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两个人在周围转转，熟悉一下环境，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们发现附近有一家中介公司，打听了保姆价格，拿了宣传材料回来，叶驰敏又觉得弄个陌生人在家有点不舒服，而且房子小，自己完全可以打扫，“隔壁老人家都是自己打扫的。”
不提还罢，朱朝阳想起那一对傲慢自负的老家伙就一肚子气，让小敏没事少搭理他们。
叶驰敏笑着答应，“可能他们年纪大了喜欢安静，以后不去打扰就好了。”
朱朝阳心想这样的邻居也有好处，要是换个帅哥岂不更糟？自己一天天不在家......右边是个四口之家，丈夫是飞行员，两个孩子上寄宿学校，妻子早出晚归不知道做什么工作，总之都是体面的中产阶级，这附近没有不三不四的人，他很放心。
超市买回来面粉和新鲜的鱼，朱朝阳挽起袖子陪她包了一下午云吞，在盒子里排得整整齐齐冻进冰箱，又嘱咐了许多话，好好吃饭，注意休息定期体检。
叶驰敏第一次见他这样唠叨，也很感动，“都四个月了，没事的。”
“回头问问能不能预约剖腹产。”
“恐怕国外不兴这个，”叶驰敏伸了下舌头，“你别这么神经兮兮，再说我每天都运动。”
他不置可否，心想生孩子这种大事还是男人做主，反正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睡觉前，他为她剪了脚趾甲，又按摩胳膊和腿，叮嘱她记得吃药，什么卵磷脂钙剂铁剂，吃进去，肚子里的宝宝就会变得非常健康。
“以前没觉得你唠叨。”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数学家并不专业的按摩服务。
“总觉得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他轻叹，“我不在家，你一定要好好的。”
虽然手法并不专业，有人给按按还是很舒服，眼皮也开始打架，“以后咱们就一直这样吗？”她迷迷糊糊地问。
“什么样？”
“就是你走到哪我跟到哪，你毕业以后呢？要留在英国么，还是回美国找份工作？”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肚里的娃，赶紧收回伸到一半的胳膊。
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你呢？你喜欢在什么地方住？”
她却没有回答，他俯下身又问了一遍，她嘴角微微勾起，纤细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轻轻抚摸，长期脑力劳动并没有使它们变得稀疏，这也是数学之神对朱朝阳的眷顾。
“你说，宝宝会长得象你还是象我？”她的眼睛雾蒙蒙的，让他想起故乡黎明的天空。
“象你就好了。”他吻上那两瓣柔软的唇，舌尖伸进去肆意探索，热浪自小腹升至全身。
象你一样美好，善良，不要象我。
次日，苦逼数学家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他的公主，因为不是高峰时间，叶驰敏坐地铁送他去帕丁顿车站。
进站口外一对情侣吻得火热，朱朝阳很羡慕，暗示咱们可以入乡随俗，叶驰敏脸皮薄，蜻蜓点水在唇上意思了一下，小朱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站台。
还是要感谢朱永平，因为经济上没有后顾之忧，他才可以自由选择想学的专业，不必考虑将来就业前途，叶驰敏和周春红一样，只要他高兴，想做什么都无所谓。
和同学们相比他真的很幸运，他从车站出来的时候是黄昏，几颗淘气的星星在天上对他眨着眼睛，潮湿清冷的空气扑面袭来，和他一样背着大包形色匆匆的青年擦肩而过，这一切令他恍惚，仿如下了火车就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也确是另一个世界。
他的专业是数学和计算机系，导师是个大胡子犹太人，问他将来是不是也要进银行工作，他想了想说不，我喜欢从事研究，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导师对他另眼相看。
大人都是自以为是的，他想，做公主的教授不也很好很浪漫吗。
每天的生活充盈丰富，课业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各种活动，社团，演说，礼堂外挂着大幅招贴画，今天上演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小敏一定会喜欢的。
她会喜欢这里的，朱朝阳想起大三那年，如果他能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一样，同小敏坦诚心扉构画未来，不为了留下她而设计使她怀孕，她今天是不是也能站在这里。
如今他在世界一流大学深造，而她一个人孤零零守在公寓等待孩子出生，你很自私，他对自己说，朱朝阳，你只想着你自己，你和他们没有区别。
叶驰敏越来越贪睡，有时候电话要响半天才会接，朱朝阳总是担心壁炉里的木柴会不会堆放不稳掉出来，想有时间回去换个电的，老马的腿恢复得甚慢，周春红也急，他更不好催。
学校里有个越南女孩，平时偶尔在食堂用餐的时候会看见，突然有一天约他去自己住处喝一杯，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说自己有妻子，女孩说不在乎，不过是打发寂寞，把他吓了一跳，打电话跟叶驰敏说现在女孩都这么开放，其实是暗搓搓想得到夸奖。
叶驰敏一眼看穿他的小把戏，心想男人真的好幼稚，敷衍地夸了两句，又提起即将到来的二十四岁的生日，他问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
礼物送的太多也就没有了盼头，那么多包和首饰都戴不过来，漂漂亮亮搁在架子上发光，平常女孩渴望的，她不须期待便已满足，她还有什么想要的呢？
后来还是打电话在牛津街订了个迪奥戴妃包，也是限量版的刺绣款，颜色很春天。
拿到礼物的小公主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他顿时紧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昨晚上没睡好，有点头晕。”叶驰敏迷迷糊糊地说，她刚刚被电话吵醒，有点不耐烦。
“要不要去医院？”他汗都下来了。
“没有，就是不想动。”电话那边的声音很疲倦，他便收了电话。
不想动的话在家呆着也好，反正就几个月了，他想，目光越过窗子落在草坪上，几只白鸽掠过有尖塔的高楼，消失在碧蓝色的天际。
牛津很小，可从他到这里来还没好好逛过一次，要是她能来，两个人手拉手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走在潮湿的石板路上，去书店坐一坐，在小桥上留个影，路过爱丽丝小店进去买张贺卡，还有楼顶的跳楼小人，她只听说过却没见过，......该有多好，好多事他都留着跟她一起经历，自己先做了，便是对她的不忠实。
室友和他一样也是独来独往，和其他同学一样，他们保持着客气疏离的关系，他把全部精力投入了学习当中，这样很好，他不是来交朋友的，也不需要其他人走进他的世界。
他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投入学习和研究当中，人都说在这里是学习社交睡觉三选其二，他只学习，周末从不和别人一样去市中心喝个烂醉，每周的正式晚宴也是早早告退，他不在意别人认为他傲慢不识礼数，只觉得任何娱乐都是对她的背叛。
导师怕他累出心理疾病，给他放了三天假。
朱朝阳马上买票回家，今天火车地铁都给力，没有罢工也没有延误，一路上想着宝宝又长大了多少，她看到自己会是个什么表情。
铁轨两侧是老旧的房子，裸露的电线和花里胡哨的涂鸦，他也画过，三个小孩，手拉着手沐浴在阳光下，还有一幅成年人的画像，嘴角边的痦子是他亲手填上去的。
地铁门向两边打开，凉风裹着女声报站涌进车厢，他的后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