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宇前后联想一番,道：“这里的确诊病患都做过额叶前部脑白质切断术，如果我们被确诊，也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没错。”
“所以我们要通过疯人院测试,证明我们是个正常人。”
所以他们要尽可能配合NPC，乖巧遵循规则。
A级以上的世界就这点不好,什么都不告诉你,直接把你塞进去，不管你接下来的死活。
不管是剧情、线索、设定、背景,都要你自己去找。
但这也有一个好处,玩家可以自由发挥,会创造许多不同的结局。
因为通关方式永远不止一种。
又也许是,通关方式只有一种。你必须得到无数种可能,排除千万种不可能,得到唯一解。
陈志宇又将笔记看了一遍：“会长,如果只是为了通过‘正常人’测试,那也太简单了。这是S级世界,更是你的定级赛。”
如果只需要得到疯人院的放行,那么只需要乖巧顺从，不违反疯人院规则。就算你再笨再蠢,听话总是会的。
这一点都不符合S级世界+墨诀S级定级赛的难度。
韩半双道：“不久前预备病患出逃,医生来我这查房的时候，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如果抓到这个病患,他们会怎么处罚。”
“他们说——我们会让他永远听话。”
“所以额叶前部脑白质切断术,就是扣分过多的最终惩罚，也是确诊病患的必经之路。再加上这是S级世界，《逃离疯人院》,上头写得很清楚。逃离，应该不是我们自己逃离。”
韩半双顿了顿，看着陈志宇，陈志宇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才继续开口：“所以我和书南的想法是，我们要帮助确诊病患、也便是这些受害者一起逃离。”
陈志宇并非没想过这个方向，但这太困难了。疯人院四周都是电网，他们不像在疯人院中，反倒像是在监狱服刑。
疯人院绝对不会任由确诊病患出逃，他们得怎么做，才能捎上另外七个确诊病患神不知鬼不觉出逃？
难。
陈志宇眼神飘忽而来：“你们有思路了？”
“是。我的参与度涨了15%，我愿意全部转让给墨会长。”韩半双道。
“我有10%的参与度，我自愿转让给墨会长。”李书南道。
二人如此识时务，陈志宇很满意。
墨诀白拿25%参与度，只需要再来35%参与度，就可以顺利通过定级赛。
将参与度转让完毕后，四人才开始正式讨论对策。
韩半双和李书南提前捋过思绪，因此重述并不算困难。
“有些人做了额叶前部脑白质切断术后会更加暴躁，或者没有变化。我们方才尾随的确诊病患并没有痴呆，也有着自己的思想，知道把后头关键笔记撕掉，防止我们发现。就是属于没有变化的后者。”
“他一定知道更多有关疯人院的内幕，只要我们找到他，取得他的信任，再与他达成合作关系，他一定会告诉我们医生的弱点。到时候我们照办就好，找到医生的弱点，帮助所有确诊病患逃离疯人院。”
“我们还记得他长什么样，等晚饭时间，我们会和他打好关系的。”
陈志宇一脸感慨地看着这二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反应够快、思路清晰，不愧是新秀榜排名前几的玩家。
他道：“等这个定级赛结束，你们就跟在会长身边吧。”
*
尹鹤和“于新文”孤独地呆在集合大厅，湿透的衣料粘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我该叫你于新文吗？”
“随你。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这句话让尹鹤来了兴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洋娃娃阵营成功出生后，并不是取代那个人？”
在《洋娃娃》的设定中，洋娃娃会取代人类成为人类。原本尹鹤以为，即便离开《洋娃娃》世界，洋娃娃依旧会是取代成功的人类。
看对方的样子，对方似乎拥有自己的思想。
“于新文”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尹鹤道：“这属于你们的机密，不能告诉我对吗？”
“于新文”没说话，尹鹤当作默认。
“于新文并不是被信任杀死，也不是被人杀人杀死。而是自愿献祭洋娃娃阵营，所以与你们达成交易。作为交换，你们需要帮助他实现愿望，在愿望完成之前，你依旧是‘于新文’。”
至于于新文的愿望，尹鹤不用猜都知道。
“于新文”没说话，只是看着尹鹤。
这倒是不难理解，毕竟自.杀也是“人杀人”的一种，符合洋娃娃转化成人类的途径之一。
目前的“于新文”其实是另一个人，不过因为某些限制，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拥有任何记忆。
他被封在“于新文”的躯壳里，迷茫地在世间游离。
想要找回自我，他必须不断地进入任务世界、赚取精神力，最后通过兑换的方式，重新找回自己的记忆。
尹鹤的嘴角带着哂意，这个梦境还真是不遗余力压榨玩家。
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最起码尹鹤知道了，NPC也是能离开任务世界的。
就比如当下的《逃离疯人院》，他也可以把0001带走。
只要他想到万无一失的对策。
“于新文”闷闷道：“我需要精神力。”
李书南他们不会给他机会的。
他又必须呆在李书南与韩半双身边。
尹鹤挑眉：“我也需要精神力。”
这句话很可笑，这就跟在现实世界说“我想要钱”一样。
“于新文”：“你会帮我吗？”
尹鹤觉得更想笑了：“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我看起来那么像老好人吗？”
“像。”
“你看错了。”
尹鹤往后靠了靠，寻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坐着。
倒是头一回有人说他看起来像老好人，但凡接触过他稍微久一点的人，都会大骂一声黑心。
他也毫不在意这种评价，甚至以此为荣。
“于新文”侧头望着尹鹤许久，嘴唇蠕动片刻，像是有话想说。过了一会儿，他才试探性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尹鹤：？
怎么突然人身攻击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脑部受过重击，又或者遭遇过车祸……”
“我看起来很像智障吗？”
尹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透着一抹趣味。
“于新文”：“不像。但我认为，你可以利用一下我。”
尹鹤：“不吧，我不喜欢惹麻烦。在我看来，你挺麻烦的。”
一听到广播通报，狼女就飞速往外赶，寻找到尹鹤所在，飞奔而来。
“黑幽灵有情况。”狼女气都不带喘，“他们找到线索了，是个笔记本。提到了什么额头手术，好像做了会变痴呆。他们打算帮助确诊病患逃离疯人院。”
除了这个额头手术有些滑稽，其余的信息倒是很足。
尹鹤不能进入阅览室，意味着信息流失，落后别人的进展。
如果黑幽灵得到的线索仅仅如此，尹鹤倒也不用太担忧。
尹鹤目光掠过大厅落在楼梯口，确认目前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嗓子开口。
“缺少两个处罚。”
“什么意思？”
“每个医生对应一项处罚，目前还有两个处罚没有公布。”尹鹤道。
狼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读书读傻了，还是尹鹤没有说清楚，她怎么听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七项处罚？”于新文道。
狼女双臂环胸：“厉害呀我的哥，连黑幽灵的成员都被你拐到手了？”
“不要随便给我扣帽子，我和他清清白白，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尹鹤笑道，“当医生对病患进行处罚时，总会有医生离场，离开的那位医生就代表一项处罚，也可以理解成是一项治疗方法。”
一共有七个医生，在墨诀等人第一次被电击时，一共到场六位医生。
尹鹤记得很清楚，没到场的是03医生。
对他进行水疗时，同样只到场六位医生，缺席的是02医生。
对0001进行胰岛素注射治疗时，06走了，只剩下五位医生。
于新文被放血时，05号医生离开了现场，只剩下四位医生。
他们的离开是一种讯号，代表着一项治疗/处罚。
狼女：“知道处罚方式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处？没用处吧。”
尹鹤：“你会看盲文吗？”
“不会。”狼女道，“你别转移话题，目前我的思路和黑幽灵差不多。显然这个疯人院是黑作坊，里头的确诊病患遭受了非人虐.待。而我们作为预备病患来到这里，不可能只为了自己逃离。”
尹鹤：“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所有确诊病患都被逼做了额头手术，导致痴呆，成为活死人。我们就是他们的救世主，我们应该带他们脱离苦海，没错吧？”
“没错。”虽然狼女觉得“额头手术”听起来怪怪的。
“确实没错。但我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做额头手术？”
“因为不听话？”
尹鹤打了个响指，重复道：“因为不听话。”
“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送到疯人院？”尹鹤率先说出口，“我是因为没谈过恋爱，我‘爸妈’害怕我心理有问题，就把我送到了疯人院治疗。”
这属于人物背景介绍，狼女大方告知：“让我看看——因为拒绝结婚生小孩以及相亲，您父母为了纠正您的错误想法，将您送到疯人院治疗。”
于新文看了看自己的人物介绍，逐字念出：“生为辛勤的学子，拥有良好的作息是基本素养。在您室友早起前往图书馆学习的时候，你还在睡懒觉。您的室友认为您精神有问题，惶恐地将您举报，举报成功之后，您被校方送到疯人院接受治疗。”
“因为我们不听话，所以我们被‘社会’判定不正常。来到疯人院的我们需要证明我们是‘正常人’，这是我们目前的思路，对不对。”
“对。”
尹鹤说：“那我问你们，不谈恋爱、拒绝结婚生子、赖床，是‘不正常’吗？”
尹鹤又说：“我再问你们，正常人眼里的精神病人是不正常的，精神病人眼里正常人是不正常的。那么——究竟是谁不正常？”
“说直白点！听不懂！”狼女郁闷。
“我们被送到这里，因为‘不正常’，父母希望我们‘正常’。这是出于爱，”尹鹤道，“在有监护人的情况下，黑作坊也不能随便给我们做额头手术。额头手术需要监护人或者我们自己的同意才能进行。”
“确诊病患并不是被被迫，而是他们真的认为自己有病。”
狼女：“所以医生是好人？他们并没有逼迫病患做额头手术？”
尹鹤：“不一定。他们没有逼迫病患接受手术，却可以诱导病患认为自己不正常、也就是有精神疾病。”
“怎么可能？”狼女皱眉，“自己有没有心理疾病，自己还不清楚吗？这种事怎么诱导？”
“怎么不可能？”尹鹤反问，“药物+心理暗示，足够让正常人成为疯子。”
狼女脑子发疼，在一边自我消化。于新文听了许久，蓦地开口：“你的意思是02对应水疗疗法，06对应胰岛素注射疗法，03代表电击疗法，05代表放血疗法。目前我们已经知道额叶前部脑白质切断术这项治疗方法，剩下的应该还有两项。而这两项处罚，会是关键线索，对吗？”
尹鹤：“对。”
还欲继续往下说，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他瞬间刹住嘴，乖巧地坐直身。
墨诀一脸容光焕发，全然没了先前的哭丧脸，现在的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定级成功的画面。
等他们入座完毕后，晚饭也已经上齐。广播再次响起：“晚饭过后，请各位预备病患、确诊病患前往护士站排队拿药。”
众人面色一变，最令他们担忧的事还是来了。
他们明明是预备病患，为什么要跟确诊病患一样吃药？
虽然他们的等级较高，但不代表他们有抗药性，若是药物有问题，他们也会受到影响。
而且谁都不知道，疯人院会给他们准备什么药物。
这一次的晚饭氛围异常沉重，一向爱叨的墨诀都不出声，一张小脸蔫蔫的，握着勺子的手不断在抖。
“陈叔，我好怕。”墨诀努力控制自己的手抖，却没办法控制。
陈志宇安抚道：“等会儿试试把药藏在舌头底下，假装吞了。实在不行……我们到时候催吐。”
“嗯，”墨诀心烦意乱，心跳不断加速，他觉得烦躁急了，对等会儿要发生的事格外恐惧，“这次定级赛，我一定会通过。”
墨诀的晚饭吃得很少，是为了等会儿的催吐做准备。
反而尹鹤是全场最悠闲的一位，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噩梦，姿态优雅地享受美食。
狼女：“你怎么每次吃这么多？里头可能下药了。”
“饭菜里面不会下药，”尹鹤望着清汤、以及不远处的饮水机，“水里才会。”
水对人来说是必需品，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水。
先前墨诀他们不肯吃饭，就是觉得重辣、重油的东西会隐藏药物的不良口感。
但他们忘了，人一旦摄入高盐分的食物，会本能地想要饮用大量水。
所以疯人院根本不用在饭菜里下药，只需要在饮用水里下药。
一想到墨诀几乎喝光了半桶水，尹鹤就忍不住朝墨诀投入怜悯的目光。
墨诀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陷入一种焦躁不安的氛围，呼吸粗重，坐一会儿都感到难以忍受。
到了分发药物环节，他立刻站起，晕乎乎地朝护士站走去。
身后的陈志宇拉他，墨诀思维突然放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看到陈志宇跌倒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大脑一片空白，太阳穴又弹跳得厉害，好像身体被灌入汽水，滋啦啦地上升冒泡。
“预备病患0011很积极，那就你先来吧。”
墨诀愣在原地好半会儿，才意识到0011是自己。
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他，他害怕又兴奋，两种极端情绪在拉扯着他，让他的灵魂与躯体属于不同状态。
在医生面无表情的脸色下，他硬着头皮往前。
03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很不对，看起来需要治疗。”
墨诀吼道：“我没病！我才没病！”
03莫名其妙：“0011，你在说什么？”
墨诀眼睛湿润，像是被吊在半空中无所依靠，他不断重复：“我没病、我没病，我是正常人。”
03观察墨诀的反应许久，才取出药片，药片旁边准备着水杯。
墨诀拿起这枚白色的药片，快速送入口中，不需要水的送服。
如陈志宇所说那般，他将药片藏在舌头底下。
这些小伎俩似乎没被医生察觉，墨诀有些害怕，在这双冰冷的眸子下，他有了无处遁形的感觉。
当他准备离去时，03蓦地开口：“张嘴，舌头底下看一下。”
陈志宇和墨诀脸色瞬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