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我在大宋破案强国[七五]>第44章 此生唯恨恨

  45此生唯恨恨

  看着江临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裴北晴心中有一阵扭曲的快意。

  即便落得如此下场,她也觉得此生不负。毕竟她如今再怎么样,也要比被自己错认了十六年的爹亲手送走要强。

  在十六岁之前,裴北晴就已经很不喜欢裴家了。

  当时的她明面上虽是裴府嫡女,但精神错乱的裴老夫人得不到丈夫的关怀,仍总挂念着自己早夭的儿子,几乎把裴北晴当做男儿来养,让她也一度产生了认知偏差。

  还是小她几岁的庶弟教会了她男女间的不同之处。

  而当裴北晴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连日生病的她还没有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难得想要去同向来不与她亲近的父亲诉诉苦,却恰巧在门外听见了父亲与亲近的老仆说起了她的身世。

  立在门外的裴北晴遍体生寒,她从她这所谓的父亲的口中听得清清楚楚——母亲去世了,自己没了利用价值,却还占着裴府的嫡系血脉,还是早日从世上消失为好。

  为人子女十六年,孝心却在瞬间全转成了恨意。

  她凭什么离开?这裴府也该是她的才对。

  裴北晴当时冷静极了。她迅速出府,去了即将春闱的举子住处,想要尽快为自己物色一位好拿捏、不出头的夫婿,先保住性命,日后再徐徐图之。

  陈明琼完美地符合了裴北晴的标准。他的脸上写满了对旁人压了自己一头的郁郁不平,想要出头,却没那个能力,被裴北晴三言两语一激,便赌气接纳了她提出的条件。

  不过很明显,陈明琼心里的那个人,完全无法忍受他如此幼稚的行为。

  可裴北晴已将自己和他的私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太后当年都曾拿这桩事去问裴相。为了保住颜面,裴相很快安排了他们的婚礼,陈明琼也再没了弥补的余地,只能接受裴北晴给他安排好的虚假顺遂。

  后来的她熬死了视她如毒蝎的养父,除掉了得知她秘密的姨娘,她坐拥裴府万贯家业,视万人如草芥,连夫君都可轻易教人除去,唯觉得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实际上的男人与众不同。

  裴北晴不是看不出裴好竹对自己的畏惧。但对方的那点儿忌惮就像狗爪子似的,裴北晴都不需按下,只伸伸手,裴好竹立刻便不敢造次了。

  裴好竹这人花心、浪荡,但裴北晴总觉得对方要么终有一日被自己驯成一条狗,要么被她亲手摧折磨灭,她从未料到自己也会有被这个男人拖下水的一天。

  被镣铐束缚的裴北晴笑了起来。

  周遭之人皆看得一头雾水,唯有江临面色微沉,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验尸格目。

  如今大理寺已经查明踏雪堂是与裴北晴联系的,就不难推出杀害陈知府的幕后真凶也是她。

  《宋刑统》对于谋杀亲夫的女子的刑罚甚为严苛,也无案例证明此律在对待入赘关系的婚姻会有什么变化,江临出于职业习惯想要提醒对方一句。

  但看裴北晴的这个样子,多半也对此并不在意吧。

  ·

  看着牌匾上方正的“启明医馆”四个大字,江临不禁心道自己实在太过于迟钝。

  裴北晴当真是个十分具有恶趣味的人,给陈知府选的新名便是他原名中的“明琼”二字重新排列组合,变成的“景玥”二字。

  但如今想来,这些事情也非全无痕迹。

  比如那些重新补办的举荐信和考试成绩证明,比如裴北晴装病从来不请城南的启明医馆来看,比如启游与陈知府相近的年岁和出身。

  又比如,在陈知府头七那天,启游在院中烧纸招魂喝杏花酒,而裴北晴却能在翌日便换上一身华丽的宫装,去参加祭祀大典。

  拿着启游的所有工作记录,江临和谢龄再次进入启明医馆的后院。

  启游较前些日子看起来更加憔悴,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不少,有云殊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旁边立着,更衬得他如入迟暮。

  谢龄略感尴尬地说:“启先生,这些日子,大理寺调查了您之前的工作记录,并未发现有太多的问题,但您有几次出入记录,下官想与您核对一下。”

  “谢判官请说。”

  “二月廿三,也就是江少丞与在下来向您询问路平之死的第二日,”谢龄指的是于良死掉的那天白天,“应在家中修养身体的您曾出入过大理寺,敢问是为了何事?”

  启游思忖片刻,道:“应是去交云殊写好的验尸格目的吧?”

  谢龄摸了摸眉心,说:“那您可认得于良?”

  “看过陈知府案卷的人都认得他。”启游微蹙起眉,“草民听闻他便是在那日晚上自尽的,谢判官这样问,是在怀疑此事与草民有关?”

  “您确定你与他并无私交?”

  “除了知道他是……陈知府的仆人以外,我与他并无任何私交。与魏恒透露尸检细节已是大错,我因心怀愧疚而侥幸没有将之供出,并不代表我会助纣为虐……”启游轻咳了两声,道,“我并不希望他死。”

  江临知道这个“他”指的不是于良,但也明白了启游想要表达的意思。

  站在启游的角度,他并没有害死于良的动机,不过在挑拨裴府姊弟二人的关系这件事上,曾出入过大理寺的启游很值得被怀疑。

  江临道:“那你在前日下午再次进入大理寺,又是为了什么?”

  “少丞,请不要因草民做错了一件事情,便要所有的事情都要往草民的身上怀疑。草民正常离职,去大理寺取回自己的物品而已……”

  “你当真不曾在私下见过裴好竹吗?”江临道,“难道你不是因为裴北晴当年对你做的事情怀恨在心,才想要挑拨她与裴好竹二人反目成仇的吗?”

  启游倏然睁大了眼,随即大声呛咳起来,云殊连忙扶着他为他拍背。谢龄也是顾人顾习惯了,当即端了碗热汤过来给他喝下。

  启游稍稍稳了气息,道:“……当年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不算太难猜。”

  启游将手中的宽碗递给了云殊,道:“可您也没有查到确凿的证据,不是吗?”

  江临眼眸微垂,道:“在下实是已经查遍了大理寺中所有的人,除了你,也没有更有动机的人了。除非是你指使了这个刚刚入职的仵作徒弟去帮你做了手脚,可我想,你应该不可能让一个小女孩去做这种事情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启游道。

  云殊总是垂着的眸子难得抬起,看向了江临。

  江临道:“不,我只是在陈述所有的可能性。毕竟云殊姑娘在案卷记录里写下了‘陈明琼’三字,应该不是对陈知府的过往一无所知……”

  “那是因为她看到了坠子!她只是个小孩!”

  江临顿了片刻,想到云殊的身世背景,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狠话,只道:“我当然会继续查下去,你可以等我调查的结果,也可以选择痛快些,说出您所知道的事。”

  启游深深地看了江临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把血淋淋的真相都全数刨开,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受到伤害,真的有意义吗?”

  ·

  这一日过得太过刺激,江临将剩余的时间都花在了书坊里。

  数着副业给自己赚到的钱,很容易就会让人忘记烦恼。

  新印制的第二版图书已经被粗校过一遍,江临将其印了出来,又教司马光来帮自己看看。

  司马光刚翻开书便被惊艳了一瞬:“白石兄,你印出来的这册书籍倒是有趣,还带着彩色的边框和花纹,排版也甚是别致。”

  “哪里,不过是将彩墨又在已经印刷好的书上印了一层而已,这是前人早就研究出来的工序。在下甚至还偷了个懒,君实没发现这书里每页的图案都是一样的吗?”

  司马光又翻了几页,说:“果然。不过这些框里的内容与普通段落并不一样,似乎都是评语或解析啊。”

  江临点头道:“没错,这样学生们翻开书便知道哪里是重点,可以一目了然地锁定重点。”

  这个印刷效果也是参考了现代的教辅书籍,江临图省事,只选了淡红色的墨水,教工人用固定的雕版在排版好的书上轻轻一印,便将文章的内容分类得更加清晰易懂,看起来也精致了许多。

  司马光显然对江临的这份奇思妙想很是佩服,又赞了几句,才沉下心来看起了书里的内容。

  第二版书里很多文章都是由他自己写的,司马光看起来自然也不费力。

  甚至在江临的这套印刷方式,司马光还觉得阅读起来更加通畅了。

  江临也很欣慰自己能得到大佬的赏识,待对方看完书后,他旁敲侧击道:“君实,你马上要去国子学做博士了,到时候咱们这批书册印出来,免费给你的学生们用,怎么样?”

  江临这话说得好听,司马光也一时没算清楚这里面是谁占便宜。

  他欣然道:“那自然是好。有《笔记》辅助,先生们讲起课来定会更加轻松。在下可将之拿去与将在下引荐至国子学的前辈一观,若是可以,能将其在国子学里推广开来更好。”

  “哎呦哎呦,那可不敢。”江临的狐狸尾巴都不摇了,嘴角也差点飞到天上去,“把这书拿到国子学去可是件大事,咱们得从长计议才行。拿给你在国子学的前辈随便看看倒是可以,哎对了,你说的这个前辈是谁来着?”

  《笔记》一书尚不成熟,所涉及的书籍范围也有限,江临还没想着要将它直接拿到当代最权威的教育家们面前去“丢人现眼”。

  他正想着司马光口中的前辈会不会和谢龄他的那个家族有什么关系,便听对方嘴里冒出来一个他在熟悉不过的人名。

  只见司马光浑然不觉地笑着说:“在下所说的前辈,正是范仲淹,范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