曹一梦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眼苏长翎:“行了,多大点事。黄成,你喝多了就滚回去,别在这儿碍眼。”

  黄成身形微颤:“是,我听小大姐的。”

  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眼苏长翎,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苏长翎无所畏惧,露出挑衅的笑容,又把黄成气得脸红脖子粗,铁青着脸带着几个兄弟走了。

  黎芙饶有兴致地打量苏长翎,这人真有意思,故意激怒人家,也不怕自己丢了小命。

  曹一梦不满黎芙的眼神放到别人身上,眼里淬了毒般瞪视苏长翎:“还有事?”

  苏长翎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个笔记本,对曹一梦的骇人气势置若罔闻:“其实我是海棠小姐的歌迷,不知能否有荣幸请海棠小姐签个名?”

  四周气氛骤然将至冰点,这人居然没有眼色到如此地步?这可是曹大小姐,是真不怕被剁碎了丢进黄浦江。

  周围的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轻蔑不屑,这种小角色,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黎芙眨着水汪汪的杏眼,墨绿色的瞳孔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宛如一对宝石。她对别人的死活不关心,能接近曹一梦才是她的目的:“一梦。”

  她软软地唤了声曹一梦的名字,姣美的面容露出纤细脆弱的模样,似是不知所措。

  这乖巧依赖的模样狠狠满足了曹一梦的占有欲和征服欲,眉梢上的冰瞬间融化:“你不想签就不签。”

  苏长翎被晾到一边,她眼底藏着风暴,曹一梦在她眼中俨然已经是具尸体。

  这凌厉的眼神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

  曹一梦不耐烦了:“滚。”

  苏长翎回到卡座,林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你可吓死我了!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跟我一起采访。”

  这种人说难听点就是鲁莽,说不定下次自己就被连累丢了性命。林承一脸菜色,拉开同苏长翎的距离。

  苏长翎无视林承的小动作,曹一梦恐怕已经记住她了,同样的《沪上晚报》也已进入了她的眼。

  曹邦商会也有注资一些报纸,专门报道他们的正面消息,但宣传效果却不怎么好。

  这个年代的人在营销方面没有后世那么花样百出,顶多机械性地夸赞曹邦做了哪些壮举,次数多了,会看报纸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久而久之就不去买那几家的报纸。

  故曹邦商会注资的报纸销量不怎么好,《沪上晚报》就不同了,时常报道一些爆炸性的消息,比如原主一手带回的关于周村的照片,就引起了上海滩不小的热议。

  《沪上晚报》是整个上海滩销量数一数二的报纸,或许这正是曹一梦没有为难苏长翎的原因,她想要一家能为曹邦真正起到宣传作用的报纸。

  原主跑新闻很拼,带回的爆炸性消息很多,但署名次数却少得可怜。

  苏长翎暗叹原主真是傻得可怜,署名权不光是她该得的,同时也是对她的一层保护。

  就算是曹邦这样规模的商会,要暗杀一个名震上海滩的记者也要衡量一二。

  玫瑰原名林小婉,是个浓颜美人。她美得热烈,就像红似火艳如霞的玫瑰,所以才得了“玫瑰”这个艺名。

  她坐到苏长翎身边的时候,一改方才被刀疤男为难时的害怕模样,言笑晏晏地替苏长翎倒了杯酒:“谢谢小姐刚才帮我解围,今晚我请客,酒水任点。”

  林承嫉妒得要发狂了,玫瑰明明是他的采访对象,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苏长翎也乐得和玫瑰打好关系,毕竟黎芙还在百乐门,多个认识的人也多条门路。

  黎芙在和曹一梦聊天的间隙不经意瞟到聊得热火朝天的苏长翎和玫瑰,暗自冷哼了声,方才不还说是自己的歌迷?这下又跟玫瑰打得火热。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在意?黎芙觉得可笑,很快抹去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

  “芙儿,你不专心。”

  曹一梦虽是笑着,眼里的探究和不满让黎芙不自觉抖了下。

  黎芙打起十二分精神专注对待她,这才让曹一梦收回那股压迫感。

  出百乐门后,林承跟在苏长翎身后,兴致恹恹。

  苏长翎懒得管他:“我回去了。”

  林承神色不太好地叫住她:“那报道怎么办?”

  这晚玫瑰尽和苏长翎聊天去了,林承根本没问到什么。

  “报道我写吧。”

  林承松了口气,以为会跟以前一样原主做好后,直接署他的名:“好,你写好后交给我。”

  苏长翎笑了笑,上了辆黄包车就走了。

  原主在霞海路租了一间房,方便她上下班。房间是阁楼空出来的,面积不大,只摆了一张床,一张书桌和行李箱,连衣柜都放不下。

  书桌上都是散乱的报纸杂志、书本、词典,以及各种纸张。

  房间里灯光很暗,苏长翎打开台灯才让房间亮起来。

  原主是从一个独居老太太手里租的房,胜在清静。

  苏长翎根本没想过帮林承写稿子,她可没有原主那份对新闻事业的热爱,更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爱好。

  洗漱后倒床就睡,好好养了下精神。

  第二天,苏长翎掐着时间提前到了渤山湖。

  渤山湖是上海最大的淡水湖,湖水澄澈,沿湖偶尔烟波弥漫,一片江南水乡的秀丽风景。

  这天阳光正好,驱散了不少寒意。

  苏长翎坐在岸边写生,很快一副依山傍水图的雏形就显现。

  她手上调着颜料,实则竖起耳朵听远处的动静。不多时,汽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奔驰轿车和普利茅斯轿车相继驶来,这岑贵程度一看就是曹邦大小姐出行。

  不远处停放着一艘长约十米的画舫船,已经有佣人在里面忙碌,摆放酒水点心。

  黎芙安静地等曹一梦下车,特意从车头绕过来给她开门。

  曹一梦一身蓝色西装,白色皮鞋,头发梳成三七分,乍一看还以为是位俊俏的公子。

  “芙儿,小心脚下。”

  这个时期的花国正值新旧思想的冲撞,经济、文化都在经历着巨大的变革。不仅同性可婚,女性的生活更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女性独立运动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活跃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在服饰上的改变尤为明显,褪去了旧时代的束缚,新时代的女性追逐个性、舒适,还有的热衷西洋玩意儿。

  “女尚男装”更成为一种风潮,以表明女子要打破封建礼教的限制,不输男子的意志,主要强调女性的社会地位。

  曹一梦便是这样的女子。

  苏长翎压低黑色贝雷帽,如果曹邦商会没有在曹一梦的运作下大发国难财,她其实挺欣赏这样敢于和封建糟粕对抗的女性。

  黎芙今日特地盘起了头发,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她伸出手轻轻搭在曹一梦的手臂上,车外眼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像只沐浴在阳光下慵懒的小猫。

  白色洋装的裙摆轻轻摇曳,黎芙抬起那双缠绵着雾霭水汽的眼眸,轻声道了声:“谢谢。”

  她知道什么样姿态最能让曹一梦喜欢,黎芙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厚重的凉薄。

  曹一梦心情不错,很享受黎芙全然倚靠她的姿态。

  “那边怎么有个人?去赶走!”

  手下见曹一梦皱了下眉,立刻低声安排小弟去清场。

  苏长翎正给画作上色,身后不和谐的声音根本没影响到她。

  “喂,识相的赶紧滚,也不看看是谁包了场子,冲撞了大人物你受得起吗?”

  苏长翎慢悠悠地收回画笔:“可我画还没完成呢。”

  几人态度嚣张,直接掀翻了苏长翎的画板,颜料洒了一地。

  曹一梦横行霸道惯了,连带她的手下都在上海滩横着走。

  苏长翎摇头叹息:“可惜了我这幅画。”

  “赶紧滚!”

  黎芙发现昨日在百乐门见过的少女再度出现,不同于昨日的干练,今天少女穿着白衬衫和棕色背带裤,踩着短靴戴着贝雷帽,风衣搭在椅子上,还真有点像位画家。

  曹一梦笑容凝滞一瞬,阴鸷在眼中一闪而过。本是轻抚黎芙手背的指腹加重力道,眨眼就留下红痕。

  真是娇嫩啊。

  曹一梦压下躁动,眼里都是隐晦的欲、望:“怎么,芙儿认识那个人?”

  黎芙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你是对她有好奇?”曹一梦语气温柔,实则步步紧逼。

  曹一梦强势霸道,非要黎芙说出她心中想要的答案。

  “大小姐,没有人说过你疑心很重吗?”黎芙冷下眉眼,但眼尾的红晕又透着些许楚楚可怜。

  黎芙的冷脸没有让曹一梦生气,反倒让她生出了点别样情愫。

  比起完全顺服,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带点爪子的小猫,偶尔被挠一下,不失为一种情趣。

  苏长翎归置好工具,这才好似刚发现两人般露出讶异的神情。

  “大小姐,海棠小姐,又见面了。”

  苏长翎背着一堆工具,打散了曹一梦刻意营造的暧昧氛围。

  曹一梦接连两次被她打扰,耐心已经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