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淑觉得慕轻尘甚是没出息, 这墙并不算高, 不过一丈有余,若摔下来,顶多受点皮外伤。-
但见到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时又有些好笑。
“你是怎么上去的?”
慕轻尘叫苦不迭:“我不知道!大概是脑子进了水!”
她和常淑斡旋有一阵了, 心下不免窝火:“你莫再逗我, 赶紧找梯子来。”
常淑右手握拳, 抵在唇下, 走到墙边打趣道:“我看你在上面挺好的,比下来到处惹祸强。”
“常淑!你长本事了是吧!”
她鲜少直呼常淑的闺名,这是快发火的前兆。
常淑便不再逗她,轻功一展, 腾跃如微风, 轻轻巧巧的落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缓了一缓,向她伸出一只手, 手指纤细, 莹白如珍珠般透明, 让人不禁想起冬日的翩翩飞雪。
“把手给我。”常淑瞳仁里飘出温柔,白色的百褶裙摆于微风中漫漫飞扬, 翩然如仙。
四角趴墙的慕轻尘吃力地扬起头,狼狈道:
“你穿白色真好看,我许久没见过你穿白了。”
“油嘴滑舌。”常淑脸颊红红的,蹲下身执过她的手腕,将她轻轻一带, 便落了地。
脚下稳稳当当的触感,让慕轻尘很是踏实,满足的深吸一口气,将常淑的手掌贴到自己咚咚跳的胸口。
“吓死我了。”
“活该!”常淑挣了挣,想要把手收回,“放开。”
“不放。”
“你……”她一时语塞,娇嗔道,“无赖。”
话音未落,慕轻尘便更无赖起来,扑到她怀里,俯在她肩头,嘴里哼哼唧唧的甚是可怜,像只受伤的的小猫需要抚摸和安慰。
常淑的心软下一块,抬起双臂环上她的腰,一遍一遍地拍抚她的背心。
“瞧你,跟个孩子似的。”
“呜,你都不护着我。”
“这不是将你救下来了吗?”常淑与她稍稍分开,点点她撅得老高的嘴,“好了好了,我错了,跟你陪不是。”
转念又笑起来,语带无奈:“你呀,也就这时候乖巧听话,平日跟个恶霸似的。”
说完就是一愣,往后退开一步,上下打量慕轻尘,神情犹疑:“你……不是失忆了吗?”
这几日慕轻尘都有意无意避开她,仿佛很不自在似的,眼下却窝在她怀里,撒娇卖萌求抱抱,前后根本判若两人。
呃……
慕轻尘怔愣一瞬,别过来脸,错开她的目光。
思索良久才拙劣的回道:“这是爱情的力量,它是灵丹妙药,痊愈了我的病痛!”
常淑勾了抹冷笑,没作答,目露凶光,揪住慕轻尘的领子将她拽进房内……
初月姑姑在拐角处站了许久,眼见着常淑把慕轻尘拽进房,再结合先前二人的亲密相拥,一琢磨,叹息说长公主这般努力,说不定下月就要怀上了。
身后的小宫婢看了看手里的果盘:“姑姑,咱们这葡萄还送不送了……”
“还送甚,”初月斥她愚笨,“没眼力劲儿的丫头。”
小宫婢缩缩脖子,唯唯诺诺地应和。
哐当!
一尖锐声响从房内迅疾而出。
听得初月姑姑和众宫婢头皮发麻。
小宫婢再次开口:“姑姑,这是……这是……”
“无碍无碍,”初月姑姑似乎想到什么,满面笑容,“你们年纪小,不懂那妻妻情趣。”
哐当!
又是一声。
这次宫婢们都听清了,是瓷器砸落在地才有的动静。
“姑姑,要不去瞧瞧吧,可别出事……”
初月姑姑气定神闲:“淡定,淡定。”
慕轻尘是真的累了,与常淑在房内追追打打,眼下连喘口气都费劲。她躲在帷幔下气喘吁吁的朝常淑拱手。
“淑儿,你先冷静……”
“本宫冷静不了!”常淑的肌肤下透出一层红,随手抄起一物什扔向慕轻尘。
慕轻尘一个矮身,轻松躲过。
“仪态!淑儿,切莫丢了你的仪态!你可是大华的穆宁长公主!”
“你都要跟人私奔了,本宫还顾念那劳什子的仪态做甚!”塔珊哪点好了,比她温柔吗?比她娴雅吗?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
“我就知道这事不能告诉你!”慕轻尘悔不当初。
“那你为何要说!”蒙骗我一辈子不好吗!常淑又扔去一枕头。
慕轻尘接到怀中抱住:“是你主动问的呀!”
非要让她将落水的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这一说,不就得扯到“私奔”嘛。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时脑子不清醒!”
常淑倏然停下,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眼泪不由分说的滚滚而出,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搭搭道:“脑子不清醒都要跟塔珊私奔,你就那么喜欢她。”
慕轻尘:“……”
这逻辑绝了!
“本宫再也不想理你!”常淑扑进床榻,俯在被子上嘤嘤哭泣,肩背一颤一颤的。
慕轻尘怯生生的上前,将枕头搁到一边,抚开她鬓角散开的发丝。
常淑打开她的手:“突厥哪里好了,无垠蛮荒,贫瘠凶险,每年八月就落雪,下场雨都会死人,你为了她,竟然愿意舍弃一身富贵,去过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
慕轻尘疲惫非常:“你真误会了。”
“淑儿,好淑儿,咱们别闹了。”
“谁闹了?你是嫌弃本宫无理取闹是吗?呜,慕轻尘本宫不跟你生娃娃了。”
慕·一个头两个大·轻尘:“行,不生就不生……”
“你果然不爱我了,”常淑起身推她,脸庞上糊有眼泪,水水亮亮的,“以前总哄着我生,现在却不想要了。你变心了你!”
慕轻尘:“……”
我还是别说话了。
*
七日后,一众车马终于浩浩荡荡的穿过城楼,踏进康州府地界。
常淑在七香宝辇里和常鸢说话,掀开车帘张望天际,发现时辰已然不早,隐隐有少许夜幕四合的意思,银灰的月亮正从云里探出头来。
“竟这般时候了。”她嗓音悠悠,收回视线时不小心与慕轻尘四目相接,其正一脸期待的看向她,笑意微微。
想让我原谅你?就不!
常淑内心毫无波澜,狠狠白她一眼,合上车帘。
慕轻尘立马蔫成一团,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信笺,用小狼毫在上头画了一竖,然后从上到下认真数了数。一共三十六个“正”字。她学那江湖神棍掐起指尖,嘴里嘀嘀咕咕的。
“三十六个‘正’……嗯,淑儿七天之内已经翻了我一百八十个白眼了。”
呀,打破了前年的记录呢。
她想到这,禁不住又蔫了几分,像一棵摧枯拉朽的老树,将死未死。
身旁的亦小白不知从哪摘来一捧干草,全神贯注的编弄,破天荒的没有去打扰别人。若谁凑上来与她说话,她一概不理,实在被吵得烦了,还要斥骂那人两声,整个人奇奇怪怪的。
“编成啦!”她喜笑颜开,把手里的东西举到头顶挥了挥。
“尘尘你看,我编好了。”
慕轻尘懒得搭理她,敷衍地瞄过一眼:“你编了整整一天,就为编这只蟑螂?”
别说,编得还挺好,活灵活现的,身子微抬,仿若一蹬腿就能跳的无影无踪。
“这是蚱蜢!蚱蜢!”亦小白反驳,忽尔两腮微红,羞怯的把草蚱蜢往她这方递了递,“可别小瞧它,我特意编来送给你的……”
“给我的?”
“嗯。”亦小白羞怯点头,“定情信物!”
慕轻尘:“……”
“你可别误会,定的不是此生,是下辈子,”亦小白不顾慕轻尘错愕的眼神,自说自话道,“此生我的心里都只有鸢鸢一个人,所以注定要辜负你,不过没关系,我把下辈子许给你,以报答你对我的情意。”
“……我对你有啥情意?”慕轻尘有点想打人。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亦小白戳戳她,“你为了给我打壶水,连命都不要了……”
慕轻尘:“……”
“尘尘,你把它收好,下辈子我见蚱蜢如见今日之约……”
慕轻尘抖了个激灵,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滚滚滚,下辈子我要接着和我家淑儿过。”
亦小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后又梗住脖子痛心疾首道:“我……许你娶她当妾!”
呸,你才是当妾,你全家都当妾。
慕轻尘忍无可忍,揪住她发髻扯她头皮:“别再叫老子尘尘,不然把你拔成秃子!”
亦小白吃疼,呜呜哇哇的求饶,眼角噙满泪花,闹出的阵仗颇大,引来众人侧目。塔珊也不例外,趁机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向慕轻尘投以探寻的目光。她们已有七日未曾说话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慕轻尘在故意躲她。
“慕轻尘你敢欺负我家小白!”常鸢约住车帘,指住慕轻尘的鼻子骂,“皇姐,你要为我家小白做主啊。”
还在和慕轻尘冷战的常淑蹙紧眉心:“慕轻尘你放肆!父皇和皇祖母就在前头,还不快快松手!”
真是的,总也长不大。
慕轻尘充耳不闻,劈手夺过那只草蚱蜢,递到她们眼前:“这厮觊觎我的美色,还赠我定情信物,要我下辈子与她双宿双飞!”
常淑和常鸢俱都难以置信,面面相觑好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思良久才异口同声道:“弄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