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这样的猜测, 是因为封非时始终没有感知到那只会传送的异端。
要么，对方可以在他的感知范围外完成传送；要么，就是这还是一个幻境。
薄枕一怔。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点。
封非时的作战经验到底比他丰富太多，毕竟十六岁就当队长的人。
封非时语气淡淡：“一般我们遇上【眼虫】都是一只, 可灾区发展了三年, 很难说没有第二只【眼虫】的出现。”
【寄生之眼】构建的幻境是从人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的, 而【眼虫】构建的幻境是它随心所欲可以操纵的, 只要是真实存在过的事, 只要是它“见”过的, 它都能够在幻境里构建出来, 但不能是凭空捏造。
因此也许根本就没有可以传送的异端，而是他们仍然在【眼虫】的幻境里, 他们没有挪位, 只是周围的场景一直在变幻。
毕竟至今历史上还没有过人遇见两只【眼虫】，所以谁也说不准幻境会不会叠加。
但一开始封非时和薄枕都没有去想过第二只【眼虫】，也是有原因的。
有实验表明，同种A级异端在一定区域内会互相排斥，【眼虫】要么会变得异常暴躁好斗，要么就会变得十分消极最后自己失去了活性。
最初人们也不知道是互斥，后面进行过几次实验后, 才发现。
这种互相排斥的具体距离尚且没有条件算出来，但至少一个安全区的范围是有的。
比如一个安全区的研究所里收容着A级的【眼虫】, 那么异端入侵时就不会有【眼虫】来入侵。
这就好像一山不容二虎。
可这是灾区，灾区是人类至今都没有成功探索的未知灾难区域，所以这里要是发生什么和他们的实验、超出他们已知的事, 都不足为奇。
毕竟人类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 灾区可以屏蔽信号的特殊磁场是怎么形成的, 那为什么灾区不可以让两只【眼虫】相互兼容呢？
薄枕若有所思。
就听封非时问他：“能破么？”
他是哨兵，就算是黑暗哨兵，也只是哨兵。
哨兵没有操纵精神力的手段，更没有精神攻击的本事。
如果薄枕不行的话，那他们就要好好想想如何破这个幻境了。
毕竟至今还没有遇见什么特殊的关键点。
非要说的话……
封非时眼睫稍动。
【脑花】和任山长跟他的对话，也许是一个突破点。
薄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确实很想在封非时面前炫技，但他也得说清楚一个问题：“哥哥，我之前就在这里面碰见了一只【眼虫】，就我的感觉来看，那只【眼虫】肯定不是幻境虚构出来的。而且哥哥可能接触【眼虫】没有那么多。
“如果要叠加幻境，从理论上来说，需要一只【眼虫】叠了一个幻境放了一只【眼虫】进来，那个【眼虫】在这个幻境里再开展一个幻境，才能做到幻境叠加。所以要是这个灾区有三只甚至更多【眼虫】，那它们可以无限套娃。”
如果一只【眼虫】可以放一只【眼虫】进入幻境，那么也就可以放其他异端甚至异种进入幻境。
所以他们遇见的异端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还真不好说。
封非时倾向【脑花】、异种任山长它们是真的。
因为【眼虫】有救它们。
而没和【眼虫】打上配合的【毒瘤花】也是，因为如果是【眼虫】构建的幻境，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异种任山长那么大胆地挑衅他，是不是也因为知道这是幻境，【眼虫】一定会救它？
至于薄枕说得这些，封非时都知道。
被遗弃之地和神州相隔甚远，那边的哨兵和向导往往还没成长完成，就要端着枪顶上前线的缺口。
所以薄枕遇见过【眼虫】很多次。
但被遗弃之地和神州在这方面的资料是共享的。
他直面【眼虫】的机会确实很少，主要是【眼虫】、【脑花】这类高智商异端不知道为什么在神州偏稀少，从异端出现开始到现在两百三十一年，神州所记载发现的【眼虫】仅仅只有三只，而神州之外的土地别说三只了，三百只都有。
毕竟当年三大家族向塔提出“神州计划”，就是因为在全世界爆发异端、一座座城市快速沦陷的情况下，神州这边不知道为什么异端出现得很少，甚至一直到新纪元10年前，都没有一座城市沦陷，异端少到曾一度被怀疑是神给人类留的最后的“诺亚方舟”。
——不过封非时并不喜欢这种说法。
他觉得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那神现在完全就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看他们与异端之间的争斗，就好像人类看斗蛐蛐、斗公鸡一样。
只是将他们当做戏耍的玩物。
嗯。
他更不喜欢了。
封非时直接问薄枕：“你可以来几次？”
“两次。”薄枕没有丝毫停顿：“现在我最多发动两次精神干扰破除幻境。”
他前不久才从一只【眼虫】为他构建的幻境里出来。
如果只是单一地对一个人或者对一个物，薄枕不止可以发动两次，但问题是破除幻境是要范围性地进行精神干扰。
就相当于他作为一个电塔不能只放出一丝电流，而是要放出一大片，而他也不是插着充电器能够从别的地方汲取精神力的。
一个人的精神力有限，虽然之后会恢复，但恢复也需要时间。
封非时盯着薄枕，他知道这青年对自己有多狠，所以他说：“一次。”
让薄枕破解，只是为了速度更快，不是说要脱离什么险境。
如果他们出了这个幻境后还会跌落另一层幻境，这个灾区真的不止一个【眼虫】也没关系。
封非时也不是不能破幻境，就是要耗费的时间会长一些。
毕竟他不是可以发动精神攻击的向导。
但这没必要压榨向导。
薄枕稍怔，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
哥哥在心疼他。
向导的精神力枯竭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就相当于脑海里有千万根在不停地扎。
两次大范围精神干扰，确实是薄枕目前的极限了。
因为情况特殊，薄枕没有在这个时候得了便宜还卖乖，而是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睁开眼，银色的蛇瞳显现出来，带着诡异的瑰丽，看得封非时不住紧了紧呼吸。
99.75%的契合度让他的精神体蠢蠢欲动，差点就被动精神体化，还是封非时反应及时，压住了躁动不安的精神体。
伪装形态的黑豹在他的精神核旁侧转了几圈，似乎是很不明白封非时为什么不让它出来，哪怕只是在封非时的身上显现出一点。
直到薄枕的眼下出现一些细细密密的银色蛇鳞，上头流转着漂亮的银色光泽，薄枕微微张唇，那若隐若现的蛇信子再次吐露出来，伴随着一声属于大型蛇类的嘶吼。
黑豹这才彻底安分下去。
它不是畏惧，而是知道它出来会影响到薄枕。
精神力以薄枕为中心再次炸开，他们周遭的环境瞬间就出现了变化。
像是卡带了一样，很明显地在闪烁。
最后支撑不过十秒，有些孤寂的城市就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十几只不同的异端朝他们袭来，封非时一手拔刀直接狠狠一斩，嚇退了那些异端的同时，因薄枕收回精神体化，身形稍微晃了一下，封非时的另一只手还本能快过大脑地将他反手扶住。
就见薄枕那张脸多少有点苍白，但因为精神体的冷还没有散去，于是那张脸并没有半点脆弱感，反而更添戾气。
封非时的心跳快了那么一拍。
随后薄枕就又冲封非时绽放出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哥哥，我没事，别担心。”
嗯……
这样也好看。
封非时别过头，去看自己面前的场景，免得再看下去就被薄枕那张脸勾走思绪。
面前的淞滨区，说“炼狱”都轻了。
整个城市比幻境里还要黑很多，因为光线过于昏暗，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阴沉。
更遑论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的【绒毛】，这些【绒毛】只有灰尘大小，如果不是哨兵敏锐的五感，超于常人的动态视力，根本就捕捉不到。
可以想象，在没有防护头盔的情况下，一旦踏足这个地方，那么踏入一步就是死。
而这座城市哪还有一栋看上去还算是完整的高楼，几乎放眼望去全是断壁残垣，只剩下十几栋也缺了一大个口子的摩天大楼在空中摇摇欲坠。
遍地的瓦砾和森森白骨，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来看见了这一幕，都要为之动容。
而随处可见的异端，只要有“灵智”的每一只都在惧怕着封非时，四处逃窜着——主要是【脑花】给它们下达过指令。
遇见一个身上带着三把刀、气味闻上去很香的男人，一定要跑。
[不要妄图他能成为你们的食物，他是这个星球的守护神。]
而没有灵智的诸如【绒毛】这种，也不会主动攻击人。
封非时攥着薄枕手臂的手没松半点力度，他刚刚那一扶，几乎是强硬地让薄枕半靠着自己的肩臂。
他单手拎着刀，望着面前灰败城市，神色冷然。
灾区的情况越惨烈，他就越无法理解神教的存在。
封非时看着那些惧怕他的异端，语气平静：“如果这也是幻境，那我们就跌入了一个更加真实的幻境。”
他确实遇见过异端惧怕他的情况，也许是连上了散播着他恶名的脑网，所以才会惧怕他。
——哨兵和向导们确实都杀过不少异端，但像封非时这么“变态”的，对于异端们来说大概是极其罕见的。
一是他身上那三把刀和异端的根源太深，二是他真的暴力生擒过所有除无形外的A级异端，其中还包括脑花。
被封队支配的感觉，在异端的部分脑网里很清晰地传导着。
但也有异端并不知道他的厉害，这类大概是没有连上见识过
薄枕迟疑：“那哥哥……”
“过会再试。”封非时说：“你先休息。”
薄枕乖乖点头：“好的。”
封非时又凝神听了听：“有东西过来了。”
在封非时话音落下时，薄枕也听到了一点动静，随后是大片的声响。
有破空声、有踏地声…是A级异端？
灾区很有可能有大量A级异端。
淞滨区成为灾区虽然只有三年，当当年异端入侵时出现的高等级异端太多了。
加上整个淞滨区五千多万人无一生还，在灾区可以兼容A级异端们使其不互相排斥的情况下，能发展多少A级异端出来，是封非时都猜测不到的数字。
但三十秒过后，一声微弱的“砰砰”声被薄枕从嘈杂的声音里捕捉到，随后是更多的“砰砰”声。
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的，其实已经很微弱了，微弱到像是被裹藏在什么东西中，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朝他们这边过来的……是“人类”。
更准确地来说，很有可能是一支异种军团。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今天没有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