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瞧兄弟之剑掉在地上, 怕楚荆乱想。
她便走过去将剑拔了出来,再看看剑架子, 两边的铁刃分明有一些生锈裂缝。也难怪它掉下来了。
“三哥, 该换剑架子了。”
楚荆点点头,他方才也注意到了,剑架子实在旧了。
楚月见他不再针对自己,两人算是莫名和解了,因为一把剑, 一把掉在地上的剑。她不由笑嘻嘻道:这把果然是其利断金之剑,见我兄妹俩吵架,它竟然出手相助了。
某人自然又恢复了常态,楚荆虽然不悦,可到底顺着台阶下,毕竟他的气还真的是在剑落地那刻,瞬间消了。
只不过。楚荆的手掌忍不住捏了捏,暗道:“只不过,为何我会感到一丝难过?”
哪怕是刹那间一闪而过, 他确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几乎是陷入了自我沉思的状态。
楚月走过来拍拍楚荆的肩膀:“三哥,今天没有功课, 你说我们能不能出去玩? ”
她可不希望看见楚荆变得牛角尖,这个三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容易让人担心。那就是随时可能多想心思过于敏感,尤其是那潜藏的情绪说上来就上来。
而且他敢爱,亦说明他敢恨。实乃真性情也。
可她不希望三哥遇到令他发生变化的事情。
她伸出手勾住了楚荆的肩膀, 两人都是奶黄的身影,靠在一起,就像一对双生子。
“我们一起去找大哥吧!”
楚荆立即推开了她摇头道:“明天京城有庙会,我看父皇和母妃也会出去。当时候我便和父皇开口,想必他会答应我们出宫游玩。”
“那谢谢三哥了。”她早就出去看看了,奈何皇宫重地,别说进来是非富即贵的人了。出去都难。
她笑嘻嘻的走了出去。一副好似不知道愁是什么滋味。看的楚荆忍不住叹气了。
什么时候长大啊?
京城庙会意义仅次于新春。
此庙会乃是一位楚家皇帝的生辰,赶巧那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那位皇帝平生喜欢热闹所幸就干脆出些银子办庙会热闹,让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久而久之,这庙会就成为京城固定节日。
也让寻常百姓有了开档糊口的机会。
次日,她三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果然征求到了父皇的同意。同意她出宫玩一天。
只不过身后要有人跟着,那就是郑公公。
楚月看着这个郑公公,郑公公也看着她。主仆互相瞧了一眼。
楚月道:“郑公公,等一下你可要离我二十步远。”
郑公公疑惑道:“殿下,为何?”
她就转过身,望天生叹道:“我怕别人以为我爹是个老白脸。”
郑公公:..........
话出口说到做到。
果然在出宫后,郑公公还真的离她二十步远生怕自己被认为是陛下那般,亵渎了他的主子。
楚月其实也不是怕他被当成自己的爹,是自己不想难得一次出来,还受人约束。所以便故意这么对郑公公说想趁机支开他些距离。
结果没想到一拿一个稳,果然提到了父皇,郑公公就掉进她的陷阱了。
她走在前面,一手捂着钱袋子,一手掐指算计着自己的能买多少东西,优先买什么东西。
只不过很可惜大哥和三哥都不能出来玩,光让她一个人玩了。还是带点新鲜的小玩意给他们吧。
天天呆在宫内多可怜。尤其是大哥,天天抄书,再不调剂一下她就怕大哥变成了个书呆子。鹅头鹅脑的想想就害怕。
她站在大街道边,先是去了云吞面摊子,豆腐脑摊子、糖炒栗子摊子。最重要的是这里居然还有猪杂汤撒了不少的葱花。
她直接花了五个铜板来二碗,分了一碗给郑公公。
郑公公全程捂着鼻子,神色颇为哀怨。
楚月顿时啧啧几声:“不懂吃,我跟你说牛杂更好吃,可惜朝廷规定不能随便杀牛。”
郑公公将碗推了推:“六公子,还是不要破费了,老奴还不饿。”
你吃吃看,保证你满意的。楚月也不能落下他,她舀了一勺子递过去。
郑公公委屈老脸要拒绝。
楚月见他老是不张嘴,便双眼猛地瞪了过去。这才让郑公公不情不愿张嘴吃下去。第一口痛不欲生。
第二口勉强下口。
第三口。
郑公公将楚月手里的碗抢了过去。
果然谁都不能逃过真香节奏。
平常锦衣玉食吃惯了,偶尔换换口味,还可以品尝到不同的美食滋味。
郑公公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楚月美滋滋喝了两大碗,付了三个铜板。再去烧饼摊子切了一块烧饼。
逐渐地将郑公公也带着一起吃东西,混小摊子,而郑公公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整个人眼神容光焕发了。
一主一仆靠在一起,对着各种小吃摊都舍得花钱。以至于让附近的食摊开始围着他们推荐自己的美食。
两人坐在中间,身为吃货却乐在其中。
一堆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顿时热闹无比。
楚月一脚变成点评高手:“这芝麻糕味足,甜味少,却香味十足。勉强给个六分。”
“哦,满分十分。”
“还有这块桂花糕,太甜,但香味也很足。给个五分。”
“这糯米糕,竟然掺了黏米,差评差评。”
显眼的人无论去哪都显眼。
阳府的马车停在了附近的百花茶楼边,很快有掌柜出来迎接,恭敬喊道:“阳大人,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阳拓下了马车,对掌柜吩咐道:“劳烦王掌柜,就像往常那般。”
“是是是。 ”掌柜定会派人护着小姐,让她出去能玩的开心。王掌柜却觉得阳小姐实在是个乖巧不得了的孩子。根本无需担心。
不过百花茶楼的老板和阳大人是结拜好友,老板自然对自家侄女多上一份关心。
阳拓道:“拜托了。”
王掌柜受宠若惊点点头。
等阳拓进了茶楼,王掌柜便恭恭敬敬站在马车边道:“小姐,今天想去哪里玩。庙会要等晚上才是最热闹的。”
“您要不要去尝尝小点心,或者去佛寺祈愿?”
青色的车帘上,一只小手伸出素白的指尖轻轻挑开帘布,却足有优雅的风韵。
阳清涟的小脑袋探了出来道:“王叔,我想在附近走走。”
王掌柜看着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顿时响起自己的女儿,心下忍不住一片柔软:“好好好,小姐那您下来,我像以前那般跟在您身后。”
“您尽情玩。 ”
阳清涟乖乖地点头,她今天穿了一袭蓝白儒逸裙,小肩带搭在肩膀两侧,宛如两条仙云绸浮在她身边。小可爱又谪仙的仙童气质,俏脸系着朦胧的白纱,惹得不少路人去欣赏。
此刻她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儿童。
实际她已经十二岁了,再过四年便该行及笄之礼。
人群之中,哪里都热闹,每到之处都是家常家短和谐的氛围。令人看着生羡。
阳清涟喜爱这些热情生活的人。偶尔看见有孩童被父母牵引而过,她的目光也闪了闪。
直到一道洪亮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花生米炒的不错,瓜子也不错。可惜味道太单调,你不如弄一层鱼皮包裹跟花生米炸,一定很好吃。
“哎哟,六公子,这是什么味道。我想品尝哈。”
“包在我身上,我给你炸几颗。”
顿时热油溅起,弹向周围,吓得围观的一群人纷纷后退。
“你这是油炸花生米?还是油炸人呢!?”
“谁让你们围观的,本公子又没请你们看,要观赏可以,快给钱! ”
“你看郑公公,我们马上要把刚刚吃的赚回来了。”
“哎呦,六公子脑子真好使。”
阳清涟:.......
王掌柜跟在后面,见小姐不走了。
他忍不住问道:“小姐是不是想吃花生米?”
阳清涟摇摇头转身,走的干脆。
她刚离去。
楚月因为放太油被小摊老板赶出来了,连郑公公一起跟着她被赶出来了。
郑公公在楚月身后愤愤不平道:“刁民,刁民,果然是刁民。”
“六公子你可给他们那么多钱了,他们居然还怕浪费油。”
楚月挥挥手劝道:“吃油不忘打油人。不需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总是喧闹,只是此处显然最为哗声。
阳清涟想也不想加快脚步,不由分说,她的小身影实在太招惹人视线。尤其是她一袭襦裙走快了,那飘带也仿佛随着云流绸过那般,充满了仙气。就像上天降落在人家的小仙童。
守在附近拿着鹅绒毛扇的道士,他坐在一幡旗下,那黑旗上有金漆的四个大字:通晓天地。
此人一眼便注意到了阳清涟:“请问这位姑娘,可要算一卦。”
阳清涟的脚步加快速度避如毒蝎那般,她听见了,还是礼貌回道士:“没兴趣。”
道士扶着须说:“贫道道号茶银子,敢问小姑娘你走那么快,莫非是身后人追你?”
阳清涟还是继续走过,已经将算命摊甩在身后。
茶银子眼睛一闪,却喊道:“姑娘今日心神不宁,却未发现,可是遇到了一个让你感到不安的人?”
此言宛如一股魔力,令阳清涟生生停下了脚步。
她迅速就回到了茶银子摊前的凳子,便坐了下来。
身后一直跟着王掌柜,赶紧走了过去,本想直接说那算命的,却被阳清涟的小手微抬给制止了。
阳清涟坐在算卦摊前,她小小的身影,对着那位道袍黑方帽的算命大师茶银子。
她的小脸蛋十分肃然:“先生,为何有此一说?莫不是你在跟踪我?”
茶银子瞧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小姑娘,我若是跟踪你,你身后的叔叔可不答应。”
他的话意指着会武功的王掌柜。
王掌柜听罢,眼神顿时森然几分,警惕看着算命的此人。
这神棍究竟有何目的?
或许是两方大人的视线对接,产生了一丝丝火花的味道。
茶银子忙挥手道:“莫紧张,莫紧张。贫道在此处就为了等一有缘人。给她占一卦。”
王掌柜听后毫不客气瞪了他一下,随即便好声劝道:小姐,咱们走吧。
王叔我再等等。
王掌柜顿时为难起来了:“这。”
他保护小姐就是不希望她接触这些三教九流的人,自降身份。或者被这些下等之人欺骗。
算了还是好好看情况吧。
许是见大人无可奈何了。
茶银子右手抚须,问:“小姑娘,要算一卦吗?今日初开张,免费的。”
王掌柜就着急了。
“小姐,你看,此人胡言乱语专门看衣着招揽生意,最懂得的就是察言观色,想必是小姐刚刚想起事情被此人睹了一眼。他便故意说此话来诱骗您上当。”
阳清涟只是盯着茶银子,心里顿时有了自己想法:“王叔,可否给他十两。”
王掌柜狠狠瞪了算命的一眼,还是给了银子。
刚扔完银子。
就听见茶银子在反问:“你怎知,我解不开小姐心中之所惑。”
王掌柜当下就不客气道:“你们这些游方神棍,根本是。”
还没说完茶银子迅速打断他的话:“再这么说我可不算了咯,这钱,你也拿走。”
这下子直接把往掌柜给气到了。
“你。你这个骗子还不知好歹。说你几句怎么了。”
摊前顿时吵了起来。
阳清涟忍不住蹙眉,提醒:“王叔!”
“是,小姐。”王掌柜恶狠狠瞪了算命的一眼。
茶银子不再去看王掌柜而是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这位小主顾。听着她稚嫩的声线问着他。
先生方才说小女心中带惑,可有解开的办法。
茶银子道:“那也要看小姐你信不信?”
阳清涟深深盯着他:“我若不信,便不会站在你面前。”
茶银子摇首:“非也非也,不信也非信。”
并不再想废话。
阳清涟颔首问:“那有劳先生解惑。”
正式切入正题。
收起了笑容。
茶银子说:“小姑娘,贫道,观不见你面相,却在你的额间似看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命气。此命气可不是非富即贵便能解释。”
“又观你眉眼间,乌云迷雾,似有所惘。说明你在犹豫。”
阳清涟并未有任何表情,只是在问:“先生,我都不知我在犹豫什么。”
茶银子连掐了几指,连旁边的书筒签子都没用上,这一幕让阳清涟多多少少猜到了些什么。
说是等一个有缘人。那算也便只可能算一人。
茶银子道:“犹豫,对一人的生死而犹豫。”
阳清涟像是在反复确认:“先生,那人,必须死吗?并且因我而死。”
得到的是茶银子的点头。
他道:“姑娘,人生不逢时,生不逢家。命数自异。若是异家有心护你,你便可太平一世。”
“可如今看来那异数之家,却乐意接纳你。实乃好事。遗憾的是。”
阳清涟微微凝视他一眼:遗憾?
茶银子摇摇头:“遗憾的是姑娘你,你的犹豫,将造成一个人命运多舛。她不因你而死,也因你而活。因你而活又因你所困。正所谓游龙浅滩困,螃蟹岸上横着走。”
“只看你,选不选择。”
心思逐渐越发往一个方向聚集。
阳清涟道:“我该如何选择?”
茶银子为此只回答了:“哎,长痛不如短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