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十年前,中原武林的一群豪杰接到一份口信,说有一队契丹人打算前来中原盗取少林寺的秘籍。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这些好汉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星夜赶往雁门关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智光大师意味深长的对着乔峰问道;“乔帮主,倘若是你得知了这项讯息,该当如何?”

  乔峰道:“乔某一介武夫,纵然无能,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大是大非之前绝无二话,家国恩义在先,岂敢推脱?自然是率着弟兄们前去阻拦!”

  他的话得到了一致的认同,要知道他们刚刚还在商量着怎么给西夏那群人一些教训呢!

  智光大师点点头:“如此,看来乔帮主也赞成我们伏击雁门关的义举了?”

  周怀瑾朗声道:“若是真的阻拦了心怀不轨的契丹恶人,于我中原武林有利无害,大师等义士何过之有?”

  “说得好!”众人纷纷叫好道。

  智光大师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异样。

  赵钱孙大声道:“辽贼就是该杀!”

  智光大师摇摇头,继续讲道:“我们分批赶到了雁门关,一路小心戒备,生怕错过了这些人,以致少林受损……”

  当年这批人得到消息后急忙商定策略,最终决定一批人连夜赶去雁门关,在那里设伏,另一批人则守在少林寺,以防万一。他们到了雁门关之后果然等到了一队契丹人。这一队契丹人有十数人,骑着马,嘴里还唱着辽歌,他们埋伏在两侧悬崖,静静地等待,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

  智光突然又看向乔峰问道:“乔帮主,契丹武士素来凶恶,我们只是占了一个时间上的便宜,并无制胜的把握,唯一的方便不过是我在暗处、敌在明面,若是你会当如何才是?”

  须知宋与辽之间有着血仇,自古以来兵不厌诈,两国交战,不过是提早知道消息埋伏而已,在乔峰看来,若非他生的晚,不然定要亲自尽诛这些契丹恶贼。

  周怀瑾听到智光大师一开口,就已经知道他大哥的答案,问题是为什么智光大师一定要问乔峰的看法呢?他心里的猜测慢慢地完善着,同时那种厌恶感也油然而生——如果他猜测的是真的,乔峰乃辽人之后,那么这些人截杀的定然是乔峰的父母,那么智光大师在这里引导乔峰自己辱骂先父先母,陷他于不肖之境,是为不仁,此乃其一;他百般不说他们杀的到底是不是无辜之人,却还要拉众人下水,将此事定为义举,是为不义,此乃其二。如此不仁不义却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何必妄称大师?

  两国交战,在战场上使出什么样的招数都不算过分,顶多是各为其国、各守其家,但这决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更不是你们现在再来为难乔峰的理由。若是这么多人都知道他身份有问题,何必还叫他当这个帮主?现在来翻旧账了,怎么就看不见他为丐帮付出的那些了呢?别的不说,肩膀上那四个刀眼还留着疤呢!

  周怀瑾拉住乔峰的胳膊,赶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道:“智光大师何必那这样的问题来问我大哥呢!在场随便一个人都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这样的做法虽然看似不仁不义,但是您也说了,这些人是要来偷袭中原武林的契丹武士,按道理说咱们占着理呢,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您说对吧?”

  于是有人叫道:“好!听周小兄弟说话,就是痛快!”

  智光大师却面无喜色,叹了一口气。

  周怀瑾冷冷的看着他,只听他讲他们一帮人一拥而上,一下子就把这群契丹人杀了个落花流水——

  段誉被周怀瑾戳了一下,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大声道:“这契丹武士怎地如此不中用?别是另有诡计吧!”

  这话说中了众人的心生,大家都在心里嘀咕,不是说这批契丹武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高手,怎么突袭之下如此脆弱不堪?还是这只是个幌子,这帮辽人另有阴谋?

  智光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当年他们也在纳闷这件事,却见后面又来了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好生亲密。见到他们,这群人更加怀疑,然而他们中的方三哥等不急直接打了上去,带头大哥没将他喝住,以为这对夫妇也要步上这些人的后尘,就在他们心生不忍之时,不料这位契丹人竟是个武功高强之辈,竟将他擒住。于是这边又飞去七八枚暗器,都被这契丹武士挡了下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将方三哥挑到道路一旁,我们见他武功高强,疑心后面还有帮手,便合力围攻——

  周怀瑾皱眉道:“哪有人带着婴儿出来做这样危险的事的,当年给消息的人就没说的再具体一些吗?”

  智光大师苦笑道:“当时众人已经将警惕提到了最高,那还顾得上这些细节?”

  “至少他见了那一地尸体之后也没杀那个什么方三哥,我瞧着未必就是坏人。”周怀瑾道。

  丐帮之中便有人嚷道:“周小兄弟,你怎么又帮着那辽狗说话了呢!”

  周怀瑾道:“我只是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乔峰皱眉。

  周怀瑾三番五次的打断智光大师的话,这实在是有些失礼,可是乔峰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定有他自己的深意,何况他心中也有些怀疑,因此只是觉得他这话未免说的有些不妥,智光大师等人可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好汉子,如何能做错事呢?

  是人就会犯错,就怕犯了错还要遮遮掩掩的不肯承认,岂不是在错上加错?

  周怀瑾看着智光大师羞愧地低下头,心中越发的肯定了,赵钱孙大声嚷嚷道:“他既是辽人,杀了便是没有错的!”

  “如果真的没问题的话,何必今日旧事重提呢?要知道西夏人可还等着呢!”周怀瑾大声道。

  “什么西夏人?”单正皱眉。

  他们来得晚,并没有听到这样机密的消息。

  乔峰道:“是西夏人约了丐帮在惠山见面,先前丐帮弟子探明这些人不怀好意,在那里布置了陷阱,等着咱丐帮的好男儿自投罗网呢!”

  “呸!该杀的西夏狗贼!一会儿行动算上老夫一个!”谭公谭婆等人义愤填膺道。

  乔峰感激的一一抱拳。

  智光大师在此时鞠躬道:“这位施主猜的并不错。那一战或许我们真的找错了人。”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周怀瑾淡淡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们是把那手无寸铁的夫人给杀了,引得那武士发狂,与你们缠斗,是也不是?”

  智光大师猛地抬头看向他,嘴唇微微颤动,道:“阁下怎知当年旧事?”

  这便是默认了,周怀瑾只觉真是有够荒唐的。情理上这些人一心为国,出发点确实是好的,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乱杀,甚至在发现可能不对后仍旧不收手,抱着错杀一百不放一个的心思,这并非英雄所为。何况是杀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斩草除根,不外如是。

  更重要的是,杀了人、做错了事还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嘴上说着自己错了,实际上心理并不这么觉得,所以想要开脱,找借口、找托词,这还修什么佛?不过也还是个人罢了。

  “我并非知晓当年,”周怀瑾淡淡道:“我比大哥还小许多,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何以知晓如此往事?不过是猜出来的罢了。”

  千遍万变,套路不变,这样的事情听多了,猜也能猜出个一二。

  “若果我没猜错的话,徐长老的那封信就与当年的是有关吧?或者说与当年的那个婴儿有关?”周怀瑾继续道。

  “不错。”智光和尚面带愧疚的看向乔峰道。

  当年他们杀了那位契丹少妇之后,被围攻的武士悲愤交加,面对十数人的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终于将他们全部打败,死的死伤的伤,领头大哥和汪帮主也被定住穴道,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而智光和尚和赵钱孙因为恐惧,在死尸中得以幸免。

  那契丹人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奔至妻子身边嚎啕大哭,悲声不绝,以至于连智光大师等人也感同身受。

  这人好生收敛了自己妻儿的尸体,然后对着领头大哥痛斥一番,面对契丹人,大哥自是怒目相向,那人便仰天大吼,在悬崖边用契丹文刻下一行遗笔,然后抱着妻儿跳崖自尽了。

  听到这里,众人心思混杂,假设这人真的是要来偷袭少林寺的人的首领,他既已得胜,自该赶尽杀绝、乘胜追击才是,怎么居然会跳崖自尽呢?事已至此,他们仍有人不肯相信他是无辜的。

  周怀瑾心头一动,他记得杨大哥的妻子也是跳崖自尽,不过崖底令有玄机,这才活了下来,多年之后被他抓住了那一只蜜蜂,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放下绳子,两个人这才重逢。听描述,以这位契丹武士的身手,这样的悬崖倒也真的未必就难得住他,会不会他也还活着?

  那他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或许也还存在与这个世上呢?他又为什么放心的把孩子交给宋人,难道就不怕他们对一个孩子也动手吗?毕竟他刚刚杀完这些人的兄弟,知人知面不知心。

  或许这个婴儿恐怕就是乔峰了。

  他看了一眼乔峰,只见他大哥丝丝握拳,似有心事,便知他大哥应该也是察觉了什么,毕竟这几个老家伙言语、神色之间多有暗示,全冠清也说关于他身上有一个能颠覆丐帮的大秘密,就差没直接点名你乔峰有问题了。

  那人跳下谷底之后,智光大师才终于爬起来,向下望去,只见那峭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知道这人必死无疑,正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得孩儿啼哭之声愈来愈近,跟一道黑影从谷中飞过,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正好跌在了汪帮主身上——

  “那小儿竟然还活着!”有人低呼道。

  “不错,原来他母亲被杀,这小孩也跟着摔在地下,闭住了气,那辽人悲痛之余以为他随着母亲已去,于是悲痛之余投崖自尽,不料那婴儿半途又被惊醒,兀自啼哭出声,被他父亲又抛了上来,正正好好落在了汪帮主身上。”智光大师道:“这辽人在坠落之时依然能兼顾这么多,着实是个机智厉害的高手,有这样的对手,不可谓不恐怖。”

  乔峰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又得到了先前周怀瑾的暗示,心里早就起疑,不由的追问道:“后来那婴儿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每每看到这里都很气,虽然但是,你们杀了他的父母,凭什么要他也觉得你们是对的呢?连份遗言也不肯交代,就为了所谓的“面子”,带头老大哥,呵,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