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震惊的看着那个人影——不，用人影来称呼似乎不太正确，那更像是一个怪物。
尽管可以看出人的头躯干和四肢……不、三肢，但无论是脖子还是手脚，都被拉长了快一倍，之前作为人类时穿的衣服还挂在身上，但皮肤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红黑色，像一只黑色的虫子一般伏在屋檐上，嘴里紧紧叼着一个金色的包裹。
这是什么妖怪吗？但更令蓝曦臣震惊的是，他没有感觉到妖气。
那个怪物的速度非常快，三毒几次向它刺去，都只划到皮肤，未能留下重伤，制止它的行动。蓝曦臣当机立断，召出朔月，透亮的剑化作一道光流朝那黑影追去。
那只怪物原本对付三毒已是吃力，不料又横空飞来一把朔月，两把都是绝世好剑，它如何吃得消，急忙咬着包裹想逃向校场。
此时江澄也赶到，见有两把剑追击，便知蓝曦臣也出手了。朔月并未冒进，而是辅助三毒，并且阻断怪物去路。有了朔月的帮忙，三毒便可全力攻击。只见那银光一挥，怪物唯一一条后腿瞬间就被砍下。那怪物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叫，嘴中的包裹落下，身子也翻滚了一圈，从屋檐上重重的坠落到地面。
见怪物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江澄召回三毒，缓缓走了过去。
那怪物仰躺在地，身下一片刺红鲜血，还在急促的呼吸着，伸手朝天乱抓，嘴里一边吐着血一边口齿不清的嘶吼着：“药，药，我的药。”
“曹怀真……”尽管身体已经扭曲了，但江澄还是认出，那确实是自己最信任的药房掌事的脸。这个老人服侍江家那么多年，即使面对温氏也不曾退缩，但是现在却背叛自己，变成这幅鬼样。江澄握紧三毒，眼神深沉阴鸷。
“曹怀真，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江澄上前，用三毒抵着它的咽喉问到。
“药！给我药！”曹怀真眼里淌血，猛的抓住三毒剑锋，力气之大连江澄也被震惊了，只能看着鲜血从剑身流下，“给我药！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再烧了药房！我可以再监视宗主！我可以————”
话未说话，竟是身体猛的一僵，就这样断了气。
江澄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浇到了底，连蓝曦臣落在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反应。
蓝曦臣见三毒制服了怪物，便召回朔月，御剑去檐上拿到了那个包裹。这个怪物死前的话，檐上的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也是大骇。焚烧药房暂且不提，居然有人通过这样一个怪物一直在监视江澄的一举一动，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蓝曦臣从檐上轻轻的御剑下来，看着江澄一动不动的背影，不知要怎么安慰，却突然听见江澄冷冷的笑了一声，慢慢从尸体的手中抽回了三毒，转过身来。
蓝曦臣原本以为，江澄应该会有些慌乱，或者至少，应该暴跳如雷的发怒。但江澄的表情却相当平静，甚至到了有些麻木的地步。
原本担心阻碍江澄追人的门生和主事此时都赶过来了，江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吩咐到：“把尸体搬到下房去，叫家里的医师们都过去，查查是什么让曹怀真变成这样子。然后你，带上信得过的人，把曹怀真的房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搜查一遍，一处也不许放过。主事你去查查，曹怀真最近什么时候出去过，去了哪，有没有访客。”
蓝曦臣静静的看着江澄冷静的指挥着众人，门生和主事立刻有条不紊的按他的安排散开去。待门生将曹怀真的遗体搬下去后，他才走近了江澄。
“……你没事吧。”蓝曦臣轻声问道。
江澄朝蓝曦臣扬起了下巴：“那是什么？”
蓝曦臣将包裹递了过去，江澄接过它就打开来，蓝曦臣皱着眉，继续追问：“有人在监视你？”
江澄无视了蓝曦臣的话，没有回答。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个盒子，上了锁咒，他把裹布随手一丢，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栏杆上，抽出三毒轻轻一挥，盒子便打开了。
看清盒子里东西的一瞬间，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盒子几乎是空的，只面只放了一朵被碰碎了的伽芙蓉花。
“又是它……”江澄咬牙切齿的说，蓝曦臣的眼神里则有着浓浓的担忧。
“那个怪物是谁？”他问到，做好了江澄还是不会回答的准备，但江澄却意外的解答了：“曹怀真，他本来是我的药房主管。”
蓝曦臣立刻将事情串了起来，这个名叫曹怀真的人，因为吸食伽芙蓉花，所以受人控制，不仅背叛江澄，还烧掉了江澄的药房，所以江澄才会急需月宁草。
各世家对药房大多都很看重，因为从平时抓药用药的情况，就可以看出宗主的身体状况，这个曹怀真，想必应该曾是江澄很信任的人。蓝曦臣心中没有由来的钝痛，他也曾被信任之人背叛，恐怕多少语言也无法形容出心中的痛苦和不甘，时至今日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但那时，即使他甩手闭关，家中亲族却也仍将他置于保护之下，成了支持他最坚硬的后盾。然而，眼下江澄他……
“你在看什么？”
江澄的声音冷冷想起，蓝曦臣才猛的回过神来，原来他刚刚不知不觉，竟一直盯着江澄的脸出神。
“抱歉，”蓝曦臣摇头，掩饰了自己的失态，“我只是在想，谁会是幕后黑手。”
江澄低下头沉思，他在桐柏山那一晚，曹怀真就烧了药房，可见此前，曹怀真就已受人控制了。那么当夜在桐柏山的人，必定有他的同谋……整个莲花坞里，还潜伏着多少这样的怪物？但曹怀真说监视他，是指在烧山之前，还是烧山之后？如果是烧山之前，那又是为了什么？他们得到了什么信息？
江澄又想起他用月宁草配的药……大部分时候，他都小心翼翼，故意让药房将几种不需要的药材和需要的药材都送来，再自己调配。难道曹怀真发现了什么？不，应该不会，如果曹怀真发现，那他的秘密应该已经被曝光了才对。曹怀真之所以烧药房，恐怕也是因为药房是他唯一的完全掌控的场所。那么……
“江宗主。”
江澄听到蓝曦臣的呼唤，抬头向他看去，只见蓝曦臣正把被他丢弃的那块包裹布捡起来。
“你看。”蓝曦臣说着，展开了那块布料。江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块布料上，绣着金家的金星雪浪纹样。
“金星雪浪……”
如此一来，一切便说得通了。
毕竟扳倒江澄，就可以扳倒金凌。若是要掌握金氏的实权，将金凌赶下台，就必须先把金凌最大的靠山除去。
“有意思。”江澄从蓝曦臣手中接过布料，表情看起来阴寒恐怖。蓝曦臣原以为江澄一定会大发雷霆，马上就要去金麟台要个说法。但江澄只是眯起眼盯着那块布，缓缓的揉搓着，似乎非常冷静的在思考着什么。
蓝曦臣其实很惊讶，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江澄真是误解颇深。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他会这么想，江澄却突然把视线转向了他，那眼神阴冷决绝，蓝曦臣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多谢蓝宗主相助，”江澄开口道，“接下来，是江某的私事了……恐怕，不方便招待蓝宗主了。”
果然，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不过，蓝曦臣也早有准备。
“江宗主……是要以一己之力，查清伽芙蓉的事情？”
大概是没有料到蓝曦臣会这么问，江澄的眉头挑了挑。
“江宗主，恐怕是不知道伽芙蓉的危害性有多大吧。”蓝曦臣直视着江澄的眼睛，“这种在我们出生前就被列为魔花的植物，威力和破坏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倘若它再次在玄门世家中大规模流传，恐怕将会是不亚于当年温家独霸的浩劫。”
“然后呢？”江澄冷眼看着蓝曦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抱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查伽芙蓉的事情。”蓝曦臣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语气里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事关重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哼，你是在瞧不起我吗？蓝曦臣。”江澄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利刺，甚至直接称呼起了蓝曦臣的名字。
但蓝曦臣并没有觉得生气，或者被冒犯，他摇了摇头，向江澄走近了一步：“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事实上，江宗主说接下来的是你的私事，但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伽芙蓉一事不查清楚，那么接下来，别说你们江氏金氏出了内奸，恐怕我们蓝氏中也会有人，抵御不了这种魔花的魅力。这件事，我必须阻止。”蓝曦臣的话头头是道，面对着江澄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从容的继续道，“再者，此事是否真的是金氏中的觊觎者所为？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像伽芙蓉这种东西，一般人肯定能遮掩就遮掩，为何会堂而皇之的用有自己家纹的布料来包裹？就算确实是金氏所为，你如何保证那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心中还有担忧的一点，没有对江澄说。监视江澄的人，他很在意。蓝曦臣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事情不会只是金氏夺权那么简单。江澄现在处境，恐怕已经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险恶。
他担心江澄的安危。
“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到底。所以江宗主，你我不如联手，相信定可事半功倍。”
“……”江澄咬着牙恶狠狠瞪着蓝曦臣，让蓝曦臣不禁好奇他是不是准备甩出紫电来抽自己。
但江澄最终只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江澄不能否认，蓝曦臣说的话很有道理。
以蓝曦臣的能力和地位，有他做助力，调查一定轻松许多。事到如今，尽管讽刺至极，但蓝曦臣反而比自家的家臣更能安心信任。但是他江澄，独立把持云梦江氏这么长时间，从来不借助任何外人之力。月宁草已是一情，何必要欠下更多。况且这蓝曦臣还是个天乾，过多纠葛，万一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就在他犹豫的档口，蓝曦臣已经先一步拿起了装着伽芙蓉的那个箱子。
“你干什么？”江澄猛然抬头。
“对方恐怕很快就会知道眼线暴露的事。”蓝曦臣小心翼翼的盖上盒子，转过头看他，“虽然我有疑惑，但目前唯一的线索，也只有这块金星雪浪纹布料，无论如何，先通知金宗主小心比较好吧。”
“……哼。”江澄眼中浮起残酷的快意，“金氏那群老家伙，恐怕得到消息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估计马上就会跟金凌告病要假。”
“正是揪出他们彻底扳倒的好时机。”蓝曦臣点头，“现在去金麟台吗？”
“去。”江澄斩钉截铁说，“敢监视我……我倒要看看，现在谁是瓮中之鳖。”
“那马上出发？或许天黑以前能赶回来，继续调查这边的事。”
“……”江澄的视线刀一般盯着蓝曦臣，发出一声冷笑：“你们蓝氏……看起来真的很闲。”
蓝曦臣轻轻点头：“实不相瞒……因为我此前闭关挺久，这次出门，叔父还特地嘱咐我多走走，别急着回去。
“……”江澄一时语塞，心中莫名有股冲动想用紫电把人抽回去。但蓝曦臣将盒子递给了他，他下意识的接过了盒子，错过了召出紫电的时机。
“事不宜迟，我们早些出发，金宗主就能早一些得到警告。”蓝曦臣说道，用眼神催促着江澄。
江澄看到蓝曦臣又露出那足以把任何坚冰融化的笑容，不知为何，本想拒绝的话，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也罢，随他去吧，江澄放弃的想，难道自己身为云梦江氏的主人，还怕他兔子一般的蓝曦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