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佩向后挪了挪，把自己完全退到苏岁的余光看不见的位置，然后小声地应了一句，“我们没事。”
苏颜青握着苏言辞的手，雾水朦胧的眼睛望着对面，“嗯。”弱弱的哭腔渐渐小了，但嗓子却十分沙哑。
地窖里又变得寂静起来。
苏颜青微微侧头，挺直的天鹅颈弓起优美的曲线，白釉一般的质感突然被浓郁的红色花瓣晕染开，逐渐显出绯色。
眼睛神经质地望向另一端，他又忍不住咬着自己的手指，被口腔濡湿而有些发软的指甲盖被自己的牙齿摩挲着，轻轻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苏颜青又陷入了回忆了。
他每晚都会站在自己卧室的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总会向他微笑，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既标准又显得很假，像是很不习惯微笑一样。
而他有时会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有时则会是一个阴郁自闭的小孩。他平日里会分辨不出这是否是现实，就像一个呆呆傻傻的精神病人，只有偶尔，他的神志才会清醒。
他把手伸到镜子表面，慢慢地把脸贴着镜子，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晚上十二点的钟声悄悄响起，苏颜青几乎可以听见指针和分针蹦哒蹦哒的声音，他死死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他”勾着很标准的微笑，一字一句认真地向他告白，“我爱你。”
这时，苏颜青就会很开心地眯着眼睛，软着声音黏糊糊地喊：“哥哥，哥哥。”
但每晚的“他”都不同，不同的神情，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眼睛。只是，对待苏颜青时，他们都会很温柔，温柔到仿佛自己还在妈妈的羊水里，不用担心外界的支离破碎。
苏岁完全看不见他的小狐狸，他只能从苏言辞稍微露出的一点空间里，想象小狐狸在干什么。
他头顶的狐耳动了动，他听不见小狐狸的哭声了。
于是，苏岁迈着轻飘飘的脚步，急而稳的走到小狐狸的不远不近处。
苏岁敛下绿眸，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小狐狸信赖又放松的身影。
苏岁根根分明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抬眼间，他的一双狐狸眼冷漠又悚然地看着苏言辞那只抚摸小狐狸后背的手。
苏岁摸着自己的手，尖利的爪牙可以撕裂任何人，也可能会误伤到小狐狸。更何况，手背上还有许多伤痕，不美观。
正好，苏颜青从回忆里清醒过来，他茫然无措地向一边注视着，而后，他闻了闻苏言辞身上熟悉的味道，推了推他，自己从他身上下来。
苏颜青才想起，他们还在副本里，他们还没有通关，还没有从boss手里逃脱。
苏颜青捏了捏苏言辞的手指，他想问他一些东西，可觉得此时不是个好的时机。
而且，气氛里涌动着黑云压城的燥欲感。
苏颜青想了想季佩给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她递给自己的小刀。
苏颜青摸了摸，刀很小，而且也不是很利。他在脑海里回想自己自杀时，用的那把刀，也是这么小。只是自己轻轻将它捅入心脏里，他望着天花板慢慢消失了神志。
苏颜青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然后把刀藏到自己的兜里，对苏言辞小声说：“我想要苏岁的一点血。”
苏言辞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多问，把苏颜青推到季佩身旁，把黑蛇塞进苏颜青的手心里，然后他很快显出自己的蛇尾，用力击打苏岁。
苏岁也听见了小狐狸的话，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其实，只要小狐狸向他说一声，他自然会主动给予。但不是，在这条蛇面前被他打败才给。
而且，在这个副本里，这条蛇的实力只能发挥五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苏颜青攥着黑蛇摸着身后的白墙，轻声问季佩：“佩姐，他们怎么样了？”
季佩神色不明地望了望苏颜青，对他有这么大的凶器感到吃惊。
张继起身站了起来，他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对苏颜青平静道：“你的蛇会输。”
说着，张继冷冷看向苏言辞，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对苏颜青的占有欲，以及对苏言辞的不满。
张继又啧了一声，他说完就远远离开苏颜青，他真觉得苏颜青身上有毒。
他只不过被小boss附身罢了，身体就无法受自己控制。那股迷恋又痴迷的贪婪□□好似还残留在他身体里，让他无时无刻都不能安生。
张继甩了甩头，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目光却一直看向苏颜青，以及苏颜青的所属物—那条白蛇。
妈的。
张继的意识好似正在拉扯，痛得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江钰听见这句骂人话，怔愣的脸色骤然有了神采。
“我艹，继哥你，你……”江钰说不出话来，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你没变啊。”
江钰实在是对那个“张继”有阴影，而且张继现在沉默不说话，根本不像以前的模样。
纵使他对季佩信誓旦旦说，继哥绝不会再变成怪物，但他心里确实是有点心虚。
这不，还能在临死前听见继哥熟悉的骂人话，江钰觉得自己死后还能有人拌嘴，然后小美人在陪着他，他顿时觉得美了。
张继随意瞥了眼江钰，他冷着脸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江钰这个憨批。
苏颜青听见张继哪句苏言辞会输的话，心脏猛地停滞了一瞬。他不安地地摸了摸兜里的那把刀，嗅着空气里阿辞流出来的血液。
苏颜青忍不住走向他们。
他心慌地喘着气，冷汗沾在自己的后颈上，他，他有些不对劲，还有些饿了。
手心里的湿润被黑蛇小口小口舔干净，他变成人身蛇尾的模样，从后面揽着苏颜青的腰，在他的后颈上舔净湿淋淋的汗珠。
“颜青，不怕。”黑蛇笨拙地安慰苏颜青，但苏岁和苏言辞同时冷漠地望向黑蛇。
苏言辞确实是受伤了，不过是旧伤裂开了，血从伤口处流出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让血流的更多了。宛若高岭之花的一张脸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手指上血。狭长的黑眸眯着眼睛看向苏颜青。
而苏岁斜眼看了一下苏言辞造作的姿态，蹙了蹙眉，直接在自己手心里割出一道血痕，鲜美的血液无声地催促着苏颜青吞食他们。
苏颜青被黑蛇完全桎梏住，他红着眼直接咬住黑蛇的手臂，尖利的狐牙甚是凶狠。
吞到血液后的小狐狸很快乖下来，他乖顺地站在那里，头顶又开始冒出狐耳。
香喷喷的血液慢慢浓郁了起来，此时，苏颜青就像一个小渣狐，吃着嘴里的，望着外边的。
苏岁和苏言辞当然看到苏颜青对于他们血液的痴迷，苏言辞随意瞥了眼苏岁手上的伤痕，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
于是，苏言辞很快走到苏颜青身边。他先是看了眼黑蛇，而后用手指掐住那两个尖尖的狐牙，还用指腹故意磨了磨。
香味离苏颜青越来越近，也勾得他愣愣地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苏言辞。
苏岁本想强行将小狐狸拉到他怀里，但想到小狐狸可能会被他拽伤，于是插话道：“小狐狸的生长需要很多血液。”
他慢条斯理地把手心放在小狐狸的鼻翼下，垂着脸，压住自己心底的暴虐和阴暗。
他本来快要把这两条蛇封印住，让小狐狸再也见不到他们，以后，小狐狸会渐渐依赖他。但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把他的小狐狸给带走了。
苏岁用余光扫视前面的那几个人，他刚想出手把他们都杀死，但手心里突然感受到又湿又软的触感。
苏岁骤然抬头，苍白的脸染上几分羞涩的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