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特么不是神经病么?”

  听完祈铭的转述, 罗家楠惊愕不已——活久见。就这样杜海威还上人家的车?要搁他,早给那小子打的妈都不认识了。

  “小盖确实有问题,心理上的。”祈铭的语气不带任何偏颇, 仅仅是就事论事的分析,仿佛是在讨论毫不相干的调查对象, “杜老师说, 他对小盖的宽容完全来自于对方童年的y-in影, 那孩子的父亲是在他面前被人打死的, 小盖那时好像才七八岁的样子。”

  “啊?”罗家楠按在方向盘上的手骤然一紧,“发生了什么?”

  祈铭偏头看了他一眼:“杜老师没细说, 总归是你这个级别不能碰的案子。”

  明白了,罗家楠了然点头。大概和他以前参与过的一起案子类似, 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场里发生的命案:死者身份显赫, 凶手完全就是为了杀人而来, 后备箱里留有六十万染血的现金, 肯定不是抢劫;刚出完现场回办公室, 屁股还没捂热椅子呢, 上头就来人把所有资料全部收走, 挨个检查了他们的电脑和手机,以确保没有任何相关案件的信息遗留。

  这种案子肯定不能说,谁敢往出吐一个字,谁下半辈子就去牢里过吧。

  红灯亮起, 车缓缓停下,里面一片寂静。待到镜片上映出红灯倒数读秒的数字,祈铭缓缓释出口气说:“杜老师对小盖的付出类似父辈的关心与爱护,而这正是他极度缺乏的情感因素,加之童年y-in影造成的心理伤害, 令他对杜老师产生了病态的依赖。”

  他顿了顿:“我其实,挺能理解那孩子的,从我爸妈出事到被养父带去美国,期间大概有长达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我一句话也没说过……我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但那时我的力量过于单薄,不可能对他人做出的关于我的决定而进行反抗,所以和祈珍分开的时候,我满心的抱歉却无法说出口……还好找到她了,不然我得内疚一辈子。”

  伸手拍拍他的腿,罗家楠低声劝道:“都过去了,不想了啊。”

  “是,都过去了。”屈指握住他的手,祈铭的眼中凝起路灯的光亮,“我今天讲的还不错吧?是不是挺通俗易懂的。”

  “啊?啊是,是,哈哈,我都被逗笑了。”罗家楠笑得跟牙疼似的——我勒个去,这话说的都昧良心!

  刚散场的时候听出来的学生们议论,夸杜海威的不少,吐槽祈铭的更多。简直了,他听人家那意思,起码有一半的孩子能给n_ai茶戒了,不知学校周围的n_ai茶店老板看到营业额锐减会做何感想。另外后半截他在外面没顾得上听,可能祈铭的“幽默感”让孩子们戒的不光是n_ai茶,保不齐校门口那一溜店面都得破产。反正当初他听祈铭用某种条状生物来指代面条后,至少戒了一个月食堂的炒面。

  ——还好没有关于米饭的笑话,不然得给我活活饿死。

  他是不知道祈铭有,但不至于傻到多嘴去问。就说去食堂吃饭,除了他和高仁谁还敢往祈铭身边凑?最近连林冬和杜海威进食堂都当没看见祈铭了。

  —

  给祈铭送回家,罗家楠掉头赶回局里,出电梯还没进鉴证办公室呢,就听黄智伟在那抱怨:“要死了要死了,三十多个指纹,这得对到什么时候去?”

  “嗨,你才三十多,我这四十多个鞋印要排移动轨迹呢。”负责鞋印勘验的于凯东在旁边接下话,听动静半死不活的,“刑技没人权啊,人家侦察的冒出个脑洞咱就得通宵,论功行赏的时候却得靠边站。”

  罗家楠推门进屋,朝面带尴尬看向自己的俩人呲出十二颗白牙:“打辅助的就这命,不爽调岗干输出去。”

  “诶,罗家楠,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黄智伟撇嘴摆手,“没我们刑技的支持,你们上哪破案去?”

  逗贫而已,罗家楠当然认可刑技们的付出。他拽过把椅子坐下,点开手机笑着问:“诶,宵夜想吃什么?哥请。”

  于凯东立马直起摊成一坨的身躯:“香辣大闸蟹!”

  “哎呀秋干物燥,吃什么辣啊?菊花不要啦?”黄智伟啧了一声,朝罗家楠伸伸手,俨然一副领导布置工作的派头,“那个小罗啊,点清蒸大闸蟹,四两的来十只,要母的哦。”

  “信不信我支个屉给你清蒸了!”

  罗家楠气笑,扬起手机作势要砸黄智伟。四两的大闸蟹,母的得一百多一只,还一口气要十只,这孙子拿他当冤大头了是怎么着?

  黄智伟一缩头,委屈道:“小的吃着不过瘾嘛。”

  “少废话,想过瘾找你们领导请去!”罗家楠说着一顿,环顾周围,疑惑道:“你们科长没回来?”

  开跑车的不能比他慢吧?

  “刚回来了一趟,安排完工作又走了。”不管几两重的,只要有免费的大闸蟹,于凯东就一脸的笑模样。

  ——嗯?这是跟富X代出去约会了?

  罗家楠顿时浮想联翩,结果不留神想跑偏了,赶紧摇摇头给那些令自己汗毛倒竖的画面甩出去。看祈铭行,看别的老爷们遛鸟,发自内心的抵触。说句难听的,把唐二吉同学那样的扒光了扔他怀里,他能哭出来。

  点完餐切到微信界面,他给祈铭发了条消息:【媳妇儿睡没?来给老公发张照片,想你了】

  紧跟着“BIU!”的一声,祈铭发了张解剖刀的图片过来,附言:【看这冰冷的金属质感,是不是很符合我的气质?】

  我的个——

  罗家楠扣下手机,心如死水的瘫进椅子里。

  —

  凌晨三点,鉴证科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困得迷迷糊糊正跟电脑前磕头的黄智伟听到门响,瞬间抬起头,朦胧的视野中出现自家老大略显疲惫的身影。

  他推了把趴键盘上睡着的于凯东,后者猛然惊醒,发现老大进屋赶紧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印,干巴巴的挤出点动静:“杜科,您回来啦。”

  “查的怎么样了?”

  杜海威的嗓子听上去有点哑。随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握拳抵住唇边,轻咳了一声。余光瞄到旁边还躺着个人,他转过头,看到罗家楠蜷在三张椅子拼成的临时床铺上。

  “还有七个我这就完事了。”

  黄智伟说完捅了于凯东一下,于凯东立马接下话:“我这也快了。”

  杜海威随手脱下外套搭到罗家楠身上,走到自己的工位旁边坐下,滑动鼠标唤醒休眠的电脑:“黄智伟,把没做的给我发过来,你去帮于凯东。”

  “您不睡觉啦?”

  嘴上说着,黄智伟迅速将没对比完的指纹文件打包发给了老大。共事多r.ì,他发现杜海威虽然要求高规矩多,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但其实很会体谅人。同时作为部门一把手,他并不只充当发号施令的角色,什么活都能干,手还比任何一个下属都快,以身作则,加班加点从无怨言。

  杜海威没说话,眉心微皱的倦容被屏幕散出的光幽幽照亮。黄智伟听他那边椅子吱嘎响,频繁换坐姿,关心道:“椅子坐着不舒服?要不要拿个垫子?”

  “嗯?不用。”杜海威说着忽然眉头一皱,沉下语气,“那个……还是帮我拿一个坐垫吧,有点硌。”

  从旁边的转椅上拿起个坐垫,黄智伟一看坐垫底下的布面破了个洞,不由生出点怨气:“咱这屋里的家具都该换了,杜科,您跟老贾说说,别那么抠门。”

  接住黄智伟扔过来的坐垫,杜海威起身垫好重新坐下,皱起的眉心略有舒展,语气也比刚才轻松了几许:“嗯,回头我去找他。”

  于凯东闻言激动的举起手:“电脑能换么?我这破机器今儿晚上都死了八回了,一张图能跑五分钟,要不早完事了。”

  回手撑住额角,杜海威无声允诺。机器是该换了,软件每更新一次,内存就报一次不够的警。然而他初来乍到,不好刚上任就大把花钱,否则难免被某些好事之人背后捅刀。他的老师就受过这种委屈,明明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而购置支持新型分析软件的机器,却莫名被督察纪委内务处调查了好几个月。

  要知道一个正版软件有的时候就能干好几十万上百万出去,跑得动这种软件的机器,办公室里的老爷机行么?可别人不管,他就看见你花钱了,非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暗地里打你拿回扣的小报告。就算最后调查出来是无事生非,也跟吞了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老大不言声了,黄智伟他们不好没话找话,专心致志的忙活手头的工作。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房间里就只剩罗家楠那偶尔粗重一下的呼吸。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窗外鸟鸣渐密,窗台边缘微微泛起鱼肚白。

  “黄智伟。”

  听到喊声,黄智伟从屏幕前抬起头:“嗯?”

  “把十七,二十二和三十一号指纹的预处理图像发给我。”杜海威的语气和表情都异常凝重。

  黄智伟赶紧奔回到自己的工位前,把被杜海威点到的文件打包发送过去。不多时,就看杜海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睡得半个身子都快掉下椅子的罗家楠旁边,弓身拍了拍人家的肩膀。

  “罗副队,醒醒,有发现。”

  “啊?”

  跟椅子上睡得不舒服,罗家楠醒的很快。翻身坐起时搭在身上的外套“哗啦”掉到了地上,他捡起来看了看,迟疑了一下递还给杜海威:“谢了啊。”

  “没事,”杜海威朝电脑那边指去,“窗框上发现的指纹有三枚和之前从你手机上提取的匹配,属于二号嫌疑人谢鑫。”

  嘿!罗家楠听了瞬间清醒——行!这一宿没白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