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园这个治疗组，除了她自己和聂子霖之外，还有两位男士。像这样的聚餐，想放松一下，自然免不了喝酒。在这种事情上，谢南园虽然自己不喝，却也不会管他们，反正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了。
不过毕竟上级医生是一位女士，大家还是相当克制的，不会闹得太乌烟瘴气。
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谁的酒量如何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所以一到这里，他们就自觉地搬了酒过来，放在一边慢慢喝。保证能喝得尽兴的同时，又不会醉得失去意识。
加上韩晓星，小景和陆开颜，桌上的女士数量就比男士多了。
两位男士能在谢南园手底下度日，当然是很懂得读空气的，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很自觉地避开了主战场，退到角落里两人对饮。
喝着喝着，其中一位伸手往身后一摸，摸了个空，不由愣住。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放在背后地上的酒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
这位普通住院医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和同事今天超常发挥，才这会儿就把所有的酒都给喝完了。可是不对啊，他现在神思清明，明显还能再战两瓶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是喝完了酒的状态。
难不成我的酒量在不知不觉之中提升了？
但相比起这样不靠谱的猜测，他更相信是那些酒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消失了。
果然定睛一看，地上已经开封喝光的酒瓶仍旧是那几个，根本没有多出来。不过他再一转头，就发现旁边的地面放了几个开过的酒瓶，同样也已经空了。
抬头往桌面上看去，便见韩代表正好开了最后一瓶酒，连酒杯都不用，直接对着瓶口吹，一口气干下了大半瓶。
普通住院医见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是听说过每个医药代表都是人间酒桶，百喝不醉，但怎么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热情大方的韩代表，喝起酒来居然这么狠。
最重要的是这也没有人跟她拼酒，她自己一个人居然也能喝成这样！
果然人不可貌相，能当医药代表的人，能没有两把刷子？也幸亏他们两位男士在这支队伍里始终处于底层地位，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别人拼酒，否则真的到了酒桌之上，碰到韩晓星，也只是自取其辱。
普通住院医破解了酒瓶消失之迷，但也不敢说，也不敢问，默默地回过头，示意同事去看韩晓星。
另一位眼镜住院医显然比他机灵多了，他早就已经通过讨好小护士，打进了谢医生后援会内部，更是知道谢南园和陆开颜曾经谈过恋爱的人员之一。
很多事情本来就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等闲想不到那里去，可是只要点破了，什么都清清楚楚。
再看韩晓星和小景的表现，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将今晚的这一切看在眼里，眼镜住院医早就知道这是一个避不开的修罗场，所以才主动拉着同事避开。八卦虽好，但距离太近，很容易被台风尾扫到，还是离远一点更安全。
现在看来，韩代表是在修罗场中战败了，所以在这里借酒浇愁？
思量间，韩晓星已经干完了手里的那一瓶酒，动作熟练地伸手往普通住院医背后摸。
好在拿来的酒就只有这些，最后一瓶也已经被她开了。她摸了两下没摸到，转头看去，见那里已经空了，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在两位住院医的提心吊胆之中，转回身去坐好，拿起筷子默默吃菜。
这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对了一个眼色，都决定今晚还是老实吃菜，不敢再去拿酒了。
看韩晓星这种喝法，显然是没想过节制的，万一喝多了闹起来，那多不好看？而且这还是上级医生的私人感情，知道得多了对他们没什么好处。看热闹一时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被算旧账？
桌上的气氛变得古古怪怪，谢南园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她安静地吃完了烧烤，抬头见众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就道，“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纷纷应声，没吃完的赶紧几口吃完，准备离开。
谢南园站起来，掏出手机，看向其他人，“谁付的钱？花了多少报一下，我这里转给你。”
这种聚餐，总有小机灵鬼儿私底下偷偷去结账，谢南园都不用去柜台问，就知道这一桌的账单肯定已经结果了，索性直接问出来。
听到她这么问，众人安静了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陆开颜老老实实举起了手，“我去买单的时候，前面的都已经结果了，我只付了后面加点的部分。”
“前面是我结的。”小景见状，也只好弱弱举手，又说，“谢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实习已经结束了，马上就要回学校上课，就是想请你吃一顿饭，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还教给我那么多东西。”
“你还是学生呢。”谢南园不由分说，“这一顿先给你记着，等你将来参加工作了，再请我吃大餐吧。”
小景犹豫了一下，但她转念一想，突然意识到，如果能趁这个机会加上谢医生的微信，那不是比请客更好吗？于是老实报出了数字，拿出手机走到谢南园身边，调出加好友的二维码，“那谢医生你扫我一下吧。”
陆开颜也在一边报了一个数字。
谢南园转钱的时候，聂子霖就抓住机会告辞了，两个住院医见状，自然也立刻跟上。所以等到三人转账完毕，桌上已经只剩下一个韩晓星了。
四个人从店里走出来，谢南园正要往医院走，就被韩晓星叫住，“谢医生，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谢南园当然注意到韩晓星在桌上喝了不少，所以也不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是正常的，回头道，“有什么花，明天再说吧。”
“不，我必须要现在说。”韩晓星直愣愣地看着她，坚持道，“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还没有走开的陆开颜和小景察觉到气氛不对，都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谢南园见状，也只好往旁边走了几步，“好吧，你说。”
韩晓星身体晃了晃，迈步跟了上去。
谢南园避开了可能会有人流的地方，这才站定，转过身来看向韩晓星，“其实我还是建议你先回家去休息，有什么话，等明天清醒之后再说。”
韩晓星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谢南园的脸。谢南园后退一步躲了过去，她也没有强求，只是苦笑着问，“那个时候……我还有机会说出来吗？”
谢南园沉默。事实上韩晓星的直觉是对的，知道她想说什么，谢南园只会主动避开，根本不会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安静了片刻，她才开口，“你既然知道我不想让你说，为什么还要说？”
韩晓星抬手抹了一把脸，“因为我不是景芮，没她那么傻，那么容易被你糊弄过去。”
在默默喝闷酒的时候，她已经想明白了。谢南园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她根本没有机会，彻底打消她心里的那个念头。于是她也终于意识到，小景身上的变化来自何处，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谢南园已经成功改变了她的想法，让她放弃了表白。
也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那傻子还这么高兴。
可是她不是景芮，没有那么好打发！
谢南园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所以我以为，你更应该清楚，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拼力一搏，而是及时止损。”
和还有些天真的景芮比起来，韩晓星是个成熟克制的社会人，懂得妥协，知道退让，更清楚该怎么为彼此留下成年人的体面。所以有些话，她知道没有机会，就不会说破。
可惜现在，谢南园面对的是一个喝醉了的韩晓星。
又也许她没有醉，只是在借酒装疯，因为如果不是处在这样的状态里，很多话都不可能说出口。真真假假，除了她自己，谁知道呢？
总之，她看着谢南园，一时赞叹欣赏，一时心灰意冷，“我以为我是那个掌控节奏的人，原来你才是拿捏人心的高手。谢南园，你真的有心吗？”
“这个问题，”谢南园神色微动，最后无奈地笑了笑，“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这一刻，韩晓星看着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靠近过她。她觉得可悲，又觉得可笑，忍不住问，“为什么？我有……哪一点不如她？”
“有的时候，你会让我想到以前的陆开颜。”谢南园转头看向远方的天幕，“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付出了一切，可是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还有机会及时止损。她也付出了很多，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
很多人都说她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但其实，她只是，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没有把握，就先一步放弃。
相比较起来，陆开颜要更有勇气得多，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能够横冲直撞地朝着谢南园靠近。
谢南园转头看向远处的陆开颜，笑了一下，“她没有哪一点比你好，但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听话。”
如果刚才开口的是陆开颜，那么谢南园不让她说的话，她根本不会坚持要说出口。
“现在我们站在这里说话，就是你和她最大的不同。”谢南园的视线重新落回韩晓星身上，“比起她，你更像我，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都想掌控局面，都想让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推进，又怎么可能不冲突？”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晓星还能说什么呢？
从一开始，谢南园就没有把她列入选项之中，一切都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深深地看了谢南园一眼，转身离开。
那句表白，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
虽然离得很远，根本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但不论是陆开颜还是小景，都能猜到韩晓星可能是在表白。
等谢南园独自走回来，不用问她，大家都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小景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韩晓星的背影，对谢南园说，“韩代表好像喝醉了，我跟上去看一看吧，别出什么意外。”
“好，辛苦你了。”谢南园点头。
小景匆匆追了上去。
剩下的两人目送她追上韩晓星，转过一个街角，看不见了。
周遭安静了一会儿，谢南园忽然开口，“你没什么要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