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红玫瑰·二小姐的宠妻>第63章 前尘过往

  寒冬, 细雨如丝的清晨, 一片沉寂。

  远郊的东临陵园,有个身影伫立在有些陈旧的墓碑前,她身穿黑色中式搭扣的服装,发髻轻挽,一眼看去像出尘之人。但看她面容挺秀端庄,气质沉静温婉,淡妆素容,但却很耐看。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恬淡的神情和大家闺秀的气韵, 依然蕴着岁月不败美人的魅力。

  她很早就来了, 不知站了多久, 在蒙蒙细雨中,她连伞都没有撑,四周一片潮湿和阴冷。

  而她始终凝望着墓碑上的名字:余心语

  “我就知道, 你又比我早。”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 李欣瑶没有转头就知道是谁。

  “你来了,心欢。”

  “下次, 我们一起来。”

  黑色的伞为她遮住了雨, 余心欢也是压着一身沉重的黑色衣服。她披散的发丝上,沾着几滴雨水,言谈举止透着熟女的风情万种。

  她就是余心语的亲姐姐, 凌阡毓的亲姨妈余心欢。她在心理学上的成就和学术造诣, 享誉全球, 每年巡回演讲会都一票难求,培养出许多心理学家和优秀的硕士毕业生,大家都尊她一声“余教授”。

  只有李欣瑶依然会唤她一声“心欢”。

  每年这个时候,余心欢不管在地球哪个角落,一定会赶回来,正如今天,她刚下飞机,就直接来了墓园。

  不过才早上七点,天空刚刚发白,李欣瑶在这里已经站了几个小时,其实前一晚,她基本都会失眠,凌晨一两点就过来了。

  余心欢将手里的花放在墓前,抹去墓碑上照片的雨水,用袖口将那里擦干净。随后对着墓碑笑了笑,满眼怜爱。

  “你知道小语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听她说过,是你取的。”李欣瑶淡淡回答。

  余心欢站起身,笑意不减,只有她会在这样的日子笑得出来,好像早已看透生死一般。

  “我母亲怀她的时候我才两岁刚会说话,小语出世后,妈妈说你多了个妹妹,妹妹叫什么好呢?

  然后我就一直说星星,爸妈希望我们家能够一直充满欢声笑语,就取了心语。“余心欢回想起过去都是笑容,可在李欣瑶看来,这不过是她掩饰悲伤的一种方式。

  “她也开心过,幸福过,还生了个优秀的女儿,可以宽慰了。”李欣瑶始终平淡如水,对一切都很佛。

  余心欢笑意渐失:“如果人这辈子不幸大于开心,又怎么能叫宽慰?”

  李欣瑶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眉头轻蹙,默然不语。

  “小毓已经担任了管桩集团总经理,你知道吗?”

  “我不关注这些,也不参与他们的内斗。”李欣瑶其实都知道,只是知不知道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儿子会成为她夺位的绊脚石,你又知道吗?”

  “我知道,如果小北斗不过小毓,那是他能力不足,即使这样,我相信小毓不会对大房赶尽杀绝,我从来没担心过这些。”

  余心欢轻嗤,表情有些僵硬:“可就算整个凌睿集团落入小毓手里也换不回心语的命,得到了还不如摧毁它。”

  “心欢~”李欣瑶表情终于变了,“小毓是为了完成心语的遗愿,她一心想跟国韬合葬,如果她不坐上凌家最高位是无法办到这件事的,我觉得小毓不是心机那么深重的孩子,也不是冷漠绝情的人,你能不能不要引导她,把仇恨放大,她会活得很辛苦的。”

  “我告诉你,欣瑶,心语入凌家祖坟这件我不会同意的。我教她识人心、剖析人性都是必备的技能,那些公司财产是你们凌家欠二房的。”余心欢语气强硬,说到凌家时竖起敌意,“再说小毓有野心有能力,为什么要把江山拱手让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下?”

  “你就放下了?”余心欢一句反问让李欣瑶无语凝噎,“当初你有能力救她,帮她,你做了多少?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你最后做了什么?主持丧礼?”

  李欣瑶双眼紧闭,不敢回想余心语去世的那一天,她双手相握有些微颤。

  “鞭子打在她身上的时候,你在哪?小毓跪在凌家大宅门口,哀求让她妈妈入凌家祖坟遭遇拒绝的时候,你又在哪?”余心欢红了眼,直到余心语离世的那天,她才发现妹妹身上的伤痕,那种恨意和不舍,没有人理解,仇恨的种子从那一刻就深深种进了余心欢的心里。

  余心欢的话就像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她心上,血肉模糊,可她的心已经死了,麻木了。仅剩的一点知觉,也正在被岁月慢慢磨灭。

  她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她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早已将那些执念和痛苦慢慢化解。原来真的可以痛到不痛的境界,哀大莫过于心死,说的就是李欣瑶。

  她双手合十,低头轻喃:“心欢,你看透人心,剖析人性,却从来没懂过自己,如果不放下,执念会伴你一生。”

  “我执念?你以为佛经真的能够救赎你?如果可以,你就不会站在这失魂落魄,连雨伞都不记得带了。”

  “人的救赎从来都是靠自己,而不是佛,也不是你信奉的科学与专业。”李欣瑶轻叹一口气,放下手拉住余心欢,“我们别吵了好不好?她不会想看到我们这样的。”

  余心欢笑笑抽出手,“你很清楚,从心语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不似从前了,你知道她离世的时候体重多少吗?”

  李欣瑶被挣开的手忽然无处安放,最后只是抱着双臂摇头,说不出话。

  “87斤,她164身高,最后还有87斤。”余心欢就像在拿把刀在剜自己心,也让一直镇定自若的李欣瑶开始面露痛苦,她怎么会不知道,是她主持了丧礼,是她亲手换的寿衣,她甚至目睹过她被凌阊啸鞭打...

  余心欢总能把轻描淡写的话变成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击垮李欣瑶维持了多年的淡定和沉静。

  “心欢,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如果你内疚就应该帮助小毓,你们大房应该跟二房联手,你与其整天念佛超度亡灵,不如做点实在的。”余心欢目的很明显,并且不加以掩饰,她把李欣瑶引导到痛苦中,去放大过去的种种,就是希望她能够出手,她儿子凌商北不算什么,可李欣瑶的背景有多强大,她很清楚。

  父亲立过战功,弟弟从军亦是身居高位,母亲是国际鼎级珠宝鉴定师,旗下珠宝店遍及全球,现在由哥哥打理家族产业,虽然和凌家没有生意往来,但这么强大的背景加上李欣瑶的贤良淑德,又是长媳,深得凌阊啸喜欢。

  论能力和地位,凌家没人高得过李欣瑶,可即使这样,她也没能护住余心语。她对这个世界绝望,对自己失望,只是不愿意在自责和悔撼中了却残生,就选择带发修行,了却残生。

  她从来没有争斗之心,更不想加入小辈们的竞争中,凌家的财产和权势,她根本就看不上。

  余心欢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表情,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她知道怪不到李欣瑶头上,只是想到她还挂着凌家长房媳妇之名,觉得怄气。

  “算了,你还是吃斋念佛吧,等会我见见小毓还要走,下一趟回来就办离婚手续。”

  李欣瑶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要离婚?”

  “本来就是形式婚姻,不过走个流程,他在外面有私生女也有爱的女人,我一直都知道,正好结束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彼此成全。”余心欢一脸漠然地说着婚姻,她的丈夫是著名导演谢向元,目前正在筹拍一部电影,女主正是凌阡毓娱乐公司旗下的当红影星陆景言。

  李欣瑶一脸震惊,心情有些复杂,“你们的婚姻...?”她一直以为余心欢婚姻幸福,他们是模范夫妻。

  “怎么?你以为我婚姻幸福然后自己跑去结婚寻找幸福啊?”

  “没有,你知道我是两家联姻...”李欣瑶说话声音渐小,余心欢笑笑摇头,“倒让你守了这么多年活寡了。”

  “他走的早是解脱,对我也是。”李欣瑶深吸一口气,过去太久了,许多事情她不愿意想起。

  她们几乎是一前一后结的婚,说起来难免可笑,两人的婚礼余心语都到场了,就是那场婚礼,凌国韬遇见了当时的余心语,对她一见钟情,后来通过各个渠道认识了她。

  可没想到最后,那个经常跟在自己身后叫瑶姐姐的心语会郁郁而终,死于风华正茂的年纪。

  李欣瑶轻抚额头,心有点疼,这道口子一旦撕开,就无法愈合了,可她表情依然云淡风轻,仿佛早已形成习惯。

  “别想了,欣瑶,今天我言语过激,抱歉。”说罢她将围巾摘下为李欣瑶裹上,像一种久违的习惯,围巾没有章法地披着,时尚洋气。

  “嗯,我没事,你也是。”李欣瑶语气依旧平平,即使内心再多挣扎也无法表现出来,每年这个时候也很难真的平静。

  她捧着余心欢的羊绒围巾靠着脸,依旧温暖。

  “她们来了。”

  “她们?”余心欢转头,不远处是凌阡毓与另外一个女人手挽手正向这里走来。

  两人在天刚蒙蒙亮就去花店取了最新鲜的花,一路驾车半小时才来到这里。一路上柳思翊都很紧张,往年凌阡毓来这里都不会带自己,这是她跟姨妈仅有的相聚时间,她要跟余心欢学习,也要汇报进展情况。

  这次就像见家长,一个已故的亲人,一个尚在人间的大人物。即使柳思翊再稳如泰山,也很难从容面对。

  不远处,两个身影,一个熟悉,一个陌生,薄雾环绕,她们的身影若隐若现。

  疏雨洒落而下,寒风瑟瑟,柳思翊挽着凌阡毓往前走着,她最先看到了李欣瑶:“那是?”

  “大伯母每年都来,而且每次都比我早,不用奇怪。”

  “她跟心语阿姨关系很好吗?”柳思翊有些意外,初次见李欣瑶就觉得亲切喜欢,原来她确实跟二房很亲。

  “她,姨妈,妈妈,三人年轻时候就认识了,至于关系我也说不清,她们没说我也没问,大伯母一直对我们很照顾,早年跟妈妈关系也很好,应该说是我见过关系最好的妯娌。”

  柳思翊点头,不意外,像李欣瑶气质那么温柔的女人,就像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真正的气质佳人。

  “那既然这样,大房跟二房关系应该很好才对,你跟商北联手不是更好吗?就算大伯母不参与其中,你跟商北也应该...”话没说完,凌阡毓就一记冷眸射来,怎么还敢说商北商北呢?

  柳思翊扬眉耸耸肩,作了一个封口手势,抱紧她手臂靠了靠:“好了好了,当我没说,你自己决定,我不干扰你,以后也少提他。”

  “没关系,我也没当他是情敌,他还不够格。”凌阡毓一脸傲娇。

  柳思翊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尖:“你啊~你的情敌只会是你自己。”

  凌阡毓吐了吐舌头,可爱得犯规。两人眸间只有彼此的身影,在一起时像连体婴,片刻也舍不得分开。

  走到墓园前柳思翊慢慢松开手,想保持距离,但凌阡毓却牵住了她,紧紧不放。

  柳思翊想收回手,说好了作为朋友陪同来的,一点准备没有,这是想干嘛?

  “我以为这里只会我们三个来,今年倒真有些不一样。”余心欢的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姨妈,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爱人柳思翊。”

  柳思翊惊讶地望着她,拽了拽她手,想暗示点什么,但凌阡毓却眼神坚定,不给她回应。

  一旁的李欣瑶隐隐含笑,默然不语。

  “爱人?你确定?”余心欢上下打量柳思翊,以前只是对她性格做过评估,今天细细观察这个女人,确实气质独特,容貌尚佳。

  “我很确定,姨妈,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当着妈妈的面,也当着大伯母的面,请您支持。”凌阡毓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她只是早已深陷其中不自知。

  “我支不支持貌似也改变不了什么。”余心欢望着柳思翊若有所思,凌阡毓始终牵着她。

  爱人...这么严肃的一个词竟会出自凌阡毓的口。爱上自己培养的人,真是够狗血的。

  “三朵金花果然还是玫瑰最勾人,蓝花楹和海芋终究是低调简单些。”余心欢意有所指,凌阡毓当初救下三个人,是余心欢给她做的性格分析,为她们划分了发展领域。

  柳思翊攥着凌阡毓掌心,挣扎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抬头,与余心欢对视的那一刻,她毫不怯场,却也被余心欢的气质惊艳到。

  只觉得时间仿佛定格在了她脸上,按照年龄来算,余心欢应该五十多了,哪怕眼角已经爬上细纹,都透着风情万种的魅力。

  她的学识和阅历,展现出女性独特的魅力,自信,知性,优雅,高级,她几乎汇聚了成熟女人所有的优点,柳思翊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女人的高光。

  “您好,余教授。”柳思翊惶恐地伸出手,余心欢唇角轻扬,与她相握,“这是商务礼仪,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是...第一次见余教授,有些紧张...”柳思翊面泛红光,难掩羞意。

  “你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因为我跟小毓的关系紧张,不过无妨,人之常情。”余心欢眸光犀利,仿佛有种穿透力,能够直指人的心房。

  对她的话,柳思翊不知怎么回答,似乎说什么都不妥。

  “心欢,先让孩子们祭拜吧。”李欣瑶说着往旁边挪了两步,余心欢不再说话,直接跟了过去,将伞偏向她那边。

  “大伯母”“伯母”两人异口同声地向李欣瑶打招呼,她只是点点头,眼眸平静。

  凌阡毓跪在墓碑前,细雨打湿了她肩头,柳思翊始终在她身边,将随身带来的几本书,焚烧了。

  余心语生前喜欢看书,画画,每个月的书单至少十本。凌阡毓每次过来都会为她带,从小她就见识到了母亲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她还曾奢望成为那样的人,可是...

  “妈,你再多等等,不出一年我就让你跟爸爸团聚,完成您的遗愿。”

  听到这句话,余心欢脸色一沉,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李欣瑶阻止。她拉着余心欢的手往远处走去,万万不能让她把仇恨再施加给凌阡毓,歪了她的上位路。

  她秉性还是纯良,虽然对凌家有怨言,但李欣瑶相信凌阡毓更多是为了母亲的遗愿,如果一直用心纯粹,至少不会迷失自己。

  走远了几米,余心欢停下脚步,“你干什么?怕我说出来?”

  “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是吗?你真的不愿意成全心语和小毓?”

  余心欢冷笑:“成全?当初我极力反对她嫁入凌家的时候,你们俩跟我怎么说的?你们跟我谈风花雪月,说爱!结果呢,葬送了她大好的前程,原本她可以做全球顶级画家,最后呢,事业平平也就罢了,命都没了。”

  “做个交易吧,心欢。”

  “交易?”余心欢从来没见李欣瑶口吻这么强势过,就连眼神都变得坚韧犀利起来。

  “我出手帮小毓,你让心语以后入凌家祖坟,和国韬团聚,怎么样?”

  “呵呵,这个交易并不公平啊,你觉得以小毓的能力拿不下来吗?”

  “或许能,但会惹很多的麻烦,甚至危险。”李欣瑶转身望着凌阡毓,顿了很久,才缓缓吐出:“国韬的死不是意外。”

  “什么?”余心欢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当年的车祸是人为?”

  “我引导小北去戒备三房四房,甚至让他怀疑父亲的死因,他就做了很多调查,顺便查了国韬和心语的那起车祸,后来发现了那个肇事司机死在了监狱。凶手是谁,其实根本不用查,因为国韬不肯接管家族生意,凌阊啸就准备分10%的股给他,而凌家的儿孙还没有人持股,这意味着最弱的二房将不战而胜。”

  “这件事你让你儿子透露给小毓了?”余心欢一针见血,立即能够想到问题关键,李欣瑶点头,“虽然我不问事,但小北每次见我都会毫无保留,她说小毓对他有敌意,我就暗示了几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会想明白在凌家,应该跟谁近一些。”

  余心欢望着李欣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闷不吭声很多年,其实早已看破一切,随便几句话就将局势扭转,恐怕现在凌阡毓心中的仇恨之火已经燃起,并且考虑跟大房联手。

  这样一来,她做事不会再畏首畏尾,顾念凌家的情分,如果当年真的是三房四房的人为,那么他们将来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如果让凌家沆瀣一气的人都消失,也未必不可。

  “我如果不答应,难道你会眼睁睁地看着小毓腹背受敌?”

  李欣瑶神情漠然,嘴角划过一抹幽冷的弧度:“我可以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

  “好,我答应你,但是半年内我要看到四房的凌天网络到她手中。”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