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走进白雾中,才发觉情况比他们想的要严峻得多。

  这片大雾,浓稠得犹如春蚕吐出的白丝,一层层将他们像茧一般缚在其中。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乳白色的一片。经常只有走到一臂近,才能发现眼前近在咫尺的树木或山石。若不是一直按着少女引导的方向走,蓝曦臣和江澄两人根本辨别不清方向。

  江澄的手一直警觉握在三毒上,白雾中的世界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这不正常,他们明明就在一片刚下过雨的丛林里,不可能这么安静。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他的手臂,江澄回过头对上了蓝曦臣深色的眼睛。

  “江宗主,不要离我那么远。”蓝曦臣确定了江澄在他能抓住的范围内后,才收回手,托了托趴在他背上的少女,“她说走这边。”

  江澄默不作声的跟着蓝曦臣,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感觉就是在茫茫白雾里绕来绕去。白雾仿佛切断了他们与整个世界的一切联系,沉默得令人焦躁不已。

  “她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眼看江澄就要爆发了,三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被众多蔓藤覆盖的山壁。

  山壁似乎很高,在这样的白雾里看不到顶。不知名的蔓藤从上往下覆盖着整片岩壁,严密得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山石。

  “这……是要爬上去吗?”蓝曦臣不确定的说。

  “御剑上去看看?”江澄皱眉,抽出三毒。这时,蓝曦臣背后的少女,咿咿呀呀叫了起来。她一手抓着蓝曦臣的肩,另一手努力朝前伸了出去,似乎想去勾那些蔓藤。

  “她要做什么?”江澄盯着少女问到。

  蓝曦臣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然后背着少女朝那些蔓藤走去。

  神奇的是,就在少女碰到蔓藤的那一刻,那些蔓藤就犹如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像草丛游动的蛇似的窸窸窣窣的晃动了起来!

  “!”江澄猛的冲了上去,把蓝曦臣拉过来。蓝曦臣背着少女重心不稳,竟踉跄着被江澄拖退了好几步。

  布满整片山崖的蔓藤都被唤醒了,抖动着叶子发出骇人的声响,江澄和蓝曦臣震惊的看着那些垂落到地上的蔓藤,蛇一样“抬”起头来,露出金黄色的眼睛。

  那确实不是蔓藤,而是蛇。

  江澄举着三毒挡在蓝曦臣前面,一条又一条的蛇接二连三抬起头了,吐出猩红的信子盯着他们。

  “她想干什么!”江澄满眼怒意,一边警惕着眼前的蛇群,一边护着身后的蓝曦臣,“她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对付蛇群?”

  蓝曦臣一瞬间也不知该如何判断,他的直觉告诉他少女没有恶意,即使现在他也没有感觉到少女的杀气,但是这漫山群蛇似乎都要朝他们扑来的景象,却叫他再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直觉。

  “你还不快把她丢下!”江澄怒吼道。但就在这时,蛇群做出了让两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蛇群晃动着身体,沙沙作响的退开了,有的游向两边,有的缩回身子,渐渐的,一个深邃的山洞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江澄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蓝曦臣背上的少女天真烂漫的看着他,又是摆手又是指着山洞,似乎完全不明白刚刚的场景多么险恶。

  蓝曦臣开口道:“她是要我们进去?”

  江澄阴冷的说道:“你还信她?”

  “不……”蓝曦臣低头,把少女又托了托,“但总不能把她丢下就走吧。而且她这一路上,确实不曾害过我们。”

  “……这洞看不到底,不知道通往哪里。”江澄上前走了几步,望向山洞深处。那些蛇安静的伏在洞两边,没有对江澄的接近做出任何反应,“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我去探探,你在这等着。”

  蓝曦臣摇了摇头,背着少女走上前:“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这位姑娘是关键,和她在一起,我们反而更安全。”他看了一眼不满的皱起眉头的江澄,“如果真有什么在里面,难道以江宗主的本事,保不住我?”

  江澄听了他这话,冷哼一声:“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蓝曦臣你不适合用激将法?”

  蓝曦臣笑了笑:“还真没有,大概是因为我以前没用过。”

  闻言江澄撇了他一眼:“罢了,一起走吧,自己多加小心。”

  两人带着那名少女,小心翼翼的往前行。洞内漆黑,江澄点了火把,在前面探路,蓝曦臣在后面紧跟着他,这样约莫走了二三里,前头突然隐隐出现了亮光。

  “有光!”江澄最先发现了亮光,“似乎是阳光……我们走到头了?”

  他们走出山洞,偏西的阳光晃得他们睁不开眼,待定睛一看,两人都微微一愣。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炊烟袅袅,生气勃勃的村庄,安卧在宁静山谷的怀抱中。

  从他们走出的洞口,穿过映着阳光的水田,就可以到达村子。有许多和那名少女打扮相似的成年人正在水田里劳作。其中一个发现了闯入的蓝曦臣和江澄,朝着其他人咿咿呀呀大喊起来。整片田野顿时乱成一锅粥。男人们持着锄头和铁耙冲了过来,女人则惊叫着去保护孩子和老人。

  待那些人大叫着跑近,蓝曦臣背着的少女大吼了一声,他们顿时都止住了脚步。

  少女开始用咿咿呀呀的语言和村民交流起来。蓝曦臣和江澄默默的看着那些男人们的表情从凶恶变得柔和,他们纷纷放下武器,向蓝曦臣和江澄行了一个奇怪的礼。

  内中一个大汉走上前来,向蓝曦臣伸出双手,蓝曦臣明白他是想要接过背上的少女,忙转过身将少女交给了他。

  这时候,又一阵喧闹由远及近,人群渐渐散开,只见一个身材高瘦,仪态比其他人更庄重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

  那年轻人先是激动的冲向了被大汉抱在怀里的少女,语气焦急的和她对话。蓝曦臣走到江澄身边,和他一起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幕。

  和少女交谈了好一会儿,还查看了少女的伤势以后,年轻人站起来,望向儒雅的蓝曦臣和阴冷的江澄。

  “谢谢。”他开口说出了腔调很重,断断续续的汉话。“你们,救了,我妹妹,恩人,谢谢。”

  他向蓝曦臣和江澄深深的行了一个礼,村民们都跟着他一起向两人行礼。

  “我,这个村,主人。”年轻人的汉话磕磕碰碰,口音很重,蓝曦臣和江澄勉强可以听得懂,“你们,恩人,请。”

  说罢,往人群让开的道路一比,两旁的汉子突然拍胸跺脚喊出了“呼哈哈哈哈”的奇怪语调,喊声震天响。江澄都被这阵势惊得目瞪口呆,回头和蓝曦臣对看了一眼。蓝曦臣笑着摇了摇头说:“这大概是……他们表示欢迎的方式?”

  “真是豪爽的方式。”江澄扯了扯嘴角,“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吧。”蓝曦臣拍拍江澄紧绷的肩膀,“他们盛情邀请,我们也不好拒绝,待会刚好能问一问关于蛛母花的消息。”

  夕阳西下,村子里却很热闹。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寨内,已经上百年没有外人往来了。因此,当两个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的中原人在日落前突然出现的时候,全寨子的男女老少都好奇的跑出来看。

  年轻人把蓝曦臣和江澄引进了村子中央一座建在巨石上的建筑中。那建筑就像一个巨大的帐篷,只不过顶上盖的是茅草,两边支撑的是竹墙。这里似乎平时就是村民聚会的场所,空间相当宽阔,那年轻人招待两人坐上草席,自己坐到了两人对面。那些好奇的村民则围在他们四周,这些人不论男女都穿着兽皮和麻布制的衣服,头上盘着粗大的辫子,装饰着羽毛和兽牙,用完全不避嫌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两个外来者。

  “我叫摆芒。”年轻人自我介绍到,“你们,救我妹妹,水古。杀,妖蛇,谢谢。”

  “蓝曦臣。”蓝曦臣行了一个礼,然后指着江澄说道:“……江澄。”

  江澄皱了皱眉,这种似乎被当成杂耍的猴子围观了的感觉很不好,因此也懒得开口。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摆芒问到。

  蓝曦臣从乾坤袖中抽出一本古籍,这是他在蓝氏藏书阁找到的一本记载奇花异草的手记本,里面绘有蛛母花的图样。

  “你见过这种花吗?”蓝曦臣翻到画着蛛母花的那一页,摆给摆芒看。

  摆芒一看,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们,找这个?”

  “是。”蓝曦臣没有错过他表情的变化,回头看了一眼江澄,后者朝他点点头。

  摆芒抬起头:“不行,这个,很危险,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