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其它小说>山海无遮>第21章

  十年后的现场,哪有那么容易勘察。可是,一个背包,十年后还在老地方躺着——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还是一个轮胎更有可能十年屹立不动的在那里等着——

  发现了疑点,闼梭也没说什么,沿着国道往下走,十年,什么样的痕迹都不存在了,但是可以估算出车祸发生的场景。诃奈期也不知男人在想什么,跟在后面。大约走了五百米,闼梭突然停下,一只倒在路边的小麋鹿引起了他的注意,走过去,麋鹿早已经死了,尸体僵直,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被海鸥啄食着,那些海鸥见了他,也不惊慌,反而袭击过来,被闼梭挥了两下赶走了。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诃奈期捂着鼻子:“这是?”

  闼梭回道:“应该是穿越国道的时候撞死的——”看向诃奈期:“以诃医生的专业角度来看,是不是撞死的?”

  终于明白法医的工作是什么了,估计是每天都要面对这种臭气熏天的死尸,掏出手帕垫着,诃奈期憋着一口气,翻过麋鹿,的确有一处大伤口,站起身,说道:“撞伤——”

  向四下看看,国道这边两侧的护栏很矮,麋鹿那种大长腿越过来很容易,这种低矮护栏只能拦住刺猬、兔子、野猪一类腿短的动物。国道这十年,也没什么具体变化,护栏一直沿用至今,还是木质结构,根本经受不住撞击。

  走回原来的位置,闼梭在草丛继续翻找着,方圆五百里,像只搜救犬一样,认真寻着。而他只能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工作中的闼梭认真得可敬——完全不顾自己,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搜着,手电筒在草之间扫着光亮。

  起了身,他看见闼梭的膝盖、裤腿、胳膊处都是泥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玻璃碎片,男人在护栏间细细查看,终于发现睨端:“这一段的护栏比两旁的要新一点——”

  事实上这崖虽陡峭,其实并不高,难点就在于陡上了。闼梭迈过护栏,爬下了山崖,诃奈期惊讶于对方的矫健,要知道他自己是攀岩爱好者,下去也要费些功夫,而闼梭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抵达了崖底,看那瘦削的身影在峭壁上轻松穿梭,胆战心惊的,生怕一阵风猛了,吹落了他。

  两人站在海边,闼梭转过脸问道:“是在这儿找到的轮胎吗?”

  惊讶于自己什么都没告知,闼梭依然能准确找到位置,点了点头:“是的——”

  诃奈期走到一处,指了指:“车就是从这里打捞出来的——”

  闼梭在地上寻着,突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弯腰拾起,是一灯管,但是与车灯不同,诃奈期走过来,仔细看了看灯管后说道:“这是无影灯的灯管——”

  “你弟弟开的是什么车?”

  “房车。”

  “车现在在哪儿?”

  “修理厂。”

  “还是要去看看车——”

  正说着,太阳从海面彻底释放了自己,洒下片片金黄。诃奈期站在石砾上,望向远处的高山,望着海,心底起了不一样的境况,他转过脸,闼梭站在身旁,也在看着。并肩站立,他觉得有什么生了根,在心底处,拼了命的往外生长着,攥着他的心,死死不放手。忽然问道:“看不见的时候,山海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也许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男人停顿了,纤细精巧的五官露出不经意的脆弱,尽管是一闪而过的,还是被诃奈期瞧个清楚。男人立了立领子,如此这样把寒气与自己的单薄隔绝了出去:“其实和想象中的差不多——”

  吃惊的转过脸,看向闼梭,诃奈期一直以为盲人对事物的想象会有很大出入,毕竟触感与视感不是一回事。

  把视线投到远山远海上,男人的侧颜泄露了另一种坚毅,如同被岁月打磨过了边边角角,显现的是棱角分明,而不是圆滑世故,赤诚又纯粹:“眼盲遮不住的,遮不住山,也遮不住海——”缓缓的,降下眼幕,闭了双眼。伸出双手在半空中比划半天,细瘦葱白的手指,像是跳跃在钢琴键一般,在诃奈期的心口奏响一首乐曲。

  既不是小夜曲也不是交响乐,而是悠长的,不死不休的哼唱——

  诃奈期突然哼起了家乡的那首平谣小调,闼梭听着,忽的睁开眼,愕然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不知道,就是家乡人都在唱的歌——”

  闼梭对这首歌是有记忆的,而且清晰得像是雕刻在了脑中。

  诃奈期说道:“一个青年爱上了一个女孩,向她诉说衷肠的情歌——好听吗?”

  “好听——”

  “从现场上来看,的确是车祸致使掉落悬崖,掉入海中——”

  “为什么会发生车祸呢?”诃奈期不解,他对自己弟弟很了解,诃偿息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不会在开车时溜号的。

  “也许一只麋鹿突然闯入了视野——”

  两人一边说着,回到车里,闼梭刚落下脚,感到脚下有什么,弯腰捡起一个盲杖,在摸到那个盲杖的瞬间,他呆愣了半天。

  抚了抚闼梭肩头,诃奈期看到汗从男人的鬓角流下:“怎么了?”

  “这个触感,很熟悉——”

  哑然失笑,笑对方太过敏感:“盲杖都差不多,生产厂家都照一个模子做的,触感肯定都一样。”

  “不,不一样,我好像认识它——”闼梭拿起盲杖,仔细端详,仗腿磨得掉了皮,手柄的漆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看来是反复使用的结果,盲杖的主人一定走了很多的路。合上眼睛,用手从手柄一直摸到盲杖的末端,诃奈期看着男人,喉结一动,咽下口水,那修长葱白的指头在盲杖上摩挲,像是一下一下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游走着。他猛地打住这种幻想,别过脸,掩饰自己的异想天开,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欲望。

  一定是好久没碰女人的缘故——

  “这个盲杖是——”

  “在我弟背包里找到的。”话一出,两人都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