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又走了,但是他们亦不必费尽心思的去找他。

  就在他们吃过饭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和尚拦住了陆小凤。

  他是来报恩的。

  “我并不认识你。”陆小凤道。

  但是他们都认识一个人——霍天青。

  珠光宝气阁散了,霍天青也被接回了天禽门,世人以为他也死了,还是死在了陆小凤手上。

  这很荒谬。

  但又有几分道理。

  一个人长久的不在江湖中出现,很容易就被人忘却,假使这个人再有名气一点,还有人找一找,找不到的,自然就是死人了。

  这就是江湖。

  和尚给了他们一条染着血迹、还带着脓水的布带。

  那东西散发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比臭鸡蛋还要难闻。

  因为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毒液。

  这样一条布带没有人愿意要它。

  但此刻对于陆小凤来说,他的确意义非凡。

  因为这条带子的主人是叶孤城。

  城内当然找不到鼎鼎大名的白云城主,因为他真的躲到了荒郊野外去!

  陆小凤微笑着收下了布带。不论这个人为什么而来,都给他带来了一些线索。

  周怀瑾叹道:“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谁不知道自春华楼一剑之后,压叶孤城的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这条带子不仅能使人致富,还能化作催命符。

  无论如何,见叶孤城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于情于理也该去见一见。

  阴暗潮湿的一间矮屋子,很宽阔,却照不进什么阳光来,空荡荡的只留有一床、一桌、一凳而已,衬得唯一一豆灯火更加的昏黄黯淡,还没有外面的月亮亮堂。

  屋子里都是土,在这样的屋子里很难保持衣服的洁净,随手一刮便抓得半张蛛网,轻飘飘的坠落,那蜘蛛也不知去了何方。

  这样清冷的庙是叫人很寂寞的,尤其是周围风声不倦,更显得这里的荒凉。

  叶孤城躺在那狭小的木板上,他连翻身都难以做到,因为这年久失修的床榻已经经受不起任何的折腾。

  他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与寂寞相伴。

  只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个过程本身就只有你自己。

  他似乎很累很累了。

  但是他仍然保持着警觉。

  当你身处江湖的时候,你就需要时刻保持着这样的警觉,以防备每一个随时会从各个角落出现的杀机。

  但是传到叶孤城耳朵中的并不是破空声,而是絮絮的低语。

  这声音他都很熟悉:一个是他借助的寺庙的住持,一个是陆小凤,还有一个便是他最不了解的周怀瑾。

  剑客以剑会友,所以这个持剑的人本身如何并不重要,他的剑会替他回答。

  “你们来了。”他最终坐了起来,幽幽道。

  “难道我们不该来吗?”陆小凤笑道。

  他环顾四周,竟然只有一把椅子。

  所以他干脆坐到了桌子上。

  这里既无酒菜也无别的东西,桌子自然就没了用处。

  那还不如给他当个椅子坐一坐。

  叶孤城默然,又道:“这里并没有酒。”

  所以他想招待他的酒鬼朋友都做不到。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喝酒的。”周怀瑾笑了:“我们就是来看一看朋友的。”

  “朋友。”叶孤城咀嚼着这两个字。

  “是啊,我从前生病的时候就总想着有人陪陪我,”周怀瑾轻松的耸耸肩道:“不然生着病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再没人陪着,那岂不是要成了天底下最最可怜的人了?”

  “反正他还可以唱歌给你听。”他笑眯眯的补充道。

  叶孤城笑了。

  在这样一个夜晚能有朋友的陪伴,实在是一件很棒的事。

  于是叶孤城也放松了下来,似乎已经忘却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周怀瑾道:“我看了你那一剑,如果伤你的那个唐门也是这个水平,这实在是不应该。”

  叶孤城傲然道:“他本来就伤不了我。”

  “可是你还是受伤了!”陆小凤关切的盯着他。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伤口糜烂的味道。

  叶孤城苦笑一声,叹道:“因为我受了暗算。”

  “是谁?”周怀瑾惊讶道。

  “一条蛇。”

  “蛇?”周怀瑾和陆小凤对视了一眼。

  “对,一条蛇。”叶孤城也很无奈。

  他只有一把剑,防得住唐门的暗器,却没防备住角落里窜出来的那条蛇。

  陆小凤也是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还会对叶孤城下手,因为值得怀疑的对象太多了,至少赌西门吹雪的那些人一定会希望叶孤城出事。

  夜并不算冷,哪里比得上人心的冷。

  周怀瑾突然道:“今天已经是十四日了。”

  叶孤城看着窗外的明月叹道:“是的,今天是九月十四。”

  “但是一年有十二个十五月圆夜。”陆小凤接道。

  “你说的没错,按理说八月十五才是真正的月圆夜。”周怀瑾微笑道。

  叶孤城深沉的看着他们,摇摇头道:“日期已定,人所皆知,岂能一改再改?难道我叶孤城就只会食言毁约,做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吗?”

  他当然不是,从来就没有怕死的剑客!

  “可是你的伤……”陆小凤忍不住道。

  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叶孤城的决心。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感到惋惜,感到浑身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他的手突然被握住,握住他的那只手并不温暖,指尖还带着凉凉的秋意。

  是周怀瑾。

  陆小凤从这样的接触中汲取到了无穷的力量,这力量使他重新拥有了信心和希望,他的脸上充满了光彩,他的身体里已经沸腾着热血,他忍不住叫道:“好!你拿我做朋友,我便也拿你做朋友!”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小坛酒,放在了桌子上。

  他轻轻地跳了下来:“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便只有这一坛烈酒聊表心意。”

  叶孤城不禁动容道:“……多谢。”

  陆小凤不会不记得他并不喝酒,何况是这样烈的酒。

  但是他还是为他带来了这样一坛酒,因为这也不是用来给他解忧的。

  上好的烈酒除了可以入喉,还是疗伤的圣药。

  这份心意他不能不为之动容。

  陆小凤已经离开,他们没有道别,因为道别本身就是不吉利的分离。

  而陆小凤也是真的希望他用掉这一坛酒,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番心意。

  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陆小凤和周怀瑾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陆小凤突然道:“我有很多的朋友。”

  周怀瑾正低着头数一路上的石板,闻言道:“人人都知道天底下朋友最多的人就是你陆小凤。”

  “可是即使我拥有很多朋友,我仍然很珍惜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陆小凤接着道。

  “因为你们是朋友。”周怀瑾抬起头冲他微笑。

  “是的,因为我看他作朋友。”陆小凤怅然道。

  “你为什么活着?”周怀瑾问了他一个听上去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陆小凤一时间呆住了,因为他还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

  好在周怀瑾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从他那里找到一个答案,他已经自顾自的会回答了起来:“我是这样想的,我应该为自己活着。”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吗?”周怀瑾歪歪头:“讲句很自私的话,我并不想为别人的生命负责任。”

  “但是人生在世就免不了要和谁产生交集。”

  “家人、朋友、爱人……”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

  “所以我也很珍惜每一个和我的生命产生交集的人。”他回身道。

  陆小凤情不自禁的和他对视,看那张很好看的脸,在月色下像是要飞升而去的人。

  “做人嘛,问心无愧就好。”

  他粲然一笑,整个世界便都跟着炸开了烟花。

  是太阳,升起来了。

  九月十四,真真正正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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