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和连日颠簸,令常淑有几分吃不消, 华帝便令队伍慢了些许, 抵达帝京时, 已是十月的最后一日。
她们没再入宫, 如愿以偿的回了十六王宅, 回了穆宁长公主府。
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快四个月了吧。常淑站在府门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清澈的空气入心入肺,在体内来回进出。
慕轻尘用大氅裹住她:“有风,别受凉。”
常淑靠到她怀里,由她扶着上了台阶, 入了府门, 初月姑姑在另一侧虚扶她的腰,担心道:“小心脚下, 小心脚下。”孩子马上四个月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几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抬一抬头, 见到了牛菊花那张胖乎乎的脸, 他正带着府上的奴才们向她们请安。
齐刷刷地高喊“长公主殿下”,吓得慕轻尘紧张兮兮地捂住常淑的肚子。
讨厌!吓到我家小糖醇了!
“驸马,呜呜……”牛菊花热泪盈眶, 扑到慕轻尘的脚边,抱着她的腿,顺带把鼻涕蹭在她雪白的裤管上。
要不是常淑拦着, 慕轻尘非一脚踹他脸上不可。
“您可回来了,奴才想死您了。”他抽噎个不停,“您不在的日子里,奴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衣带渐宽啊——”
慕轻尘手握成拳,光洁的手背浮出狰狞的青筋,由上而下审视他:“衣带渐宽?你他妈明明长胖了好几圈!当我瞎啊!”
她再次提起脚,欲要踹上他的脸,抬到一半时,向常淑投以一询问的目光,好似在问“可以踹吗”。
常淑点点头,凑到她耳边细声道:“用点力,把本宫那份也一同踹了。”真的是太欠揍了!
媳妇儿都发话了,这差事必须办妥当。
慕轻尘屏息凝器、气沉丹田,脚底猛地往前一蹬,牛菊花当即飞身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略带笨重的弧线。
其余奴才对此报以热烈掌声。一说,驸马踹人的姿势有如羽化飞仙,好潇洒。一说,驸马踹人的脚力有一股势不可挡的霸气,好迷人。
慕轻尘淡定如常,表面上对这些阿谀谄媚无动于衷,傲然地挺了挺身姿,良久才偷偷嘀咕一句:“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常淑:“……”
*
午后,常淑在榻上休憩,看似平静地熟睡,却孩子气地拉着慕轻尘的手,让她守着自己。
慕轻尘亲亲她的嘴角,算是答应了。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哼唱催眠的小曲儿,赏着她那如蝶翼般微颤的黑睫。
待她沉入梦乡后又等了等,方才掖好被角,溜出房门。
前院还在忙碌,奴才们同杂役一起,搬挪着她们此行带回的行装。有些拿不准的东西,就搁在角落,由她来做定夺。
“……都先搬到库房吧。”慕轻尘命人将箱盖打开,只挑拣了几样小玩意儿,其中有一双小鞋,鞋头绣有一对太阳,歪歪扭扭的,毫无针绣技法可言。
牛菊花把小鞋接过,微低着头禀告:“驸马,有人找……”
语气甚是暧昧,且还带有少许猥琐,慕轻尘斜他一眼,瞅神经病似地瞅他:“谁?”
牛菊花扭捏着衣角,左看看右看看,确保无人偷听后,噗嗤一笑:“您就别再装了,奴才是您的心腹,不会告诉公主的。”
随后又道:“奴才虽是个太监,但也懂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
慕轻尘有点想打人。
扯过他的猪耳朵,一字一句威胁道:“我问你那人是谁!”
“
您……的姘头!”
“放屁!我洁身自好,哪有姘头!”慕轻尘生气了,手上的力道愈发大。
洁身自好?
牛菊花认为慕轻尘侮辱了这个词,但是受不住疼,五官扭曲成一团,求饶道:“奴才说错话了,奴才掌嘴!”
说着,“啪啪”呼了自己两个耳巴子,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心里却想的是,哼,狡辩,那青楼小倌儿都挺着肚子找来了。堂堂长公主府怎会和那腌臜的青楼有瓜葛。况且人家指名找你,肚子里的孽种肯定是你的。
“孩子是品如的,呜呜呜……”昭蓬阁内,倾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眼珠时不时的打量那描有金漆的屋梁和雕龙画凤的门窗,顺便猛吸两口珐琅香炉里的龙涎香气,“有五个月了。”
“你在康州府扳倒二皇子一党,又活捉那耶律阿洪答,可谓是出尽风头,而我呢……”倾夏咕咚喝下两大口茶,话题一转,“呀!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吗?好喝!”
慕轻尘也捞过茶杯,用茶盖划开水面的浮茶,漫不经心地提醒他:“继续说下去。”
倾夏不理她,喝干最后一滴茶水,把茶杯盖到脸上,将里头的茶叶吃得干干净净,吃相很是难看。
慕轻尘:……
“这是好茶,别浪费了……可以再泡一杯吗?”
慕轻尘无情拒绝:“不可以!”
“呜呜呜……”倾夏再次抽噎起来,终于将跑偏的话题拉回,“二皇子和耶律阿洪答把我家品如供了出来,抓去蹲打牢了,刑部公文已发,说是秋后处斩……他都来不及看看孩子的模样,听他喊一声爹,呜呜呜,日他仙人板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你想求我放他一马?”慕轻尘玩味地勾勾唇。
“你能抓住耶律阿洪答,我也有一份功劳……放品如一马,就当给我的酬劳。”
慕轻尘哂笑:“能找到穆宁长公主府,说明你已知我的身份,那你也应晓得我慕轻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林品如曾想要我的命,岂是你求求情,就能将恩怨一笔勾销的。”
倾夏顿时心如死灰,胡乱地抹了把脸,失魂落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份功劳的确没有足够的分量……我一生颠沛流离,没有多余的钱财孝敬你,唯有皮相勉强过得去……”
慕轻尘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倾夏挺着大肚子站起身,颤抖着的手指一件一件剥落自己的衣裳。
“你冷静!”慕轻尘警告他。
“……为了品如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停下!有话好商量!”非礼勿视,慕轻捂住双眼。
“驸马不用客气,我本就在青楼伺候人,今日就当加班了。”
加你奶奶个嘴!
若不是看在他腹中有孩儿,慕轻尘真想动手揍他。漂亮的眉毛紧紧拧着,闪身躲开他的主动献身。
迅速拂袖步出,狠狠地说:“牛菊花,把这厮给我叉出去!”
牛菊花非常鄙视她:人家小三辛辛苦苦的来找你,你竟这般冷漠绝情。
他应了一声,转身进去,突然被一个裸男辣到了眼睛,旋即原路退回,唤来两名府兵。
倾夏是被一路拖出去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鞋还缺了一只,嘴上一个劲地咒骂:“慕轻尘,你不得好死!老子日你仙人板板!你个龟儿子……”
以至于府内上下都做惊恐状,以为慕轻尘把他那啥了!
哦呀~
好残暴好血腥!连怀孕之人都不放过,不愧是丧尽天良的“老虎屁股”。
常淑从梦中惊醒,唤进初月姑姑问:“出了何事?”
初月姑姑一直侯在外头,对院外的事不甚了解:“奴婢差人去问。”
常淑沉吟半晌,叫住她,稍作打扮后,循着那凄厉的喊叫找过去。
在前院的抄手游廊处拦下那两名府兵。
被拖在地上的倾夏听她声音耳熟,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地扭过头:“长……公主,是我是我,倾夏。”
倾夏?
常淑弯下腰,剥开他脸上的头发,确认是他无误:“你怎么在这?谁将你弄成这幅……”鬼样子的。
*
“慕轻尘!本宫说过好几次,让你好好改改性子!瞧瞧你干的好事!如此对待倾夏!他若衣衫不整的被丢出公主府,外头定要起风言风语……”
重回昭蓬阁,慕轻尘劈头就挨了一顿骂,而罪魁祸首倾夏则在一旁享受大鱼大肉,喝着葡萄美酒!
“衣服是倾夏自己脱的,府兵是牛菊花招来的,这个混账东西,”慕轻尘气不过,去到门外将人拎进来,呵斥他道,“我让你把倾夏叉出去,你胆敢假手于人!”
“奴才错了……”牛菊花哭丧着脸,“长公主您消消气,都是奴才愚笨,奴才愚笨。”
常淑勉强信服:“来者都是客,即使有冒犯之处,也合该以礼相待,你们何苦折磨他?”
慕轻尘一脸羞愤,侧过身去,避而不谈。常淑只好看向牛菊花:“你说。”
牛菊花的余光扫过慕轻尘,忐忑道:“奴才……不敢说。”说出来怕您承受不住驸马在外包小三的打击,而且您还与这小三交好。
“他勾引我!”慕轻尘干脆抢过话头。
常淑突然愣住。
“不信你问牛菊花,他在外头全听见了。”
”是……是,奴才听见了。”牛菊花真真佩服慕轻尘,为了活命,居然不惜抛弃小三,帮腔道,“确是倾夏意图勾i引,驸马抵死不从!”
常淑斜眸,冷冷地盯着啃鸡腿的倾夏,眸心乌漆墨黑,不带一丝感情,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倾夏心里毛毛的,把鸡腿慢慢放回盘中:“……衣服的确是我主动脱的……但是……”
“没有但是!”常淑挥挥衣袖,“来人啊,把倾夏给本宫叉出公主府!!”
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