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 紧贴着汲取对方身上的温热,十指相扣,似乎是想从彼此眼神间获得无尽的勇气。

  来面对这个浮华掩饰的世界, 撕开表面的伪装, 直迎所有的不公和艰险。

  易良轻轻地问:“姐姐, 如果娶你的话……你家有什么要求吗?”

  徐路薇怔了一怔, 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似的,又靠在易良胸前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最后耍赖一样:“没有。”

  “骗人。”易良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肯定有的。”

  “有就有呗。”徐路薇难得孩子气地一噘嘴, 一张美丽的脸上几近恳求, “我们先不要想这个问题好不好?去睡觉好吗?”

  她又立刻改变了主意, 急急地说:“不, 再站一会儿,你抱住我, 抱着我,好不好?”

  或许是被欺负得狠了, 易良几乎是第一次看见, 一向沉静有度的徐路薇这等柔弱依人的模样, 仿佛没有她就会活不下去。

  哪怕已经紧紧贴住, 她还要竭尽全力攀缠上来,似乎是怕易良一转身就丢了她。

  易良不得不伸手握住徐路薇的腰肢, 眼前的女人脆弱得仿佛一块夹心饼干, 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眉眼间的凛然端庄却再也不见, 取而代之的却只是深深的依赖。

  或许是因为担心这是最后一夜, 或许是少有的打开心扉, 徐路薇的双瞳眨巴眨巴,死死盯着易良,一会儿工夫就蕴了一层雾气。

  易良前所未有地耐心哄她,手上小心翼翼,仿佛怀里的是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好,抱着姐姐,不会放开的,好不好?”

  徐路薇欣喜而羞涩地绽出一个笑,身处理智与情感的交搏中,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一次性把事情解决,只是这不可能,怎么想都道阻且长。

  并不是说父母是坏人,他们从来不曾有过重男轻女、区别对待或者任何坏毛病,哪怕在名利场中,徐家父母行事也从来光风霁月、温文尔雅,哪怕是仇家也不得不夸赞为人高洁。

  徐路薇就是深受父母熏陶长大的,他们对自己和栀栀管教很严,但最大的惩罚也不过是几天不给出家门,从来不曾有过发怒的时候,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听凭她们的意志自己做决定。

  徐路薇读什么学校、报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也从未受到过任何的强迫。近年来偶尔有过催婚之举,但也只是试图安排几场相亲宴,徐路薇不去,也就罢了。

  正因为如此,徐路薇才觉得分外愧疚,惴惴不安。

  如果只有她一个喜欢女人倒也罢了,可是栀栀小小年纪也……

  能让家长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已经实属不易,如果两个孩子都这样,恐怕他们会当场崩溃。

  徐路薇向来思虑周全,谋划得当,只要有半分斡旋的余地,她就不会轻易流露情绪。

  可是此事,却是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想要和易良在一起,可易良是个女孩子,就这么简单,至亲至爱她的人,她总要伤了一部分。

  徐路薇原本毫不犹豫地以为,趁感情还没有稳固,斩断情丝是最佳选择,不会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可易良高调而来,她才真切地发现,自己既虚伪,又自私。

  一时间竟无地自处,只觉得自己不配做徐路薇。



  徐路薇应当是完美的才是,可是她却也有着那么徘徊犹疑的时候,敏感娇弱得不像自己。

  她只能安分地待在易良怀里,双目紧闭,长睫因为紧张而轻颤,双颊上不禁流露出痛苦之色。

  易良感受着手下身体微微的颤抖,不禁皱眉:“姐姐,不是说了别想这些吗?”

  她叹一口气,紧随着闭上双眼:“我们就过完一个快乐的夜晚,不好吗?”

  徐路薇低低地哀声道:“总要面对的。”

  易良快速截断她的话:“我不要名分,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就算……就算你嫁给了什么男人,我也不会介意。”易良平静而克制地说,伸手抚过徐路薇光洁无瑕的脸,眼神痴迷,“我只要你就行,我的薇薇。”

  她之前诸般生气恼火,乃至于决绝要走,也只不过是觉得徐路薇不喜欢她;现在知道徐路薇心里有她,心下平和安定,再无所求。

  徐路薇却是认真地摇摇头:“可是,如果我连我的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护住……”

  她轻抚心口:“我过不去。”

  易良顺着把手放过去,感受着徐路薇心口一下一下的心跳,自嘲地笑了笑:“姐姐,我以前生意不好,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及时行乐才是我的准则。”

  有了徐路薇,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乐事,至于以后,她从来不在乎。光明正大也好,缩头缩尾也罢,只要心是她的,人在哪里并不要紧。

  徐路薇苦笑一声:“你总是这么乐观。”

  永远生生不息跳动的生命力,蓬勃的烈火,抱住的时候,整个人也会跟着暖和起来。

  易良声线一陡:“哦,原来姐姐日后要变心。”

  徐路薇失笑地摇了摇头:“和变不变心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我徐路薇的女人,总要堂堂正正庇护住。”

  不然的话,她循规蹈矩活了那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

  易良却是冷淡提醒:“你如果想收回你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她生硬地打断了之后的谈话,凤眼上挑,似乎有些恼怒的模样。

  只是到底还是心疼,把徐路薇打横抱到床上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不容置喙地关了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徐路薇缩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身子却一寸寸发冷。

  她搞不懂易良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就好像易良也搞不懂为什么她非要那么谨慎执著。

  其实她们两个都想在一起,却完全是不一样的。

  易良只想要个简单的承诺,此后随机应变,摸爬滚打,她什么都不惧怕,生命力永远熊熊燃烧;而徐路薇要么干脆不要,要么就得万事周全,只求一个安稳长久,如静水流深。

  更糟糕的是,易良能做得到的自己的承诺,她此时做不到,将来或许也做不到。

  娶她……要什么标准?标准都是可以达到的,如果说,根本就没有标准呢?

  徐路薇淡淡一笑,说不清是自伤还是自苦。

  她的身子尚未温热,双腿仍然酸软,可是易良就是这样,努力过了,拿不到想要的转头就走,从来不为虚无缥缈的事情留恋。

  而徐路薇,一直都想得太多太多了。

  她自嘲地闭上双眼,现在不用担心了,毕竟等不到天亮,她又亲手斩断了和易良之间的情意。

  ……

  同样的夜晚,徐路栀送别易良,百无聊赖地盯着林倾月看。

  林倾月同样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懒懒道:“你说,今晚易良和薇薇会发生些什么?”

  徐路栀警惕地看过去,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小朋友,不能想这些的。”

  面前巧笑倩兮的少女装乖起来,委实谁也抵不住的可爱。

  林倾月失笑,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没让你往那方面想,我是说,你觉得她们能和好吗?”

  徐路栀忧愁地叹了一口气:“难。”

  只一个字,就准确评价了当前局势。

  林倾月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徐路栀却是卖了关子,狡黠地笑:“姐姐总不能白听吧?”

  林倾月一怔,想起自己弹古筝的时候,徐路栀也是要买票才能进来的。

  她于是了然一笑:“栀栀又想要些什么?”

  “没有又。”徐路栀郑重地纠正,言笑晏晏道,“我不要姐姐的东西,嗯……我说出来,姐姐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少女一派天真懵懂模样,看着让人心生怜爱,林倾月当然一口应下,却又模棱两可:“那得看你说得有没有道理。”

  徐路栀就着林倾月的手喝了口果汁润润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地分析:“从身到心建立起来的感情本来就不稳固,更何况,她们两个人截然不同。我姐姐想要一世安稳,却又给不了,只能自我逃避……”

  林倾月打断她,桃花眼笑意盎然:“为什么要逃避?”

  徐路栀诧异地抬眼:“因为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啊,她总想事事做到最好,那是因为她审时度势,从来不做她不擅长的东西。”

  如果她和易良在一起,但却不能公开出柜、结婚,那对徐路薇而言是会疯的,她不能接受自己一辈子都要偷偷摸摸的,所以宁肯选择光明磊落地分手。

  林倾月心思没那么细腻,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薇薇想得太多,又没经历过逆境,自然只想维持原状。”

  能守成已然不易,不像她,早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凡事只凭本心,超脱凡俗。

  “而易良嘛,自然是徒弟随师父,跟姐姐一个性子。”徐路栀顽皮地笑了笑,不肯再讲下去,只是一敲桌子,说了判决,“她们之间,肯定还要拉拉扯扯很久。”

  她纯真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同情,还有隐隐的恐惧。

  徐路栀自然希望姐姐和易良能够好好在一起,可她也清楚徐路薇背后的考量,一大原因就是因为她喜欢林倾月。

  一个家容下一个同性恋已经不容易,容下两个……这就是徐路薇为何如此抗拒出柜的原因。

  她心疼自己的妹妹,宁肯先让自己委屈。

  徐路栀心口一疼,视线灼热地望向林倾月。

  她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护住姐姐,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衣食无忧,她不需要徐路薇为她牺牲。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副cp结局,我也不知道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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