鲶八云挥开那个火把,火团便滚噜咕噜地掉了下去,落在朝他大喊的村民的脚边上。

  “是她的同伙!”

  鲶八云沉着脸,挥了挥自己的手臂。但是这并不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而是威慑的方式。

  村民们身后的一棵大树被看不见的东西截成了两段。

  村民们静默了,而后局面变得混乱了起来。

  “啊!怪物!他是怪物!”

  场面失控了。

  鲶八云把手按在破庙的屋顶上,然后下一秒,破庙的墙壁被切割成无数块。

  被关在里面的人,终于解放出来了。

  先……还是……

  炼狱思考着。

  人群拥挤,但是鲶八云此后都只有一些作秀般的动作。

  根本没有伤到村民们分毫,只是让他们惊慌失措。

  先带人走!

  炼狱京寿郎下定了决心。

  他冲进人群当中,把因为饿了一天半夜已经没有力气的日轮拉了出来。

  “我们快走!”

  然而炼狱下一秒发现对对已经差不多昏过去了。

  饿……应该不会这么快晕厥。是体力不支?

  炼狱不知道。但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危急。

  于是炼狱京寿郎把日轮拖上背,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开始奔跑。少女的身材娇小,所以体重也很轻,对于常年磨练自己的炼狱京寿郎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负担。

  (还好经常背自己家的孩子跑来跑去。)

  炼狱京寿郎今年快三十了,他的儿子,和这个女孩应该差不多大。但是男孩天生骨架大,所以骨骼上覆盖的肌肉也多……总觉得这孩子还没有理寿郎十岁那年重。

  他一边跑,一边还把视线留在身后,关注后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跑出了这个村子。

  ※

  鲶八云注视着两个人离去。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几乎看不见的坚硬锐利的细线将两个人颈首分离。

  他是好人吗?

  鲶八云是好人吗?

  不是的。他什么都不是。

  他是所有鬼当中最无能最没用最没有意思也最残酷的一只。

  不不……也许最残酷的不是他。

  他只是相对残酷的一只而已。

  在天亮之前,一切都可以结束。

  在天亮之前,他是不会回去的。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朱弥礼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

  朱弥礼给无惨奉上茶,她恭敬地汇报着最近的一切工作。

  茶水很浅,里面漂浮着一些小叶子。

  朱弥礼之前说:“这是从醍醐之地采来的今年最丰美的茶叶。”

  无惨摸着茶杯,喝了两口之后就恶意地把把被子摔到地上,摔碎了。

  朱弥礼道:“林林山最近非常地狂妄,他已经没有将您放在眼中了。”她低着头,眼神落在地上。赤红画樱的长长的表衣同样落在地上。

  无惨用平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还真的不知道。但是在属下面前,他不能够无所不知。

  朱弥礼端上了茶点,做的很小,一口咬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吃进去。

  无惨捏了两个。

  和日歌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了,只有野菜和很粗的米,偶尔会有鲶八云从河里打来的鱼。他的生活质量实在是太糟糕了,糟糕到他都不想再回想一遍。

  时间渐渐流逝。

  朱弥礼突然打破无惨首先造成的沉默,问:“无惨大人,你没感受到什么吗?”

  “无聊的事情就不要和我说,自己解决去。”

  “行了,我去睡觉了。最好不要给我带来任何麻烦,否则你就完蛋了,朱弥礼。”

  “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无惨就是无情残酷的意思,这一点他一点也不否认。

  “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朱弥礼美丽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微笑,“在这不久之前,大概两年之前吧,人类找到了一种可以克制鬼的紫色花物。”

  “那群蝼蚁……尽想着做一些令人讨厌的事情。”

  “那种花物叫作紫藤花,”朱弥礼慢吞吞地讲道,“虽然一般来说它无法杀死鬼,但是只要是鬼,一闻到它的气味就会避而远之,一食用它就会中毒。少量的紫藤花造成的影响是暂时的,而高度浓缩后的紫藤花毒,是可以杀死鬼的。而且,这对人类同样有效。”

  “得了,我知道了。那就派人去把这些花灭绝掉。有多少就灭绝多少,我不相信它的存在岁月会比人类更长。”无惨说。

  朱弥礼低低地笑出了声。她那咯咯咯的清脆的笑声逐渐变得剧烈,变得狂妄,“所以你现在已经失去了鬼王的力量了吧,你什么都不是了吧?”朱弥礼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神极端地可怕,同时她还在放声大笑,“我可是在茶水和糕点里面加了浓缩百倍之后的紫藤花毒,身为鬼的你居然会没注意到这点吗?”

  什么……

  鬼舞辻无惨的头像是被人用力地敲打了一下。

  “看看你这迷茫的眼神……如果你还有力量的话,为什么会放任违背你的鬼活在这个世界上?答案只有一个——”少女的笑容是如此的优雅,春日之花,却又如冬日的狂雪。

  地面在震动。

  朱弥礼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被她洒在四面八方。

  无数的血荆棘刺破了地面,将原本平整的木板扎成一块全是破洞洞的破烂。

  无惨的脚本一根血荆棘刺中,他狂怒地喊道:“朱弥礼!”

  他废力地把脚从血荆棘里拔-出-来,脚掌上的伤口一直在往外面滴血。

  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它一直在流血。

  朱弥礼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宛如喜剧一般的场景。

  被算计了……

  进入了圈套里面……

  朱弥礼想要背叛他!朱弥礼想要杀了他!

  “你不要忘记是谁赐予你健康的身体和无尽的生命的!朱弥礼!你应该感谢我!”

  无惨仍然不敢相信这一点。他是谁啊?他是永恒的主,带给即将死去的人和不甘死去的人新的生命。

  朱弥礼偏了偏头,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

  “我当然知道啦。”

  “杀的就是你。”

  下一刻,对方杀机毕露。

  会被杀死。

  奇耻大辱。

  “鲶八云!!!”无惨开始呼唤他最得力的部下。

  朱弥礼召唤出了更多的血荆棘。

  “说个笑话好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叫啊,破喉咙——要我演示给你听吗?破——喉——咙——”“噢,看来你没有这个心情。”

  朱弥礼的眼神歪斜,落向那摔碎的茶盏以及桌案上还剩下两块糕点的盘子。

  “那我就赶紧送你下地狱去好了。”

  对于朱弥礼来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杀死无惨更快乐的事情了。

  本来的话,排在这件事情前面的事情是……

  「阿妈,朱弥礼想要回家。」

  ※

  如果提到哪里最让人放心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就是鬼杀队本部的蝴蝶居。蝴蝶居是专门为了照顾病人而设立的处所,其中配备了医术高超的医师。

  不过在回到蝴蝶居之前,炼狱京寿郎还带着女孩在紫藤花家之屋停留了一会儿,补充了体力和干粮。

  紫藤花家之屋是在门外漆上了紫藤花纹的人家,这些都是被鬼杀队所救助并且愿意为鬼杀队剑士提供帮助的人家。

  之所以门外会漆上紫藤花,是因为一年以前,姓氏为紫藤的人家加入了鬼杀队,他们一家所制造的紫藤花香包能够让鬼离人类远远的。

  鬼非常讨厌、无比讨厌紫藤花的气味。

  在紫藤花家之屋,炼狱给女孩喂了点水和一点粥。他实在是没办法把干瘪瘪的粮食塞进她的嘴巴里。

  过了一会儿,女孩转醒了。

  ※

  在闻到紫藤花香的那一刻,日轮以为自己回家了。他伸出双手,随意地在虚空中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空无一物的。

  空无一物的世界。

  对……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日轮躺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用来保持他体温的被子。

  他睁着黑色的眼睛,看向长相和猫头鹰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

  是的……在这里的话,三十岁已经可以算作中年了。

  毕竟受各种社会条件的限制,人们的寿命非常的短。

  “谢谢你……”

  他的这一句话,惊醒了因为太困了而跪着睡着了的炼狱京寿郎。

  “啊你醒啦!要喝水吗?我这里还有粥!你要不要来一口?”一醒就大喊大叫甚至吵到了紫藤花家之屋的主人,主人通过敲墙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猫头鹰先生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

  日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他接着问:“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印象了。

  之前那杀戮的一夜所带来的后遗症在那一天显现出来了。

  居然隔了一天才发作。

  所以那天一点也不累,根本就感受不到一丁点疲累。

  可是他的身体,只是属于一个早就死掉了的小女孩的身体。

  炼狱京寿郎又大喊道:“有人来救你了!是个黑色头发的男人!”

  主人又敲了敲墙壁。

  是鲶八云……

  日轮闭上了眼,下一秒又睁开。

  “然后呢?”

  “我先带着你跑出来了,等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以后我再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请放心,那个男人没有伤害一个人,他只是砍断了树和庙宇来威吓大家。”

  “嗯……”日轮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道:“因为鲶八云是个很温柔的人。”

  炼狱又问:“接下来有想要去的地方吗?村子已经不能再回去了,得找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才行。”

  日轮道:“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他是一个在这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哪里都没有他容身之所的地方。

  炼狱京寿郎问:“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呢?我叫炼狱京寿郎,家里是开道场的。”

  就像是鲶八云一样,炼狱邀请日轮去他家。

  紫藤日轮无法拒绝这些东西。

  因为他真的很想有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