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日轮刀出鞘的声音。

  “再来多少下属也无所谓。”

  在紫藤日轮说完这句话后,无惨感受到了恐慌。

  并不是因为畏惧对方,而且由于一些其他的东西。人之所以会害怕,或是遇到了会令自己厌恶的东西,或是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定的负面情感。

  无惨就属于后者。

  在他呼喊鸣女要求对方把上弦之月传送过来后,他原本以为他的部下们会立马出现在他身边。可是不是这样的。

  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或者说大问题。

  原本端坐于门外等待他吩咐的鸣女没有回应他,他们之间的精神联系被强行切断了。而在无惨试图直接呼唤自己的下-部的时候,他竟然发现没有一只鬼在他的精神圈内。

  是因为受伤太严重所以精神连接削减到最低程度了吗?

  可恶!可恶!可恶!!!

  无惨试图用只剩手肘的上肢把脑袋安回自己的脖子上。可是就在他打算那么做的时候,他被煚明明斩切到的地方突然涌出一股火焰。那股火焰在他看来是那么的恶毒,每一丝都令无惨肉痛。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原本拔出新的日轮刀备战着的紫藤日轮观望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一只鬼响应无惨前来之后,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过分凄惨的笑容来。

  就算是没有通透世界的无惨也发现了对方并不像他口上说的那么厉害了。凭借他的听力,鬼舞辻无惨听见了对方身体里器官的破碎声。

  鬼与鬼之间的战斗虽然没有意义,但是鬼王决定能使鬼死亡。他的攻击中所含有的毒素,可以连鬼的躯体也一并摧毁掉。在之间的战斗里面,他的每一道攻击里面都沾满了可怕的致死的毒素。想必现在,对方的身体内部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

  紫藤日轮像是站不稳了。他干脆弯曲腿,坐了下来。淡蓝色的日轮刀被他横置于膝上。

  “啊啊。”他口中溢出两个没有意义的语音词。

  无惨坐在原地。相比于对方的那分安然与平静,他竟然显得如此可怜且可悲。

  他是个可恨的人,但是一旦流露出可怜之处,也会让人觉得他非常可怜。

  非常、非常地。

  呼唤部下。

  呼唤部下。

  呼唤部下。

  呼唤黑死牟。

  ……

  全部失败。

  全部失败。

  全部。

  现在还不行……

  鬼舞辻无惨好不容易才使自己暴怒的大脑平静下来。

  现在还不行。必须再过一些时间,等到他恢复了一些力量才行……

  时隔四百年,他没想到自己被同样呼吸法的剑士逼上死路。

  可恶啊……

  可恶啊!

  伤口虽然有在愈合,但是血尚未停止流动。

  紫藤日轮的头微微垂下。

  无惨的视线从四周略过。他与某双透明的眼睛相对上了。一瞬间,他意识到了究竟是哪只鬼欺骗了他,背叛了他,令他在这场战役里面获得了失败,让他的荣誉与骄傲一同化为灰烬。

  “八季哉!!!”

  在被喊到名字之时,心智仍是孩子的鬼因为心中涌出了不回答就会被打这样的想法而睁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紧闭的眼睛。在与“父亲”对视之时,他的“隐匿”被破坏了。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他遭到了由鬼舞辻无惨的肉片们组成“鞭子”的抽打。

  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撕裂的时候,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比姐姐还要瘦小的、并不宽阔的脊背将他笼罩于怀抱之中。

  于无法想象的超短的时间里面从原地离开,日轮刀落于地面上,上半身已经与下半身相互告别。

  并不厚实的脊背像是盾牌一样挡在“鞭子”之前。而五岁模样的孩子,已经从伤痛之中脱离,进入了没有苦痛的由双手构成的乐园之中。

  “……?”

  “啊——”八季哉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喉咙里有着难听的摩擦声,而他蒸腾而起的巨大恐惧变为了更加细小的、更加零碎的如同粉末一样的“害怕”。

  害怕。

  好害怕。

  “鞭子”狠狠打在日轮身上,扯开皮肉,将里头被无惨的毒素破坏得无比丑陋的肉质暴露在空气之中。

  这只新生之种现在只有一副连好看都称不上的皮相和令人恶心的内在。

  将孩子紧紧笼罩于怀抱之中的“母亲”勉强拖过了下半身。他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态,不放手,也不松手。他可以确信鬼舞辻无惨在短时间内已经再无攻击的能力,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保护对方第二次了。

  “做得好……”

  之前的战斗里面,多亏了八季哉的“隐匿”和“切断”,他们才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

  但是光凭他们几个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八季哉死死地抓住了横亘在他身前的过分纤细的手臂。的确,在听到夸奖时他的确产生了“自己说不定是有用的人”的想法,可是在与无惨那杀人的想法相接之时,他全部的喜悦与自豪都消失不见。

  “爸爸”会杀了他!

  “爸爸”会杀了他!

  说不定连妈妈也会死八季哉看不见日轮背后所暴露出来的内部,所以他才会觉得对方“可能回会死”。如果他发现了现实,他就会知道,对方绝对会死。

  绝对会死掉。

  被保护在安全的,由骨架与肉质拼凑而成的保护罩里的孩子,再度闭上了眼睛。

  只要看不见就好了……

  只要看不见就好了……

  只要看不见就好了……

  无论是在哪里,只要他一直保持“看不见”这个状态,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到他。

  垂落在脸前的头发正在渐渐失去光泽。

  鬼舞辻无惨在原地呼吸。他放弃了立即惩罚对方的想法,他得让自己恢复才可以。

  血停下来了……

  肉-体正在恢复正常。

  虽然在这个过程之中那些令人讨厌的火焰时常会阻止他对自己的再生,但是很快地,那些火焰就不再出现了。

  因为火焰的拥有者死了。

  在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无惨他并没有产生当年继国缘一死去时产生的那种兴奋的情绪。他只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什么过分难吃的东西,苦涩、辛辣,容易让人当场呕吐。

  对方的身体渐渐腐烂,渐渐消失。

  鬼一旦死去,他们的全部便会在瞬间如烟雾般消散。但是紫藤日轮没有。

  因为他虽然死去,但是他的肉-体尚未完全转化成鬼的躯体。虽然他砍掉了自己的四肢来加速鬼化,但是他的躯干当中仍然包含着的大量的人的因素。

  人一旦死去,他们的身体会因为时间的过去而渐渐腐化。

  所以才造就了现在这样一副模样。

  他的四肢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轻薄如同纸片一样的东西。白色的骨架上年覆盖着变黄的细胞,红色的头发枯干如同一把被人踩踏得过分的杂草。

  八季哉紧紧地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睁开来过。好像他只要一直这样,就不会面对可怕的世界。

  无惨正在逐渐恢复。

  被削弱的精神连接正在恢复。

  受伤的躯体也在开始恢复。

  快了……他快好了。

  终日的阴雨天气,让人间蒙上一层暗淡的灰雾。因此没有白天与黑夜交换的明显界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鬼舞辻无惨终于拥有了呼唤部下的能力。

  鸣女重新出现在无限城当中。面对模样格外凄惨的顶头上司,她面部依然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用拨动琵琶弦,将分布在各个区域的上弦之月全数召集在无限城之内。

  首先出现的鬼是上弦之壹黑死牟。每一次十二鬼月会议,都是他第一个到场的。

  因此这次也一样。

  但是他来到无限城之后,少见地产生了疑惑与茫然。

  房间内的两个,皆是“死去”的状态。

  “死去的”鬼舞辻无惨,和“死去的”不知道是谁的家伙。

  不,还有一个。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那个一直捂着眼睛的小孩子应该是八季哉。

  但是无惨大人与他之间的联系仍然存在。

  无惨大人并没有死去。

  于是黑死牟在原地静静等待。

  很快,其余五位上弦也依次到了。

  “哎呀哎呀,发生什么事情啦?”挥动着自己软绵绵的如同海藻一样手臂的鬼,七色的瞳孔里篆刻着“上弦之二”这样的文字。

  上弦之二童磨。

  “天哪,这个该不会是无惨大人吧?”面对房间正中央的那具没有生气的身体,童磨“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还是说,是无惨大人在和我们做游戏?”

  上弦之三猗窝座出现在童磨身边。

  “呀!猗窝座阁下好久不见呀!最近身体好吗,我可想你了!”

  粉色刺头的男人不予理会。

  童磨很烦人,非常非常烦人。

  “无惨大人这是——”在看见中央的“尸体”时,猗窝座也不免发问。

  “静静……等候便成。无惨大人……自有自己的想法……”黑死牟沉稳地说道。

  (切。)猗窝座心中不屑道。

  童磨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鬼。

  “啊八季哉阁下!你还好吗?干嘛呆在里头啊?”这家伙一看到白色骨架和腐烂皮肤包裹当中的八季哉彼岸“担忧”地问出了声。

  “没事吧?为什么不出来呢?”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八季哉悄悄地睁开一条缝隙。

  他看见对面的“父亲”,脸色如同死人一般。

  对方身上没有生气。

  他吞咽了一口,打算提醒妈妈,让对方放开他,然后两个人可以现在一起逃走了。

  然而,毒蛇般的声音自他上方响起,就好像是有人往他头上泼了一盆冰水。

  “终于敢睁开眼睛了啊,八季哉。”

  八季哉如坠地狱。

  “还有,童磨,你话太多了。”

  “诶?诶是吗?无惨大人您怎么在那里面啊。”

  (抛弃了自己原来的躯体吗?)

  八季哉被扔到了一边。

  于是那是,他才看见了一直保护着听到东西是什么。

  一团骨头。

  脊椎上连着头骨,头骨上面有一团腐烂的皮肉和枯草般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了的头发。

  那具骨架正在发生变化。而就在这变化的过程开始之时,七位上弦纷纷下跪,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尸体”正在重获新生。

  消失和腐坏的皮肉被新的皮肉所代替。皮肤重新覆盖上被肌肉包围的骨头。消失的四肢重新出现。头发像是春日之草,重新生长出来。不过一会儿,它就变成了蓬乱的云朵一样的红色长卷发。

  “你们让我很生气。”

  鬼舞辻无惨说。

  他放弃了自己原先的身体,转而使用了这具身体。之前,在修复自己被破坏的身体之时,无惨发现有些地方已经无法再复原了。他没想到日之呼吸的作用竟然如此巨大,连他的生命也几乎可以左右。

  左思右想之后,他便将自己的一切渡到了对面那具骨架之上。

  「日歌」这个家伙的骨头里面蕴含着奇怪的力量。在覆上去的那时刻,无惨从他的骨头里面汲取到了一些奇妙的如同自然一般的力量。那股力量令他之前所受到的伤全数消失,就连精神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不愧是继国缘一的骨头吗?)他如是想。

  在无惨用平静的声音阐述自己的愤怒之时,上弦之四半天狗诚惶诚恐地说:“属下知错!”

  无惨的眼神一凛,刀一般的眼神落在半天狗身上“那你给我说说,错在哪里!”

  半天狗如芒刺背,哆哆嗦嗦几乎要讲不出话来。其余上弦根本就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全都低垂着头,自顾自地看着好戏。

  一只手臂突然暴涨而出,将半天狗抓在掌心。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只手就将对方捏成了一团肉。

  肉球被灵巧地扔入无惨的口中。

  在将半天狗身体里面的属于自己的血液全部吸收完毕之后,他又将被咀嚼地不成样子的肉团吐了出来。

  刚好吐在玉壶边上。

  无惨继续说:“在我与你们的精神连接削弱之际,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到我跟前?”对方的声音很轻,这具身体自带的嗓音轻柔,很适合唱摇篮曲。但即便是这么温柔的声音,在鬼们听来也宛如地狱之音。

  猗窝座的头垂得更低。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们都没有抬头,所以自然看不见那具骨架复原后所拥有的脸。

  猗窝座道:“因为无惨大人您没有召唤我们,属下不敢妄加猜测,因此没有——”他强健的身体上突然爆出无数条伤口,他的脑袋,被无形的手捏碎。

  舞杳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素雅的套裙,头发挽成一个严实的发髻。

  现场很安静,很严肃。

  舞杳出现之时,就看到了“妈妈”的脸。

  可是那个在训斥上弦们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将视线投向了她,投向了这名在上弦之后被传唤的女鬼。

  “舞杳……”

  (不可能。)

  舞杳的内心深处掀起万丈波澜。

  (这不可能。)

  “父亲。”

  她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屈膝行礼。

  那只削瘦的鬼歪了歪头,美丽的红眼睛里爆发出让人无法想象的可怕。

  “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具身体里,嗯?”

  “不敢质疑您的决定。”

  无惨自顾自地说道:“你弟弟他,连同你妈妈一起背叛了我。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背叛了我。这令我非常生气,非常恼怒。但是他已经死了。在我看来,死掉的他比活着更加有价值。”

  (不是这样的。)

  舞杳不敢做声,也不敢去思考。

  (不是这样的。)

  (活着的东西才是最美丽的。)

  八季哉睁着大大的眼睛。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但是还是有很多地方暴露在那恶毒的视线之中。

  上弦们终于被允许抬起头来了。

  有的人因为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并非无惨的人而瞳孔紧缩。

  “等会再来修理你们。接下来,是处理叛徒的时间了。”无惨的视线移向缩成一团的八季哉,他的亲生儿子。

  “看在血缘的份上,就保你一命好了。”

  “在有太阳光的地方给我反省到知错就改为止。”

  八季哉再一次闭上了自己的红色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玩你画我猜上瘾了。

  ※本来想这章家暴的,后来想想还是死了好。否则松阳老师就出不来了。我总不能番外篇再提他吧。

  ※求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