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不是心血来潮联系我的啊。”
“嗯， 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如果我不联系他，他或许也想不起来这件事吧， ”微生霁摇了摇头， “一遇到你的事我就完全失去了分寸，现在想来对陆炜也很抱歉。”
许折鸢见她一脸歉疚， 连忙安慰道：“好啦， 你别抱歉了，他以前不仅欺骗过我还敲诈过你诶。这次他没被你收买看来是真的转性了， 但你该觉得抱歉的不是他而是我吧！”
许折鸢向来爱憎分明……或者说双标，对于喜欢的人她可以给予极大的宽容， 但对于讨厌的人，她向来心硬如铁。
就算陆炜这次联系她真的是出于好心，她也一点儿都不感激，毕竟这件事的源头就是陆炜欺骗她感情，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吗？
“是呢， 不论是陆炜还是我，伤害的人都是你。”
“但你和陆炜不一样，你是因为喜欢我， 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只是用错了方式， 陆炜根本就是自私！”
许折鸢在微生霁身上感受到最多的并不是什么善良、正直或者说天真， 而是她对自己强烈的感情与爱护。微生霁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虽然让许折鸢有些震惊， 但意外地符合微生霁的性格， 所以她没有什么形象崩塌的错愕与与难以接受。
直观点来说， 许折鸢是那种会喜欢温柔深情大反派的类型——前提是大反派爱的人是她。当然， 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个良好公民。
“折鸢……”
“好啦， 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吗？”
微生霁思考了片刻：“应该没有了，至于我小时候的事……和我外婆说的差不多。”
“外婆又没说多少，”许折鸢拉住微生霁的手，“当然，你如果还没有勇气回忆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微生霁与许折鸢对视着，最终缓缓开口道：“那是一段有些长的往事。”
*
从微生霁懂事开始，爱就一直伴随着疼痛。
妈妈说，不让她和其他小伙伴玩是怕她受伤；妈妈说，只有自己可以给她留下伤痕；妈妈说，伤害她是因为太爱她。
微生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如果爸爸给予妈妈的是爱，妈妈给予她的也是爱，那么她也一样爱着自己的父母。
“欣欣，我们现在去剪头发好不好？我们剪短发，搭你的新衣服一定很好看。”
“……好。”
不论是长发还是短发，不论是旧衣服还是新衣服，陈欣欣都觉得无所谓。
只要能让妈妈开心，只要能让妈妈暂时不要去想爸爸，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微生凰有着一张苍白、憔悴而美丽的脸庞，瞳色很浅，像是两枚泡在水中的琥珀。
在外人眼中，她温柔而又内敛，对女儿无微不至，对丈夫坚贞不渝。
“小妹妹真的要剪短吗？”理发师轻抚着陈欣欣柔顺的长发，开玩笑般对着微生凰道，“剪短就要变小男生了。”
镜中年幼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衬衣和背带西装裤，若非一头齐肩的长发，说是一个小绅士也不为过。
“剪短吧，天气热了孩子更喜欢短发，”微生凰盯着理发师的手，“能快点儿开始吗？我赶时间。”
“好吧，那就给小妹妹剪个帅帅的短发，”理发师一边取出剪刀一边对着镜子里的小女孩笑道，“女孩子也可以很帅的哦。”
陈欣欣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帅是什么意思，在母亲的管控下她甚至很少能接触到外面的人，每年剪头发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理发师的碰触让她有些不适，但妈妈嘱咐过她在外面的时候要乖巧听话。
当理发剪靠近到自己的后颈处时，陈欣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害怕，叔叔技术很好的，不会弄伤你。”
咔嚓、咔嚓，咔嚓。
剪刀剪断发丝的声音充斥在陈欣欣耳边，让她浑身发抖。
可是妈妈的技术不好，妈妈每次都会弄伤她，她的肚子，她的后背还有她的大腿。
陈欣欣很喜欢出门，因为要出门的话妈妈好几天都不会弄疼她，会对她很好很好，嘱咐她在外面要乖乖的。
她要听妈妈的话，因为她也爱妈妈。
咔嚓、咔嚓、咔嚓。
陈欣欣忍耐着，直到理发剪换成了电推。
“小朋友不要乱动哦，马上就好了。”
嗡嗡嗡。
电推触碰到皮肤时，陈欣欣只觉得身上蹿过了一阵电流，就像是用手指碰到电蚊拍时的感觉。
虽然没有那么痛，但是她的身体还是自动产生了反应。
“唉，等等，别动——”
理发师的呼喊最终还是没能阻止陈欣欣的躲避，后颈上一道又浅又小的口子很快渗出了一些鲜血。
“怎么回事！”微生凰几步推开理发师，一脸着急与心疼地检查着陈欣欣的伤口，“欣欣你没事吧？疼不疼？”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可能不习惯电推，我马上处理伤口。”
理发师连连道歉，陈欣欣这时反而恢复了平静。
“没事的叔叔，我不疼。”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妈妈，我没事，刚才是我不好，太紧张了乱动。”
微生凰轻轻抚摸着出血的伤口，一双无神的双眼看着镜中小女孩的笑脸：“妈妈不是让你乖乖的吗？”
理发师连忙道：“小朋友已经很乖很勇敢了，可能还不习惯电推。我先帮她处理一下伤口，这次理发我给你们免费。”
“不用了，我带她回去处理，麻烦你帮她把最后的部分剪完。”
“可是……”
微生凰脸色微沉：“孩子我自己会照顾，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
理发师看了看陈欣欣又看了看微生凰，最后无奈地道：“好吧，那我先给她剪完。”
他换了一把剪刀，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叔叔，我没关系的，一点儿也不疼。”
陈欣欣笑着安慰他，带着一丝讨好。
“你真勇敢。”
面对理发师的夸奖，陈欣欣只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她知道勇敢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和勇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因为这点儿疼痛和妈妈给她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因为现在不忍受，不表现得乖巧一些的话，回到家妈妈会给她更多爱的教育。
与妈妈的爱相比，理发师叔叔的爱不值一提，所以她已经不再害怕。
“好了，要不要再冲洗一下？”
镜中的小朋友一头短发，容貌清秀俊俏，十分惹人喜爱。
“不用了，我会带她回去洗澡。”
“好的，那就……”理发师解开陈欣欣身上的理发围布，拉开她的后领想用海绵帮她轻扫碎发，“嗯？”
“你干什么？”
微生凰察觉到理发师的动作，几步上前推开了他。
“不是……”理发师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孩子背上怎么那么多伤？”
“孩子淘气，身上有点伤很正常，”微生凰抱住陈欣欣，望着理发师的双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敌意，“你一个大男人看小女孩的身体，真恶心。”
“你——你怎么血口喷人！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谁知道你们这些变态是怎么想的，欣欣，我们走。”
“你、你……”
陈欣欣被微生凰强硬地拖下座椅，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妈妈……”
微生凰想将她抱起，却因为力气不够只能半拖半拽着她：“快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告诉你很多次要好好听话的吗？”
“妈妈……”
“喂，你这人是不是虐待孩子啊！小朋友都摔倒了你还拉着她！”
“哎呀好了好了，别吵了，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
理发店里乱成了一团，有鸣不平的，有和稀泥的，最终也不过是潦草收场。
陈欣欣的手臂和膝盖都受了伤，低着头跟随微生凰回家，当家门敞开的刹那，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巨大而恐怖的怪兽正张着嘴朝自己扑来。
“砰！”
房门重重地关上了，陈欣欣的身体本能地发起抖来，微生凰温柔又冷淡的声音响起。
“去浴室把衣服脱了。”
“妈妈……”
“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陈欣欣不敢违抗，慢吞吞走向浴室，费力地脱下了身上那件男孩子气的新衣服。
儿童白皙稚嫩的肌肤上是各种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以及一些新旧不一的伤疤，且大多集中在腹部，背部以及大腿这些难以察觉的地方。
微生凰提着一个药箱走到花洒旁：“过来先冲干净。”
陈欣欣抱着手臂走到花洒下，冷水很快兜头淋下。
她忍耐着对水的恐惧，忍耐着寒冷、忍耐着窒息，只期望可以熄灭母亲的怒火。
“欣欣，出去前妈妈是怎么和你说的？”
“妈、妈妈说要欣欣乖，欣欣要听话，不能让他们看到欣欣的身体，因为会有人要分开妈妈和欣欣。”
“那你为什么不听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妈妈，对不起……”
“啪！”
摘下的花洒狠狠地砸到了陈欣欣的身上，微生凰终于露出了她歇斯底里的一面。
“对不起、对不起，你和你爸爸一样只会说对不起！你们都想要逃离我，我妈妈也好，你爸爸也好，你也好！你们只会嫌我烦！”
“不是的妈妈，我、我爱你，妈妈，我爱你。”
“骗人，你小小年纪就会骗人，和你爸爸一模一样！”
微生凰将陈欣欣丢进放满水的浴缸里，将她的头按进水中。
“坏孩子要接受惩罚，妈妈这是为了你好，让你不再撒谎。”
可是……
沉浮在水中几近失去意识的陈欣欣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能从父母身上学到的也只有谎言而已了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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