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 花舞谛才似惊醒般瞪圆了眼睛,眸子水润,微漾着诧异, 她指尖搅缠住玉飞影的衣衫,像是要给她分享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殿下, 刚刚我碰到了一个老头!”
玉飞影弯了弯眼睛,食指勾过在她鼻梁上拨弄的碎发, 轻声道:“我知道, 他没有恶意,只是来要个东西而已……”
说着, 眼尾淡淡扫过不远处的水晶台,镶嵌在内里的幽冥草光彩灼人,她敛了神色, 下意识牵起花舞谛的手,将源源不断的暖意送进她的身体中:“走,我们去看看, 他与你有些渊源, 说不定曾经见过呢。”
花舞谛乖乖的点了点头,抱着玉飞影的胳膊跟着她往前走。
碧落池外冷意依旧,虽然比里面的冰天雪地好了不知多少倍, 但仍旧是让人心生寒意。
黑刃魔刀与厌毒在门口对峙太久,久到发间落满了白霜,厌毒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鲜活草类之身, 终究是抵御不住这彻骨冰霜。
玉飞影携着花舞谛出来的时候,黑刃魔刀正用手捋着因为潮湿而粘弄在一起的长眉。
“殿下,大人……”
厌毒的问好声传来, 他抬眼,见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靠近,身后冰凌光泽夺目,恰映双眸中深邃柔软,名贵锦缎包裹着窈窕身姿,在寒风凛冽中遗世而立。
玉飞影是圣女,生来尊贵,虽说早年吃了些苦头,可如今哪个人听到她的名号不道一声好,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而花舞谛终究还是妖皇,失了百年记忆,卸了金狐面具,骨子里终究流淌着烈焰红狐狸一族的尊贵血脉。
二人站在一起,倒也是天作之合。
黑刃魔刀怔住,神情恍惚,似乎是透过她们看到了另一个人。半晌,混浊的眼眸中弥漫上一层水雾,额皱纹沟壑渐深,酝酿了他千百年的悲伤与绝望。
直到玉飞影的声音响起。
“厌毒,你受不得这碧落池的寒气,不必在此久留,长鳞已无大碍,在此地修养几日便好了。刺猬皮肉御寒,你去告诉燕青软一声,日后就由她来照顾长鳞。”
厌毒耷拉下眼帘,唇角的弧度不曾有变化,可那道飘
然离去的身影怎么看都有些落寞。
玉飞影当然知道她们三人之间的因果纠缠,可缘分这东西向来不可强求,她已染指自己与花舞谛的缘分,就帮不了她了。
“待在小圣女身边就是好啊,小狐狸你就进去一会功夫,这就桃花浮面啦,不知道你家圣女用了什么办法,老头子我还真是十分好奇呢!哈哈哈!”
黑刃魔刀笑着打趣花舞谛,挤眉弄眼的故意逗弄她,眼看着后者红着脸无处躲避,眼前就蓦地一片净白。
啧啧啧,不就是开个玩笑嘛,小圣女还着急了……
他撇撇嘴,吊儿郎当的拨弄鬓发,将发丝绕在食指上打圈,然后又攥进手里,在摊开手吹散,顽童之乐,哪里有平常老人家仙风道骨的模样。
花舞谛被玉飞影挡的严严实实的,怎么也不肯露头说话了,渐觉无趣,他这才长叹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哎,这小狐狸也就在你的身边能这么安稳,刚刚对着我可凶着呢,张牙舞爪的,烈焰红狐一族天下无双,单单她这么豪橫~”
闻言,玉飞影淡淡的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刚刚他虽与厌毒说话,可余光却从未离开他半分,刚刚沉重的悲痛她不曾错过,此刻又怎会看不到黑刃魔刀满目的悲伤。
他强装着喜乐来开自己和花舞谛的玩笑,倒叫人看不透了。
“你认识我的族人?”
花舞谛听到动静,好奇的探出头来。早前她就听殿下说自己是烈焰红狐一族,当初她变幻原形的时候也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过,自己确实是只赤毛狐狸,长的还有点好看的那种。
黑刃魔刀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望过去,“那是自然,老头子早些年走南闯北哪里没去过,你家族世代生活的地方极好,暖风和煦,泉水激石,重点是遍地黄金!”
末了,他又神秘秘的补了一句,“我当时捡了好多,到时候分你一块!”
“哇,真哒!”花舞谛倒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凑上前来,仿佛自己就是那块金子,“你不是有好多吗?怎么就分我一块?不如再多给我几块吧!”
黑刃魔刀挑了挑眉,佯装仔细思考的样子,时而皱眉,时而点头,逗的花舞谛一会儿
乐,一会儿忧。
他这个人潇洒了大半辈子,也没规没矩了大半辈子,最不喜欢被繁文礼节束缚,没少成为别人眼里的怪物。往来独自一人习惯了,就不奢求找什么友伴了。
如果是在百年前,舞谛妖皇风头正盛,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去开她的玩笑。可如今就不一样了,她失了记忆变得娇憨单纯,倒是正合了他的胃口,虽然蛮横了些吧,可他就喜欢这蛮横劲儿!
天不怕地不怕,跟自己很像!
反观玉飞影,就有些冷冰冰的了。
昆仑山的俗礼太多,养不出狂狷肆意的尊者,况且当年有玉姑和晏正那个老头二人的联合欺压,仙娥□□打骂,重担压身,她能活到今日,已是万幸。
什么有趣不有趣的,就不强求了。
想到这里,黑刃魔刀抬眼望向怡然直立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人,见她眉眼如画,唇角带笑,看着花舞谛分了神。瞳眸中的柔软晕开冷冽寒霜,荡漾春水中翻涌一生的溺爱。
曾几何时,他也在怨儿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愫,可是后来,自己亲手把她杀了……
他正怅然间,突觉衣袖被扯动,低头时,花舞谛正可怜兮兮的拉着自己的胳膊,玉面明媚:“我家族如何,你见他们的时候,可曾看到我的双亲?他们长什么样子?”
“这世间仅有一词可用,那就是天下无双!”
“那时你曾看见过我吗?我可是如今这般模样?”
黑刃魔刀摸了摸胡子,语调轻快:“那个时候你还太小,肉嘟嘟的一团,不过长的倒是不错,已经几分如今容貌的影子了,我没仔细看。”
花舞谛乐了,高兴的合不拢嘴,弯月黛眉娇俏美艳:“那,那你可有什么我们家族的信物?不是说什么大家族都有非常好看的信物吗?”
“呃……”黑刃魔刀皱了皱眉,像烈焰红狐这样的家族,怎么会给自己什么信物呢,反倒是花舞谛,身上的宝贝可不少呢,不过最值钱厉害的,那肯定是炼心银链了,不过……
他移开目光,正好和玉飞影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后者眉目柔情似水,却不是对着自己。
腰封上的炼心似乎发觉了他的注视,正轻缓摇
晃……
算了,他还是不说了吧。
“我只看见黄金遍地,没见什么信物。”
“哦……”花舞谛略有些失望的垂头,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飞舞,脖颈出一片冰肌扎眼的白皙,“如果没有信物,你可不可以…多给我几块黄金啊?”
黑刃魔刀下意识捂住口袋:“三块够了吧,我老头子也没多少了。”
“遍地黄金,你那里肯定不止三块,求求你了,你再多给一些嘛!”花舞谛哼唧唧的祈求,黑刃魔刀仿佛透过她的人身,看到了那副洋洋得意的小狐狸模样,一时间有些无力。
前面有玉飞影目光如炬,后面有花舞谛死不撒手,他夹在中间,真是欲哭无泪:“十六块!就十六块!再没有了!”
“好呀好呀!”
下一秒,花舞谛就兴冲冲的摊开手举到了黑刃魔刀面前,眼睛眨巴眨巴的,给他暗示;后者笑容微僵,看向玉飞影;玉飞影了然点头,将目光落在了花舞谛身上。
“阿舞,为妻记得你刚来昆仑山前几日甚是思念家人,今日恰好遇见前辈,我们不如请他画下双亲容颜,以慰你思乡之情,如何?”
“可是黄金……”
“无妨,为妻帮你看住他。”
花舞谛从来不会质疑玉飞影说的话,她说她会留住他,那她就深信不疑。她乐乐呵呵的直起身子,甩了甩袖子就往外面跑:“好啊!我去取纸笔来,殿下你等我回来!我马上就有就有聘礼啦!黄金哎,一定很值钱吧!”
“聘礼,聘礼,聘礼,聘礼聘礼聘礼……”
花舞谛嘴里念叨着聘礼,脚步轻快的像是要飞起来。
原来她要黄金,是为了给自己聘礼吗?
哈!
真可爱!
玉飞影笑吟吟的望着她的背影,耳畔飘荡着她愉悦的声线,心中被暖暖的情意充斥的满满当当,纵然此刻置身寒冷之中,也滚烫了灵魂。
黑刃魔刀也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一时间心情复杂,忍不住感叹道:“谁人能想到,当年的舞谛妖皇,会有如今这般天真烂漫的孩童模样?”
玉飞影回神,朝已经站起身的黑刃魔刀恭敬一拜:“多谢前辈,这是二十块黄金。”
黑刃魔刀一挥衣袖将沉甸甸的金子收入囊中,随口道:“兜兜转转用的都是你的东西,何必让我转交给她?”
“因为如此,她才会真的开心,不再觉得有欠于我,幽冥草就在里面,前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