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异能>美强惨影帝长了一对兔子耳朵>第50章 要是能早一点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放的是晏时清晚上参加发布会的内容。

  祁九坐在地板,仰着头看已经重播过很多次的内容,在拍摄到晏时清退场后,进度条又回到原点。

  他的手机屏幕常亮,电量只有薄薄的一层红,停在和祁燕的聊天界面上。

  祁燕发消息不多,但会定期向他说一些调查进度,也透露一些晏时清的情报,不至于让祁九一无所知。

  那一晚的消息具体到什么时候晏时清会出场,给他安排了哪些内容,提前对哪些媒体的问题做了准备。

  这就是祁九在晏时清的整个事件中了解细节的方法。

  通过自己的母亲,通过放锤谣言,通过电视媒体,通过他新成立的工作室,通过第三方。

  唯独不通过晏时清。

  他和晏时清通话,大半时候是打不通的。

  偶尔接通过一两次,竟然是对方反过来安慰自己,让不用担心。

  晏时清忙到连轴转,太多商务和剧组在这段时间找他终止合同,周青先帮他跑了一部分,剩的一些老导演那儿他得亲自去赔礼。

  他以压缩进食和睡眠的时间工作,近期只在车里小憩一会儿,精神状态已经被压迫到了极致。

  发布会之后的工作由工作室接着处理,他本来应该赢得阶段性的胜利,总算能得到短暂松懈。

  可晏时清丝毫不敢放松,绷紧了神经去面对自己逃避已久的现实。

  在他跨进门的一瞬间疲惫感翻涌袭来,许久未进食的胃终于感受到抽搐,心脏传来被攥紧的酸楚。

  晏时清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家里,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恋人,全无方才在台上的游刃有余,竟意外生出些无措来。

  他的神经紧绷着,站在玄关,连呼吸都止住,等待祁九说出第一句话——

  “所以萧穆这件事情,是在高三那年发生的对吗?”

  咔哒一声,门被合拢。

  电视放着媒体按快门的咔嚓咔嚓声,好像晏时清在某个下雨天产生的幻听。

  蛛网状的玻璃碎片,又一次逐渐侵占他的视野。

  放肆地、剧烈地。

  太阳穴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晏时清血液仿佛停止流动,整个人宛如静止。

  他的时间流速骤地变慢,看见电视里的自己嘴唇一张一合,祁九的睫毛徐徐闪动,秒针运动无限拉缓,很久才挪动到下一格——

  咔哒。

  “我去小厂房和你一起睡觉的那个晚上,你却在想该怎么瞒住我吗?”

  咔哒咔哒,是树叶砸上窗户在响。

  “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呢?”

  咔——哒——

  “保护受害人不受伤害,比惩罚罪犯更重要,你是一直都不知道吗?”

  咔哒、咔哒、咔哒。

  “那你知道这是一件彻头彻尾的错事吗?”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是怎么定位恋人的?”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五年前晏时清离开家里时祁九憋住没有问出的问题,终于在今天得以爆发。

  他声调平平,却透着十足的困惑: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晏时清?”

  直到最后一句唤,晏时清才骤地清醒。

  他的世界猛地恢复流动,祁九咬着唇,电视还在放着提问环节,树枝在摇曳,指针还是不徐不缓地走着。

  在诸多问题里,晏时清能明确知道答案,且能在短时间内解释清楚的只有一个:

  “知道。”

  他蹲下来,俯在祁九身前,伸手抓乱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又一次回答:“我知道的。”

  “这是一件错事,”他说,“我知道得太迟了。”

  “我可以救她,但是我放弃了。”

  他反省过无数次,痛苦过无数次,在无尽梦魇中受尽折磨,在朗朗白日中心有余悸。

  拖得时间越长,无休止的苦楚越是浓烈。

  晏时清明白得实在是太迟,在人格培养的十余年里,没有人告诉他这个道理。

  他在外界受到的只有冷漠、阴暗、与恶意,就连曾经两次被不同的人侵犯未遂,都是靠自己流着鲜血挣扎着跑掉的。

  他在之前根本无法理解,他甚至没办法在萧穆身上得到共鸣。

  在正常人类的情绪出现时,晏时清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含着怅然的疑惑:

  原来这些事情,是可以向别人求救的。

  像是用针筒强硬地朝晏时清注入思想,他薄弱的道德观念终于得以补齐,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与自私。

  至此,他不得不接受另一种层面上的酷刑。

  他的皮肤滚烫,灵魂颤抖,被钝斧硬劈开,再凹成普世模样。

  他大喘着气,眼底充血,在缺氧的压抑中咽下所有剧痛,将舌尖咬出血也不愿发出任何声音。

  他处于患得患失的沉痛中,对祁九缄口不言,以自欺欺人的方式延长死期。

  晏时清的手指停在发旋,视线停在虚空,看着自己的汗水把地板砸出圆圆的痕迹,很久才敢转向祁九。

  omega是柔软的,黑发垂落脸颊,双臂抱住膝盖,显得娇娇小小,猝不及防地撞进晏时清眼里。

  他的眼里湿润,没有惯常的笑意,整个人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已经麻木。

  他没有表态,盯着晏时清的眉心一动不动,嘴唇微张,却什么话都不说。

  他不该是这样的,祁九不应该这样。

  祁九乐观、爱笑、温柔,生气到极致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哭,但眼泪一擦干又能立即没心没肺地笑。

  他无论什么情绪都要比现在好得多,就算是嘶吼、哭喊、甚至是辱骂晏时清都可以,他不该是现在这样了无生机的样子。

  可祁九就像放弃了一样,像了个空有躯壳的玩偶,无论晏时清怎么说话都没有回应。

  晏时清骤地紧张:“我......”

  他骤地哽住,不知道该怎么接。

  晏时清伸出手,想去牵他,去笨拙地哄他。

  祁九没有挣扎,也没有用力,只要晏时清那边一放开,他的手便无情地垂下。

  心脏处应该是被人捂住掐了一把,酸胀发闷,让四肢都骤地没了力气。

  ......别这样。

  晏时清想这么说,上前去抱住祁九,下巴放在他的肩膀,死死地抱住他。

  不要这样。

  他的体温比祁九高太多,透着薄薄的布料,想把自己的热度传递到祁九那里。

  不想要这样。

  “祁九......”他唤着omega的名字,大脑却出现一瞬间的茫然,迟钝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都告诉你。”

  “以前的,你不知道的,所有的,我都告诉你。”

  于是晏时清从头开始讲起。

  连同以前在祁燕车上没有讲到的内容,从自己记忆清晰开始,将这些从未宣之于口的内容,包含着耻辱肮脏的部分,一点一点地讲给祁九听。

  他讲了很久,讲到口干舌燥,逼迫自己把痛恨厌恶的内容都吐出来。

  长时间的头脑负荷已经让他耳鸣,眼睛干涩疼痛,但是他不敢停。

  祁九的手就在旁边,但他不敢牵。

  害怕祁九躲掉,害怕祁九没有回应,害怕祁九听完就想离开。

  他的故事实在是过于漫长,一直到天际出现黯淡紫色才算是草草收场。

  电视节目暂停,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腊梅已经完全开败,早春的玉兰落在草坪,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这是另一种煎熬,晏时清觉得每一下心脏都带着火,催促着他行动,但又困于任何举动都会打破现状。

  这样不知道多久后,还是晏时清先有动作。

  他和祁九的距离已经不能再近,但仍然弓着身体去又凑近了一些。

  “祁九。”他唤,“你抱我一下。”

  祁九没有反应,于是晏时清上前去,勾着祁九的手绕到自己肩上,假装他在抱着自己。

  “你那天抱我了。”他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你不知道这些时,会抱我。”

  “你什么都知道,就不会了。”

  晏时清的睫毛细长,半阖上时在眼睑上拉出精致的阴影。

  他的眉眼异乎平常的温顺,舌尖顶住上颚,在惶惶中等待祁九的回应。

  这么冷静的人,这么无情的人,在无论什么长枪短炮下都能从容应付的人,在此刻竟是意外生出一点委屈来。

  祁九五味杂陈,既心疼他,又觉得不可理喻。

  “我在想......”在漫长的沉默后,祁九哑着声音开口。

  “嗯?”

  “我在想,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祁九说。

  被酝酿太久的委屈终于冲上鼻尖,祁九总算找回了正常的反应,生气、愤怒、心酸、难受、疼惜。

  这些情绪混杂着,钻进混沌大脑,让祁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他在迷茫无助中,本能地产生第一个念头:

  ——要是我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要是我早点遇到他,一定不会让他吃这么多苦。

  不会让他承担太多,让他还在是孩子时可以只负责快乐,让他不需要背负着仇恨向前。

  要是我再早一点,我能和他一起长大,能看着他好好的。

  我会爱他,会保护他,会看好他,会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会不让他受这么多磨难。

  不至于让他产生完全一致的价值观,也不至于和自己背道相驰。

  或者不用那么早,只要让他远离那位自私自利的舅舅,远离失职的协会长,远离恶心的哥哥。

  让我拥抱他脆弱的童年,亲吻他隐晦的往事。

  要是我能早一点,能赶上他最敏感无助的时期,能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能在虚无中赠与一个拥抱。

  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悲剧发生了,那是不是我们都不会这么残酷又痛苦。

  祁九还是哭了,他的情绪找不到宣泄口,最终不得已通过眼泪发泄。

  他心如刀绞,热泪盈眶。

  祁九指尖缓缓收紧,终于如晏时清所愿,给了一个生硬地回抱。

  随即他徐徐张口:“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继续了。”

  祁九以前很爱哭,喜欢用眼泪冲掉负面情绪,但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撕心裂肺的时刻。

  他抱着晏时清,抓着他的衣缝,凑近鬓角,哑着嗓子告诉他:

  “我觉得我们好像就只能到这儿了。”

  祁九视野氤氲,在苦涩的清茶味中哽咽。

  “晏时清。”他说,“我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晏时清拂过身去吻住了他。

  这并不是接吻的最好时机,这个吻滚烫而急切,慌乱地想要堵住后半句内容。

  晏时清别无选择,他不想听祁九说完。

  他强硬地、扣紧在祁九的手里,指节与指节磨得发红,连一点空隙都不留。

  他含着祁九唇心,在换气的间隙吻上祁九浸润的眼尾,将咸腥的泪水咽下。

  “......别说。”他含糊地说,“不要听你说完。”

  祁九想挣脱,但是没有成功。

  晏时清压着他,不让他跑,像一条疯狗,夺取祁九全部的氧气。

  等到祁九已经没力气说更多话,晏时清在缓缓撑起身。

  大家都明白后面的内容,这样的行为无事于补,但晏时清还在做着无用的抵抗。

  他在破了大洞的墙上贴了一张纸,掩耳盗铃般蒙蔽现实。

  祁九张大口呼吸,看晏时清被夜色朦胧的轮廓,喃喃问:“......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道。”晏时清又弯下腰去亲他的眉心。

  “不能这样。”他回答得莫名其妙,停顿片刻又补充,“也不能那样。”

  分手二字对他来说像是什么禁锢,晏时清想方设法要摆脱。

  祁九看他,看他含着月色的眉间,看他荡漾情绪的眼角。

  他还是心软,还是没办法对晏时清放任不管。

  祁九伸出手,将晏时清拉进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