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无彼岸带着广津柳浪等人去阻拦军警的时候, 还遇到了刚处理好武装侦探社后续事情匆匆赶来的国木田独步等人。

  坂口安吾那边倒是来的很快。

  坂口安吾先看了看确认跳槽的立原道造,这才无奈的对鹰无彼岸道:“你这几天可是出名得很, 又在搞什么事情?”

  他们把罪魁祸首找到了,以及对方是假冒的时透什无这种事当然不能说。

  鹰无彼岸看了眼国木田独步,淡定道:“我们在打架。”

  坂口安吾愣了愣:“什么?”

  鹰无彼岸回身一刀朝着国木田独步劈了下去。

  学过无刀取的国木田独步吓了一跳,还是空手接住了这一刀炸毛道:“你在干嘛啊?!”

  鹰无彼岸回头看着坂口安吾:“懂了吗?不用你们管了。”

  只是港口Mafia又和武装侦探社打起来了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坂口安吾:“……”

  “时透什无”真的没有再攻击任何人,但他依旧很抵触森鸥外想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动作。

  “喂……你是怎么搞的?”江户川乱步声音有些颤抖,他无端的愤怒又或者说是心疼起来, 生气的朝着“时透什无”喊道,“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帮忙?!”

  “我可是无所不能的名侦探大人,到底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江户川乱步的“不安”从何而来没几个人能想到。

  “时透什无”的神色暗了暗。

  他突然低下头,整个身体痛苦的颤抖起来, 同时挥出一条手臂想要推开森鸥外。

  “首领,小心!”中原中也连忙把森鸥外拽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时透什无”,“你又想要干什么?”

  “时透什无”扑倒在地,双手手肘支撑着地面, 呕出了几口血。

  “中也君,”森鸥外道, “别说了。”

  中原中也看着森鸥外复杂的神色,不明所以道:“是, 但是……”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看着“时透什无”吐血, 太宰治等人纠结的想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那个人的身上突然发生了奇异的一幕, 他的头发竟然从尾端青色的黑发逐渐变成了全白的颜色, 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时, 他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似的, 将自己军装的外衣全部脱掉扔到了一边,只穿着里面白色的衬衫。

  他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下一刻那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是更改了脸部轮廓的面具,可是这个人的真实相貌和伪装后的相貌并没有截然不同的差别,硬要说反而是神情品性上差距更大。

  这个人哪怕揭开了面具也依旧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他自嘲的笑了笑:“乱步,我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我找不到你们。”

  江户川乱步:“……”

  这声音既疲惫又嘶哑,毕竟已经十几年没用过了,一时间自己听着都陌生的想笑。

  除去已经猜到了的森鸥外三个人,其他人的脸色都因为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骤然一变。

  “这是?!”中原中也下意识看了眼刚才离开的某个人的方向,海蓝色的眼睛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听错,森鸥外的神色也印证了中也的想法。

  太宰治蹲到那个人身边,这下他倒是放弃了什么一样没有继续抗拒,任由太宰治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起来。

  真的是那张脸。

  “为什么?”太宰治道,“你是……彼岸吧?”

  “……”鹰无彼岸仰头靠到废墟上,疲惫道,“好久不见。”

  从长相、声音、甚至是手都完全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鹰无彼岸!

  芥川龙之介皱眉道:“鹰无先生刚才还在这里和你对峙,你是谁?异能?还是易容?”

  这实在是太离谱了。

  鹰无彼岸微笑道:“不对哦,芥川。”

  摘下了一切面具的这个人温柔极了,也耐心极了,似乎只是看着在场的这些人都令他无比满足。

  太宰治道:“如果是异能,被我碰到的话也早该失效了,你也会凛冬将至吗?”

  “那的确是验明正身的最佳方式呢,”鹰无彼岸颇为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可惜我的异能已经作为代价支付给书了,现在真的是个普通人啊。”

  江户川乱步摘下帽子在手心里握紧,皱眉道:“我完全无法……找出你不是彼岸的证据。”

  连江户川乱步都这样说……可是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分.身?

  “但你不是我们认识的鹰无彼岸,你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作为鹰无彼岸出现过,这是可以肯定的,”江户川乱步再次语出惊人,“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中岛敦诧异道:“乱步先生,你的意思难道是……”

  江户川乱步道:“他说异能作为代价支付给书了,我以为他是通过书从未来或者是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来到这里的鹰无彼岸,但是那也不对劲。”

  江户川乱步否决了自己提出的所有选项。

  鹰无彼岸长长出了口气,道:“我想去死。”

  他是时透什无时,说出的这种话可以被“疯批”一言概括。

  现在的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那是不行的,”太宰治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防备他突然自杀,“一开始你不想让我们发现你谁,所以一直想让我们赶快杀了你,后来你自己也忍不住了吧,要不然哪怕有三个人认出了你是谁,只要死了还是死无对证,可是你自己承认了。”

  “你想让我们看到你,彼岸,你在怀念这一刻,我们也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鹰无彼岸神色痛苦的抽了抽,固执的偏过头:“你们不会想的。”

  森鸥外感觉这个鹰无彼岸和他认识的还是有些不一样,起码到现在他看自己和看太宰治他们都没什么差别,就只是以前那个对首领尊敬信任的鹰无彼岸的眼神罢了。

  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森鸥外道:“彼岸,我命令你说出来。”

  “是。”鹰无彼岸下意识的应答了,紧接着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森先生,这不公平。”鹰无彼岸像是有些害怕一样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都快蜷缩起来了,“你们会恨我的。”

  中原中也忍不住了,他想揪住这家伙的领子让他快点说,却又感觉这个鹰无彼岸已经脆弱的快散架了:“你要真是鹰无彼岸的话就快点说啊,我们怎么可能恨你!”

  中原中也的话有时候反而格外有效。

  鹰无彼岸的身体抖了抖。

  他咬咬牙,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轻声道:“我是……”

  “我是港口Mafia首领,鹰无彼岸。”

  平行世界原本互不干涉,但是书这种强大的道具摄取到足够的能量后,就能沟通其它世界的书,从而让持有者获得穿越这些平行世界的力量。

  在某件事情发生后,鹰无彼岸献祭了凛冬将至,利用书的力量离开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他已经走投无路,也已经没有选择了。

  在这个世界之前,鹰无彼岸曾去过很多平行世界,他做了很多努力,最终却都无功而返,这里是他旅程的最后一个终点。

  如果这里也失败的话,他就会真的崩溃吧。

  鹰无彼岸很抱歉,他对每一个熟悉的人都愧疚无比。

  他谁也救不了。

  鹰无彼岸的这个首领的位置不是他主动拿过来的,而是在森鸥外死后不得不落到他的肩膀上。

  是的,所有人都死了,相比起这个几乎所有人都活着的世界,身为首领的鹰无彼岸一无所有。

  他那个世界早就混乱无比了,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矛盾被彻底挑起激化,三刻构想崩塌消失,没有人能继续守护横滨……

  鹰无彼岸做了很多努力,可是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整个横滨似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每一个人死的时候,都对他说“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继续保护这里”,“我们只剩下你了,彼岸”……

  鹰无彼岸抱着那些他熟悉的身体一直到失去了所有的温度,眼泪都流干的时候,首领的那条围巾被不知不觉的染成了更加鲜红的颜色。

  他被孤身一个人留在世界上,举目望去再也没有能让他留恋的东西。

  空无一人的港口Mafia和横滨?

  真的还有意义吗?

  他很想也去死,像是他某个喜欢自杀的朋友那样选个河道顺流而下,睡着就能抵达终点了。

  可是他不能,他被托付了很多东西,他要让那些人的名字都有意义。

  直到鹰无彼岸突然发现斑纹的负面影响,他马上就要满二十五岁了,他要死了,未来的路咬着牙也是走不下去的。

  于是就连这条背负了很多东西的命都要没有意义了。

  鹰无彼岸抢来了书,他复活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停留在这个世界的自己,但是他能再看到那些人。

  只要随便挑哪个平行世界都好,他要重新做出选择。

  这个时候的鹰无彼岸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神经近乎崩溃,格外的偏执驱使他杀死了被他选中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代替了他的身份,并且觉得没能做出最佳选择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用。

  他没有了异能力,但是还有书的力量,这回一定能做出完美的未来。

  这么想着的鹰无彼岸失败了。

  未来是无法被人掌控的,任何一处发生改变都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哪怕用书的力量去数次改变了,鹰无彼岸还是站在了那些人的尸体旁边。

  他再次去了下一个平行世界。

  鹰无彼岸还是在失败。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书在手的自己还是会输,整个人陷入追求一种病态的偏执里。

  一个个世界走过去,到最后明明没有死那么多人,只是一丁点不美好的瑕疵都变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那是不行的,他泯灭了人性,杀死了无数个自己,欺骗了那么多人对他们说自己就是他们认识的鹰无彼岸……怎么能不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呢?

  没有回头的路,就只能接着往前走。

  在无数个世界里,或许鹰无彼岸早就迷失了自己,不记得一开始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试验过了所有的身份,甚至去武装侦探社,去异能特务科,更尝试从一开始就不和那些人相遇,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关键的时刻插手。

  他只是疯魔的记着要让他们活过来的念头,都忘记了自己和他们的羁绊到底是怎么构成的。

  又到了一个世界的时候,这回鹰无彼岸选择先让这个世界的自己经历着那些事,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在关键时出手干预,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因为斑纹死去时自己再现身取代他继续活着。

  鹰无彼岸已经习惯了那么多世界里不同的走向,哪怕这回太宰治十分突兀的让森鸥外假死,他成为了港口Mafia的首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或者说是鹰无彼岸已经太过疲惫了,只想着要得到结果,转而遗忘了过程的重要性。

  事情莫名的脱离了控制,这个世界的鹰无彼岸在二十五岁前就死了。

  鹰无彼岸看着脱离原本预计的这个自己的死亡,下意识又觉得事情挽救不回来了,这个世界也是失败的。

  正当他打算离开这里时,即将往书上写字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为什么……太宰治的行为好像他?

  在一个时间节点上突兀的做了和其他世界截然相反的事情,让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的立场互换也好,织田作之助根本就没加入港口Mafia也罢,甚至是看似留下了很多隐患的假死的森鸥外……

  所有人都活着啊,不管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活着!

  鹰无彼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他被一个个世界刺激的太胆小了,哪怕发现首领太宰治可能是和他类似的人也不敢去确认,就这样隐藏在暗处畏惧却又渴望的看着。

  一直到太宰治从顶楼坠落的那一天。

  书经过凛冬将至的献祭,早就脱离了必须符合逻辑的禁锢。

  在青年的躯体绝望的坠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的最后一刻,鹰无彼岸暂停了港口Mafia这片空间的时间。

  鹰无彼岸挑的时机很巧妙,人死去是需要时间的,太宰治已经坠落在地,却又没有碎裂也没有死亡,他只是暂停了这片空间和伤口的时间,却没有暂停太宰治的思维。

  鹰无彼岸鼓起全部的勇气走出来,和躺在地上的青年对视着。

  嘴角带着血迹的青年似乎毫不意外看到他,他笑了笑,道:“你的围巾也很红啊。”

  鹰无彼岸被那眼神看的肋骨都刺痛了,他后退一步抓住自己的围巾,又缓缓跪在太宰治身边,道:“修治,我现在就可以救你,我可以帮你一起保护这里,也不用在意什么不能超过三个人知道……我们一起打造一个完美的世界吧。”

  这是他孤单漫长的旅程里第一次遇到的盟友,语气卑微的像是在恳求。

  听到“修治”这个称呼,太宰治阴暗多时的眼睛亮了亮。

  太宰治带着满身鲜血,喃喃:“那他呢?”

  鹰无彼岸不知道太宰治在说谁。

  “鹰无彼岸呢?”太宰治道,“你离开了自己的世界,总是想看到个完美的结局,可是这里不是啊,我的那个鹰无彼岸……死了啊。”

  太宰治宛如叹息般,望着天空道:“我想见他。”

  鹰无彼岸有些着急:“我和他什么区别都没有。”

  太宰治道:“区别是有的,平行世界的人也是不一样的,你早就迷失了,彼岸。”

  鹰无彼岸如坠冰窟。

  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竟然就站在那里,看着太宰治自杀,还挑了他死前的这一刻跑来和他谈判,用这种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方式去威胁太宰治。

  他的身上全都是血,有太宰治的,有无数的自己……

  他一个失去了所有东西的人,亲手剥夺了那么多其他世界的人对其他自己的情感。

  鹰无彼岸解除了时间限制,他挽回不了首领宰,所以他落荒而逃了。

  鹰无彼岸终于意识到,人力终有尽头,哪怕是神也看不到完美的世界。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是在憎恨以前的自己吗?所以才那么向往其他世界的自己,妄图用这种方式去遗忘自己的失败——只要混进了还没有失败的世界成了新的自己,曾经的那些人的死亡就真的能被他当做不存在了。

  他居然想要遗忘他最重要的那些人。

  不应该是那样的,他自己的那个世界,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只有他们是完完全全属于鹰无彼岸的回忆的。

  鹰无彼岸恍然觉醒,他不是想成为其他的自己去否认过去,他只是……

  他只是想看到那些人都活着的一个世界罢了。

  那样的世界依然会有不够完美的地方,也会有人丧失生命,但是他们有足够的记忆和羁绊,那里的鹰无彼岸应该足够强,就像他父母希望的那样,去保护所有人。

  原来不是他不够努力,是他被悔恨、犹豫和贪婪占据了内心,早就被扭曲了。

  不是鹰无彼岸这个人做不到,是这个他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如果能有一个被引导的自己,足够强大坚韧……

  书还剩下的页码已经很薄了,天底下只有这本被凛冬将至献祭了的书能达到他的愿望。

  这是最后的机会,鹰无彼岸再次去了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鹰无彼岸才十岁。

  时透什无从一开始就没想怎么管自己的外甥,给了钱就想让他放肆生长,鹰无彼岸自己就是这么摸爬滚打自给自足长大的,所以他去找了时透什无,冒险和时透什无讲了自己的情况,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他要得到这个人的身份,以一个合理的情况去锻炼这个世界的自己。

  时透什无看到平行世界的外甥居然没有那么诧异,他只是看了鹰无彼岸很久,问道:“你决定好了吗?”

  鹰无彼岸坚定不移:“死我也要这么做。”

  于是他戴上了面具,成为时透什无,在东京的家里找到刚失去父母不久的另一个自己。

  从带少年彼岸去救中原中也开始,首领彼岸就已经在谋划一切了。

  说是不完美也没关系,但首领彼岸还是想看到尽可能更多人存活走的路更方便的世界,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放开手把要不要带走中原中也的选择交给了那个少年。

  只是看到十岁的自己空着手回来,他心想果然还是如此。

  鹰无彼岸此时的内心还是偏执病态的,他既想打造出来一个足够强的自己,却又会不免得嫉妒。

  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人帮他一把?

  为什么这个自己就能行了?

  首领彼岸每次对另一个自己的训练都下了死手,甚至一度也曾再次冒出过取代这个人的想法,可他刚对着少年的背影伸出手,却又恍然意识到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这个世界的鹰无彼岸,不也是强硬的被人压上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望和绝望却还在挣扎着前进吗?

  这个世界的鹰无彼岸被一点点在训练中朝着消磨人性的方面去磨练了,哪怕后来能遇见森鸥外等人,他的人性也早就被扭曲成了不正常的样子。

  首领彼岸应该万幸这个世界的自己被系统选中了,不然是绝对没办法承担那扭曲的希望的。

  系统的存在首领彼岸并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在一点点长成他期待的样子,一直到数年后,首领彼岸才通过书感应到这个世界的自己也在穿越平行世界。

  他为了一探究竟跟着人去了之前待过的首领宰的世界,用书创造了黑影去和宿主的自己打,又把首领宰世界的书假装被夺走送了出去。

  首领彼岸联络上了鹰无彼岸的系统,他惊讶于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存在,也隐约感觉这次他或许真的会成功。

  系统判定他想做的事情有利于鹰无彼岸,所以没有阻拦也没有揭露他。

  首领彼岸就这样编织着自己的网,以剩余全部的心血,营造着这个世界。

  他要这个世界改变,变成能容纳超常的样子。

  首领彼岸一都觉得他掌控着一切,没有注意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究竟成长了多少,异能被献祭了的他也没想到凛冬将至到底有多强。

  临近最后关头,突然被掌控着的人挣脱了束缚,狠狠打倒在地的感觉很奇怪。

  白发黑衣的青年站在他面前,三言两语外加一通电话揭开了他的秘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能真的掌控住局面吧。

  人心和未来都是不可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