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苍俏】菩提>第28章 【章二十八】

  妖界有海,水色苍碧,连天而就。

  俏如来所见到的,正是这“海天共一色、云影映波涛”的壮阔景象。

  眼前的海是什么颜色,无人知晓,只因视线所及,远海边际都仿佛漫入天幕之中,而月光将苍碧的颜色都照进这片广袤无垠的水与天里,直让人分不清这满眼的色彩,到底是天色,还是水色了。苍水碧天,海天相接,人立于其中,只感着造化神秀生惊叹,天地浩渺映蜉蝣。这眼前景,景中境,无一不壮阔,无一不触动心弦。

  俏如来望着眼前碧波万顷,苍海连天,心中陡然生出天地一粟、海阔蜉蝣之感。那些情绪似惊涛拍岸,浪层迭起,一下接着一下撞在心里,震得眼眶酸疼一片。他看向海天交连的那月色一线,神色怔然,竟是忽地就落下泪来。

  泪如珠,流若银线,濡过雪腮边。

  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雪白的衣领上,纱质的衣衫轻薄微透,被水沾染润透后便成了蝉翼样的透明。俏如来静静地哭着,心里翻涌的情绪是他的,也是自己的,他承袭了那数千年前菩提树下的记忆与情感,他用一双眼,替前世的自己将这妖界最美的景致看了个真真切切。

  前世之约,终是不负。

  他哭着,却也呢喃着,细碎的声音从微启的唇缝里流出,仿若云雾般让人辨不明晰。苍越孤鸣本是在他身后静立,听见那声响,便走上前去,凑至身旁时才发现,俏如来呢喃的,竟是反反复复的一句:

  “谢谢……”

  谢谁?

  谢天。谢地。谢日月造化。谢海天美景。

  谢造就这一世轮回的这个他。

  谢成全这一世因缘的那个他。

  苍海连碧色,暗夜溢无踪。

  海天两分,原本穷极亘古而不得会,却因造化神秀而在这一处溶为同一片色彩。

  苍天万物,因果轮转,终是躲不开一个“缘”字。

  海天相会是缘,喜怒悲欢是缘,人世诸苦亦是缘。

  缘起缘灭,兜转轮回,明心见性,菩提涅槃。

  他因菩提下山,也因菩提证心;因菩提顿悟,也因菩提正果。

  俏如来一声谢,谢了万物苍生,也谢了这因果轮回。

  他偏过头去,又撞进了那汪碧蓝色的眼里。苍越孤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牵起俏如来的袖,轻又柔地将那双瓷白纤长的手从云堆似的料子里拨出,握在掌心,俯身垂眸,轻轻吻上那濡得湿透的眼。

  唇温柔地吮去眼尾不断满溢的泪水,又蹭过沾了雾气的睫毛,沿着线条优美的眉骨流连而上,最后停在额间眉心的那一点朱砂上。

  苍越孤鸣扶着俏如来的肩,掌心下的衣料被体温熨地温热。他轻柔而执着地啄吻那点印记,手却顺着俏如来双臂下滑,臂肘微收,将对方的身子圈入纳入自己怀里。俏如来闭上眼,下压的睫将眼眶里最后一点泪珠悉数带出,一边感受着额间传来的熟悉温度,一边主动抬起手搂住苍越孤鸣的肩颈,手臂施力,下颌微抬,踮起双脚,于嘴边落下一吻。

  “苍狼,别再推开我了。”他说,“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

  “嗯。”他回答,“孤王不会再放开了。”

  “绝不。”

  苍越孤鸣手臂一紧,侧头吻住了俏如来。

  唇舌碾磨,含齿咬噬。苍越孤鸣这个吻很用力,辗转交吻间连唇肉都在发疼,但纵使是痛,俏如来也未曾露出半分不满。他顺从地应和着唇齿间的侵略与温存,双臂环紧,靠在对方的怀里,踮起的脚在不自觉间卸了力,下滑的身子却又被苍越孤鸣用力揽起。两人在海天一色的醉人景致中忘情交吻,浪声掩住了水音,也让苍越孤鸣吻地更放肆了些。

  一吻毕,二人鼻息火热,轻喘不休。

  苍越孤鸣软着一双眼,蹭到俏如来的耳边,在那小巧微红的耳垂上亲了亲,压低声音声说:

  “妖界还有一处奇景,孤王……带你去看看。”

  ※

  俏如来只感觉自己被苍越孤鸣揽在披风里,耳畔风声乍起。再睁眼时,所处的便是另一处天地。

  他们仍是在这片海的临界之地。这是一处高于海平面三丈有余的断崖,泥质松软,入脚微陷,许是离夜空更近一些的缘故,洒在此处的月光都显得格外明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悦人心神的香气,不似牡丹雍贵、不似桃花芬芳、也不似茉莉雅醇,若要用言辞形容,那大约应是“恬淡雅致”、“清远和宜”一类。

  而香气的源头,是一株高可触云的菩提树。

  那菩提树不知是何时种下,主干粗壮,枝条茂密,托着一树灿若云霞的红色菩提花,迎着月色,连花带叶都笼上一层蓝色的光。树上花朵繁密,层叠之间将整片树冠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红,间或有几片浓翠色的叶从花瓣缝隙支连而出,红花绿叶,清圣之余,亦显娇美可爱。

  海风拂过,花叶相错。落红频频纷落下,化为尘泥更护花。

  树下花瓣落了满地,铺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脚背都埋没其中。这绯色的花毯许是被风长久吹拂,竟不拘于树下那一点位置,而是沿着下山崖道一路延展,在坡上落下点点残花。

  “这是……”俏如来被眼前繁花落景震了心神,掌心接住一片顺风而来的淡红花蕊。鼻尖萦绕不去的香气他于幻境中也闻过,这参天树冠、落红盈袖他也都于幻境中见过,但那株树明明是在化外之地,终日沐于阳光之下,为何这株树却能在妖界扎根盘虬,绽与月色之中?

  似是看穿了他心中疑惑,苍越孤鸣探指撷去他发间一瓣落花,说:“正是化外菩提的那株菩提树,不过……并非本株。”

  他指尖一松,撷于其间的花瓣便随风而起,掠过发梢,蹭过额角,飘入远方。苍越孤鸣笑着亲了亲俏如来的温热的发心,继续说道:

  “天劫过后,孤王取坐化菩提一段树枝带回妖界,寻了这最接近‘苍海连天碧’的地方栽种下去。只是菩提娇贵,喜光畏寒,纵然有双月月华终日照耀,辅以孤王妖力滋养,数千年才勉强长成坐化菩提那般粗壮高大的模样。”

  “孤王原本是想,菩提子与孤王约定共赏妖界景致,纵然他在履约之前便……孤王还是想让这枝菩提代替他,日日望海,夜夜赏月,赏尽永夜美景,也算是帮他实现了心愿。”

  “时日长了,妖界便也知晓‘苍海连天碧’后又多一奇景——背靠草原,面临深海,沐月独立,繁花落景。那多出来的一景,便是这处‘月下菩提花’。”

  苍越孤鸣走上前去,长臂一展,就近摘下最低那处树枝上的几簇花叶,而后回身轻揽,就着相拥的姿势将手上的花儿别在俏如来的发间。红花压在霜雪色的发间,仿若雪夜霜梅,红白相映,好看得让人心醉。

  他身形高大,逆着月光投出的影也长,俏如来整个人都被他压在怀里,几乎触不到半点月光。苍越孤鸣将头埋在俏如来浓密的发间,深吸几口那檀、线相融的清苦味道。曾几何时,这曾让自己心痛自已的香气也开始让自己流连神往,那些曾因香气而一一翻涌起的血色梦境也在不知何时间消弭无存。他终不用再活在数千年前那刻入骨髓的地狱图景里,亦不用再追寻那段虚无缥缈的怀念与回忆。此刻他的怀里、眼里、心里、甚至熟稔万分的体香里,一笔一划写着的都是——

  “俏如来。”

  苍越孤鸣松开手,稍稍拉开二人的距离。一双蓝若深海的双眼带着正肃与郑重凝望着俏如来的眼。他牵起俏如来的一手,指腹轻柔地蹭着对方圆润的指尖,认认真真地说:

  “‘月下菩提花’乃孤王初时为践行约定、履行承诺所造。而如今,孤王想赋予它全新的含义与寓意。”

  “菩提乃佛界圣树,永夜乃妖界绝景。孤王亲手将菩提栽于妖界,阴差阳错间成此奇景,想来也是证了佛家所言的‘因果相证’、‘缘觉有道’。”

  “普贤菩萨曾言,孤王于你,是你的因、果、劫、缘。孤王初时不怀敬仰之心,便未曾放在心上。现虽仍对其无甚好感,但……孤王却也信了。”

  “你与孤王,互为因果,互为劫缘。而今,因果已证,劫难已渡,孤王……想用这亲手造就的奇景,圆了我们这段缘。”

  “‘苍海连天碧,月下菩提花’。而妖界景致,又岂是只有这两处?妖界广袤不亚人界,孤王想带你一处一处细细看过。”

  苍越孤鸣背着月光,脸庞全数没入阴影之中,唯有一双眼含着热切与惴然直直看着俏如来。俏如来尚不及细想对方言语中的深意,便见苍越孤鸣单膝跪地,只手相牵,对着自己的手背,吻了上去。

  轻若浮毛,千般虔诚,万般爱重。

  苍越孤鸣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又低又沉,却又无比清晰——

  “俏如来,妖界美景万千,你可愿陪伴孤王,万古共赏?”

  ※

  花香渐浓,俏如来望着那双深情凝望的双眸,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他脸颊微热,白皙的腮边肤色都被体温烫成的淡粉,那抹颜色自双颊蔓至耳根腮下,连圆润的耳珠和纤细的脖颈都被染得艳丽。

  被唇轻吻的手背仿佛被一把火燎烧着,热得让人不知所措,俏如来心里宛若擂鼓,耳畔咚咚锵锵,全是凌乱鼓噪的心跳。

  他那一颗心被苍越孤鸣的话震了半晌,好一会儿才找回节奏,待回神时,只觉掌心微湿,喉似火烤。浑浑噩噩间,唯有心底那一点通透是无人可惊,无事可扰。明镜似的灵犀一点,映得心里那些曾经百转千回、愁了思绪、软了心房的情感清晰无比。胸口一点热度携着漫天而来的奔涌情愫冲淡了最后一点犹豫与彷徨,俏如来微收下颚,含着温煦的笑意,轻柔而又坚定地应了一声:

  “我愿意。”

  声音柔软,语意郑重。俏如来将这句承诺说出后便仿佛卸下了心中千斤重担一般,他笑弯了一双眼,看着苍越孤鸣被他这句话打得猝不及防的样子,嘴角的笑浓得几欲化不开。笑意渐深,柔了几分本就温和的眉眼,月光之下,更是如玉温润、摄人心神。

  苍越孤鸣陷入偌大的狂喜之中,他站起身,就着牵着手的姿势将俏如来拽到怀里,足下一动,带着人,一路踉跄着就将怀中人压在菩提树干上,激烈的动作带起脚下红花翻浪,头上落英缤纷。他一手没入霜发之间护着脑后,另手掌心按住腰窝,俯身相就,唇舌相抵,将俏如来尚未脱出口的笑意余音都压在唇缝之间,勾挑含吮,深入其间。

  他们之间的吻从初始的悲痛相碾,到后来的戏弄交叠,再到后来的温柔缱绻,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悱恻缠绵。

  俏如来被吻得眼含薄雾,面若桃花,暖阳般金色的眸子里掺了无边无际的水,揉成一窝湿润润、泪汪汪的蜜,顺着绯色睫毛的间隙流泻出无边的柔情与蜜意。双臂交叠,带起雪色袍袖搭覆其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缠上苍越孤鸣的颈,感受着头前脑后皆传递来的温热体温,仰起头,探出舌,主动加深。

  苍越孤鸣吻得狠了,将俏如来紧紧压在粗壮的树上,火热身躯相贴,衣料也显得累赘,按在后腰的手克制又急切地压紧再压紧,只渴望将这捧在心头软肉上的人彻底压进自己怀里,再也不分开。

  唇舌相抵,舌尖勾着齿列,将对方口里的每一寸空隙都描画地明明白白。

  缠绵的吻变了味道,绕作一处的吐息也变得火热仓促。谁在谁口中,谁与谁主动,在一次又一次的辗转吮吻间变得不甚明晰,也不需明晰。青草与檀木的香气在渐次升迭的体温中变得宛如蜜糖般香甜,催生着心底一簇火苗丝丝燃起,焚烧了整片名为“理智”的蔓草荒原。

  俏如来只觉得口中空气尽被吻去,胸口闷痛再也挨耐不住,就着手上满把的紫黑发丝轻轻拉拽几下,苍越孤鸣得了示意,便放缓了力道,稍稍离了那被吻得红艳水润的唇。

  带着海水湿气的空气骤入肺腑,缓解了胸中那点郁结憋闷,俏如来双臂仍是挂在苍越孤鸣颈间,头后仰着喘息,呼吸间一双微微颤的睫带着明若夏花的红,惹得苍越孤鸣忍不住又低下头,在那兀自抖动的睫毛梢上啄吻不停。

  温热的鼻息拂过眼睫,让那对绯色的、羽扇样的睫颤得更厉害了些。轻若飞羽的吹拂带起细碎的痒,俏如来耐不住似的偏过头,躲闪着这堪称磨人的亲昵温存。只是苍越孤鸣才得了回应,内心狂喜还未消去半分,又怎肯轻易放过怀中人?他顺着俏如来泛着潮红的眼尾一路挨蹭,双唇寻到他嘴角湿润的水痕,舌尖轻舔,一路婉转着沿着下颌的曲线蹭到耳下,在染成淡粉的颈侧按下一个吻。

  唇下那点皮肉太过软薄,血液流动的细微潺潺以及经络和缓的搏动都清晰可感,苍越孤鸣咬起一块细嫩的肌肤,犬齿厮磨,轻柔嘬吮,于那一处瓷白上留下一点淡淡的红。可他手上也不甚老实,指尖轻扣,指腹摩挲,在敏感的头后腰窝处上给予着不轻不重的刺激。

  雪发白衣并不能碍住俏如来的所知所感,那两处的皮肤本就鲜少被刺激,隔着发丝与衣物的摩擦反而加快了腰腿酥软的速度。俏如来勾着苍越孤鸣颈侧的手开始发抖,指尖无措地抓挠着对方肩颈处的顺滑衣料,轻轻急急地喘着,眼尾腮边一片害羞带怯的红。

  纵使上次的情事对于他来说并不能算上美好,但已知晓个种滋味的身体却比意识先一步明了即将发生的事,俏如来轻轻嘤咛一声,肩背腰腹一阵放软,整个人都倚靠在扶于身后的手与紧贴的树干上。而苍越孤鸣的唇已逡巡至衣领,齿牙轻咬着那碍人的织物,几下拉扯便露出那块小巧凸起的喉结来。

  他垂下眼,用嘴噙住那颤栗不已的软骨,以牙噬咬,以唇含抿。他似是爱极了这块软嫩细滑的地方,对着这一处不住地爱抚着,毫无停止的意思。俏如来则没有那么好过了,颈间命门暴露人前,还被对方以口含吮,那尖锐犬牙蹭过皮肉的触感太过明显,让他生出一种被猛兽咬住咽喉,要被吞吃下腹的错觉。

  “苍狼……!”

  颈上陡然加重的一口重咬让俏如来急呼出声,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手却顺着苍越孤鸣的肩臂软软滑落。那突如其来的痛好似是吓到了他,惊地挂在睫毛梢上的雾气都凝成了珠儿,润湿了眼睑上的一片肌肤。

  他惶然抬起眼,却将整个人都送入了对方眼里。

  温热的唇又吻上眼角,俏如来在下意识的阖眸前看到了一汪含着深沉欲念的蓝色幽泉。

  那是苍越孤鸣的眼,深邃、幽暗、深沉,包含爱意,也燃烧着情欲的火光。

  ——他在渴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