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长街，凉风卷起废纸，在夜色中飘荡，路上没有几个行人。
秦重的老式机车发出嘶哑的轰鸣声，朝便利店开去。
今晚夜班的时间是九点到凌晨五点，他接的是方深的班。
“秦重，秦重。”
远远有个娇小的身影在挥手，李夕的脸庞在月色下似乎散发莹白的光芒，看秦重停在身前，她娇怯地道：“等半天都没有公车，只好走路了。”
秦重拍拍李夕脑袋，埋怨道：“最近平湖不太安全，新闻报导昨晚又发生一起凶杀事件，小孩子别一个人在街上乱跑。”
“谁是小孩子呀！”李夕声音柔黏，娇媚入骨。
秦重心窝微热：“嘿，可不就是说你呢。”突然感觉她柔嫩的手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腰，那温热的身躯贴上后背，传来软软的触感，李夕已经跳上机车咯咯笑了起来。
“上班么？”秦重笑笑随口问道。
搂住秦重的胳膊突然僵硬了起来，半晌才听李夕低低“嗯”了一声。
老式机车费力地轰鸣著，两人之间登时有种奇怪的气氛。
此时夜空中突然划过长长的电光，诡异无声。
“月亮还在，大晴天的怎么会有闪电？”秦重抬头奇怪地道，刚好转移话题。
“看，看，闪电打到那条巷子里头去了。”李夕又活跃了起来，她叽叽喳喳两手比划著。
“坐好，坐好，别掉下去了。”秦重松了口气，他在巷子前停下了机车远远张望。
刚才闪电落下的巷子现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我先去看看咯，说不定能捡到什么宝贝。说好了，有宝贝是我的。”
李夕飞快从机车上滑下来，她朝秦重捏捏鼻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向巷子里头跑进去。
“小夕，快回来！”
秦重心中莫名起了警兆，眼角剧烈跳动，他赶忙把机车往路边一躺准备跟上去：“回来，别乱跑，有危险。”
下一刻，巷子里头突然传来李夕短促的尖叫声，那声音像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秦重头皮一麻，反手将车上的狼牙棒抽了出来。
他小心靠近弥漫腥臭气味的巷子口，隐约听到巷子里头类似野兽的喘息声，他心中奇怪：“老子最近胆子大了许多，也冷静了许多。”
两道光芒落了下来，隐隐照亮小巷中的黑暗，原来是一男一女，正是昨晚盯著秦重的那两人。
微弱的光芒照耀在那一男一女身上，秦重看到，巷子里头竟然有堆丑陋的肉团，在缓缓蠕动。
它上头有无数条狰狞的触手在昏暗中来回挥舞，每个触手的尖端，竟然长满了有锐齿的嘴巴，上头还有颗血红的眼珠子，它对那对男女摆出戒备的姿态。
秦重看到那妖怪登时脑中一震，他的眼睛深处有红芒闪过，有丝丝残暴从牙缝中流过，他忍不住要示威吼叫出来，用力吸了口气才努力镇定下来，心中惊骇想道：“我这是怎么了，跟野兽似的？”
那男子浑身包裹著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战斗机甲，那银色的铠甲上有光芒流转，造型极其华丽，手中的银色金属流淌蔓延，形成一把亮晃晃的银剑。
他无视那只妖怪，冲著女子笑道：“还是金光宗道法通玄，一下子就找到妖兽的所在。”
那女子是古修道门派金光宗弟子乔青，清秀可人，温柔娴淑，宛如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来一般，身上那袭梅花飘雪长裙，隐约有毫光从布帛中透出，乃是金光宗有名的防御法宝“缥缈雪梅衣”。
乔青笑笑：“道兄的‘幻神机’乃是天兵的尖端科技结晶，今天终于能大开眼界了！”
那男子是国家秘密组织天兵的成员，叫做封逸。
“幻神机”就是封逸身上的机甲，为高科技产品，有强大的威力。
最近世界各地经常有妖兽出没，因此国家组织和上古修道门派共同派出人手，分别驻守各地，绞杀妖兽，维持社会安定，同时也封锁消息，尽量不让这种传闻传播开来。
平湖市就归天兵的封逸和金光宗的乔青负责维持秩序，当然是暗中的了。
“请乔姑娘多指点。”封逸点头，他将高频离子剑指向肉团妖怪，强大的气势顿时迸发了出来，罩得那妖怪束手缚脚。
按照“幻神机”终端传递过来的讯息看，这只妖怪不过虫级而已，实力有限。
妖怪触手上吞吐出血红的烟雾，空气中顿时充满丝丝腥臊的气味。
“乔姑娘，烟雾有毒，请小心！”
这时，封逸头部盔甲上的金属竟然融化流淌，迅速罩住口鼻，他浑身化为眼花撩乱的银光，围绕肉团妖怪来回旋转，光团中传出尖锐撕裂皮肉的声音。
银光缭绕中，封逸虔诚低吟：“主说，从哪里来的，终究要回到哪里去，邪恶的终归要毁灭，那善良的也终归要得救。”
短短刹那，银光就落回原地，封逸气定神闲，他手中的银剑缓缓没入体内。
妖怪突然整块坍塌下来，肉沫散落一地，腥臭的液体四处流淌，看不清到底什么颜色。
乔青看到这里，心中颇有感触：“道有三千，各有法门。‘幻神机’跟道家炼器要旨有几分相合，那柄剑也不下于我的铜麟剑，即便是我出手，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念至此，乔青长袖朝妖怪残骸挥去，从袖子中飞出一团金色火焰，将残骸烧成飞灰，朝封逸微笑点头：“‘幻神机’果然厉害，不愧是生物微机和液态金属的完美结合。”
封逸盯著妖怪残骸上的火光赞叹：“道法确实玄妙。”
他的眼光热烈盯著乔青的柔美脸庞，笑道：“近来我也看了些道家典籍。我觉得道理其实是相通的，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幻神机’也可以做到道法能够做到的事情。”
乔青脸上泛起红云，微微侧过秀脸：“或许吧！”
她心里自是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说出来，何况道法玄妙，也不是几句话能够解释清楚的。
说时迟，那时快，封逸与乔青自出现到灭妖，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但在一旁观战的秦重早已不耐，他抓著狼牙棒走近，大声问：“喂，我朋友刚刚跑进来，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
“你怎么进来的？”封逸大惊。
封逸刚才就在周围布下了虚拟空间，它跟道门封印、结界之类的法术类似，照理说普通人是无法进入的。
“就这么走进来的，怎么？”
乔青看了看秦重，对封逸道：“他身上有些古怪灵气，难怪能穿过结界。”
相较于封逸，乔青并不奇怪，“幻神机”形成的虚拟空间和道门的法术差了许多，也就比障眼法强上一些，不过她自然不会说出来让封逸难堪。
封逸接受这个解释，他无视秦重的存在，对乔青笑了笑：“待会还得费些手脚消去他的记忆。不然有妖怪存在的事情传出去，平湖就乱了。”
秦重四下张望，巷子里头没有李夕的踪影，他著急地挥舞狼牙棒，再次问：“请问有没有看到我的朋友，刚才她进来就不见了。”
“莫非还有妖怪？”封逸与乔青互相对视，心下皆感一沉。
封逸立刻警觉起来，“幻神机”自动开启妖气搜索，乔青周身泛出淡淡金光。
乔青双手在衣袖中掐动法诀，从袖子中伸出白嫩手指朝天指去，嘴里喝道：“雷神咒，子母神雷。”
空中登时爆出光芒，迸射出无数闪电打入远处墙壁之中，缠绕住一团潜伏的黑影。
那团影子潮水般荡漾，黑色影子在墙壁上晃来晃去，时而形成狰狞面孔，时而变成触手来回蜷曲，是平面的影子妖怪。
被电光缠绕住，影子似乎很是痛苦，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中正是蜷成一团的李夕！
秦重眯眼看去，陡然大怒，他大步向前，狼牙棒恶狠狠地砸下去。
“小心，这是兽级影兽，能借影杀人！”封逸冷眼看秦重冲上来，也不理会，挥舞著高频离子剑频繁插入影兽的影子当中，剑上同样电光缠绕，带起阵阵黑烟，影兽的影子翻腾得更加厉害。
秦重的狼牙棒砸了个结实，顿时无数电光顺著狼牙棒缠了上来，他被电得全身阵阵痉挛，连松开棒子都无法做到。
秦重抽搐倒地，依旧强睁双眼，竭力吐出：“别伤……了……小夕。”
按照天兵组织的分类，虫级、兽级妖兽都没有太高的智慧，只会凭本能行事，弱点相当明显，威胁不大。
巷子当中被照得跟大白天一样，影兽没有黑影可借，本事自然发挥不出，只能任凭乔青和封逸蹂躏，若非封逸两人顾忌困在里头的李夕，它早就被消灭了。
封逸低低吟唱：“尘封的地狱再次打开，赎罪吧，黑暗的生灵。”
封逸手中银剑能量灌注，就在要发出等离子光束消灭影兽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古怪波动，在巷子之中涌动，笼罩在影兽身上。
被电光纠缠，来回挣扎的影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消失的还有身在其中的李夕。
封逸立刻调动天上的卫星，对附近进行定向搜索，一边厉声高喝：“谁！敢阻止天兵执行任务！”
乔青则发动神念四下蔓延，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心惊皱眉道：“稍候我要回山门一趟，向师门长辈禀告这件事。”
什么也没发现的封逸，朝她点了点头：“是高手，恐怕对你我都不太友善。清除那人记忆后，我也得向上面报告。”
此时乔青回头，望向倒在地上的秦重，见他脸上乌黑，蜷缩著倒在地上，头发根根竖立，虽然心情沉重，也不由得笑道：“没什么伤势，只是被电晕了。”
封逸走到秦重面前，手中流出的液态金属这次变成闪光棒的模样，对他缓缓道：“虽然记忆棒有一点点后遗症，但总比你记住今天晚上的事情，导致以后担惊受怕要好……”
封逸正要发动记忆棒消除记忆的功能，四周又产生一股与刚刚相同的古怪波动，秦重的身体竟然化做虚影，也同样消失在原地，他也被人挪走了。
剩下的封逸和乔青两人脸色极其难看，只低声交谈几句，就分别消失在夜空之中。
“喂，醒醒，买东西了。”
秦重迷蒙中习惯性地摸向脚边的狼牙棒，抬头发现是个常客，才松了口气，他麻利地结帐，看客人扭著屁股走出去，突然一拍脑袋：“咦，我不是路上碰到什么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看自己和四周，身上，跟往常一样；背包，在平常放的地方；狼牙棒，摆在柜台下面的老地方；机车，也锁在店门外的铁栏杆上。
秦重坐在椅子上，他的心情慢慢沉了下去：“可是，我刚刚好像碰到妖怪了啊，难道在作梦？”
秦重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画面，似真似幻，让他又惊又疑。
下一秒，秦重狠狠地给自己来上一巴掌，随即痛呼一声：“哎哟！”
应该不是梦……
秦重想起今晚接的是方深的班，可是又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
“在来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重突然一阵心慌，他颤抖地点了根烟，长长地吐了出来，烟雾缭绕，电视里头刚好传来肥皂剧忧郁的旋律。
秦重脑海中继续闪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天晚上的大黑狗，嘴里会吐出獠牙。
小夕的哭泣。
温柔的香气和体温。
烟雾缭绕之中，秦重慢慢回忆了起来，喉咙不自觉发出低沉的声音。
夜空中莫名其妙的闪电。
巷子里头的妖怪，无数的触手，无数血红的眼睛。
穿著银色机甲的男人。
古装女子，还有许多的电光。
……
“她被妖怪抓走了……”秦重脸色铁青，彻底回忆了起来，低声重复：“被妖怪抓走了。”
“我要去救她！”
秦重抓起狼牙棒就要奔出去。
此时，秦重的太阳穴猛烈跳动，脑子中传来阵阵的剧痛，眼睛深处不可察觉地闪过红光，他登时冷静了下来，缓缓坐回去：“这样不行，肯定不行，去弄点枪和子弹吧！”他没有发觉自身的异状。
“那是妖怪，子弹肯定也不行。”秦重心情沉重起来，突然间，他眼前一亮：“对了，《无定天元经！》”
他抬手发动生物微机，在眼前展现一幅虚拟的萤幕，《无定天元经》的口诀一一显现。
秦重看得头晕眼花，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消去虚拟萤幕：“都是什么东西，看不懂！”
无数想法闪过又被否决，秦重呆坐在柜台后，只觉得身心俱疲，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恍惚间，突然有股冰凉的气息从身体的某处泛起，循著固定的轨迹自行运作流走，秦重无意之中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人体是与天地大道相合的宝库，无欲无求，才有可能体会所谓的道，获得大法力。道家强调太上忘情，佛门讲究四大皆空，只因这种状态下最容易悟道。
这秦重在无意中，竟是进入了类似道家修行的引气阶段，引动天地元气淬炼自身！
良久，秦重从那种境界中苏醒过来，他回想起刚才似有若无的那种状态，脸上慢慢浮现出喜色：“难道我这样就算练成《无定天元经》了？”
秦重有许多疑惑，又摇头否定：“不可能，那经文我都没看懂……那么那种状态又算是什么呢？”
他站起来挥舞几下胳膊，浑身有说不出的舒畅和活力，五感也比以前敏锐了许多。
“管他是什么。这样也好，救她就多些希望。”秦重苦笑。
墙上的时钟准确报时，指标指向凌晨五点。
来换班的胖子贵喜准时闪了进来，看到秦重却是呆了一呆，眼睛里头露出古怪的神色。
“喜哥，你没事吧？”秦重觉得奇怪。
“没事。”胖子竟然露出白牙笑笑，上下打量秦重。
“没事你眼神那么淫荡干什么？”秦重毛骨悚然，赶忙把便利店钥匙抛过去，他抓起背包出了便利店。
“果然妖化了。嘿嘿，新生的妖怪最好吃了。”
贵喜竟然舔了舔嘴唇，他贪婪地盯著机车上的秦重咽了口水，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不行，我要克制。我答应过阿元的，不吃人，不吃人！”
他费力地甩甩脑袋，下一刻，胖子神情木然地继续整理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