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溯昏厥后, 关于与秦闵的过往再度打开。
“沈临溯。”
他回头,秦闵身着喜袍,成衣店老板走了过来拍了拍秦闵前胸笑道:“沈公子, 你看好看吧, 我的这双眼也不会估摸错, 你瞧瞧秦公子穿上这身衣服多好看。”
沈临溯上前用扇子打上老板手背,目光横了一眼刚才动手动脚成衣店老板, 吃味的将秦闵拉到身后, 把碎银子往桌上一丢:“这衣服放在京中, 本少都不会正眼去瞧, 衣服好看是因我们家木头美人生得好看。”
面对着乡镇中大主顾的嘲讽, 老板也只能赔笑道:“是是是, 秦公子这皮相谁看了不喜欢,这衣服穿在旁人身上一般,在秦公子的映衬下才显得好看, 说来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才能有那么好的福分嫁给秦公子为妻。”
沈临溯得意地笑了笑, 扇子「唰-」的一声展开轻轻扇着胸前:“嫁我。”
这小乡镇不如京中, 从未见过男子相守的怪事, 老板只得笑道:“沈公子就爱说笑, 我现在就去把沈公子刚刚挑的那几件衣袍包好。”
见老板离开,沈临溯转过身,秦闵抬手看着红袍上的暗纹,而后望向沈临溯幽幽长吁了一声:“喜袍?”
沈临溯心虚地点了点头:“你带你去铜镜前瞧瞧,这衣服衬你好看。”
说罢, 沈临溯将秦闵拉到镜前, 俯身细细为秦闵整理着衣前褶皱, 又蹲下身为秦闵拉扯着袍面:“人本就生得好看, 衬上这一身红,哪怕是京中,也没有那家公子哥能将你的艳色盖过去。”这小少爷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在秦闵面前反倒多了柔情。
秦闵轻叹:“为何是喜袍?”
沈临溯本整理着秦闵衣襟的动作一顿,缓缓垂下眼帘道:“我就想看你穿。”
秦闵情感未如常人般充裕,难免刨根问底起来:“为何?”
听着疑问仍旧沈临溯轻笑:“哎,当真是木头美人。”沈临溯站起身来,思虑良久后,如鼓足勇气般靠近秦闵耳畔:“以我的学识此生无缘金榜题名,但洞房花烛尚可。”
闻言,秦闵目光茫然,待细细思索后回过味时,顿时间吓得向后退了半步。
沈临溯寻摸着秦闵的反应,心知他当是听明白了,取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扇骨碰上秦闵胸口:“小仙君戏文里不都说了,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定是要八抬大轿迎进门的。”
听着这番话,秦闵回想这一年来沈临溯带他去看的戏文,戏里演绎的恩爱别离,横竖不过男女之间的,台上见过义结金兰的兄弟,却未见过两个男子结亲的戏码。
许久,秦闵愠怒道:“沈临溯,你又在诓我。”
沈临溯赶忙摇头:“怎会,你看我喜袍都订好了,绝对真心实意。”
“可戏文上没有男子结亲的戏码。”
沈临溯轻笑:“哦……木头美人原是顾虑这些,那我今日便让人将你和我的戏文写出来,我保证不出月余就让戏台上唱上你与我的。”
面对调笑,秦闵耳根一红,赶忙道:“胡说,我与你之间何来。”
见平日木讷的小仙君生气,沈临溯生了玩意,双手搂住秦闵脖颈,唇瓣逐渐凑近,温热的呼吸徐徐拍打着秦闵脸旁,只看那薄唇一张一合:“平日与你相处,我眼中皆是情谊,仙君看不出来吗?”
秦闵脸却比刚才红,也比刚才严肃冰冷,掌心推开沈临溯额头:“孟浪。”
沈临溯辩解道:“我说得句句情真意切,过两日我的喜袍也要好了,你若不愿嫁我,我自己带着嫁妆来嫁你如何?”
刚说完看着秦闵进入布帘内换衣服,沈临溯有些后悔操之过急,可好在脸皮厚这件事本他沈临溯敢说第一,就没有人敢说第二,硬是用脑袋将布帘蹭开一处小口,眼巴巴地望着脱去一半衣袍的秦闵道:“仙君若不然考虑考虑,沈某这样……”
秦闵一弹指,沈临溯拽着布帘坐倒在地,手中握着灰布,等再抬头,秦闵已换好衣袍走到了他跟前。
“你换衣服那么快,刚刚不还……”秦闵一抬手,沈临溯只能张着嘴无声的「啊啊啊」,半响都发不出声来。
直至二人从成衣店出来,秦闵才一挥手将沈临溯的禁言咒解开。
沈临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见又能说话喜滋滋地跑到秦闵身旁:“你是不是害羞了?我没骗你……”
“沈师兄。”沈临溯还没说完的话,被一个身穿灰袍头戴纶巾的瘦弱男子打断。
沈临溯闻声,急忙回过头与来人打招呼:“师弟?”
待寒暄了两句后,沈临溯一回头不料秦闵已经走远,沈临溯苦笑着又再度追上前去可惜这一路上,沈临溯不管与秦闵说什么,秦闵都不说话,只是冷着张脸向前走,苦的沈临溯只得在后面死死追着。
追了半天,好不容易依靠地理优势拦住秦闵的去路。
沈临溯单手杵着树身,望向秦闵气喘吁吁:“你慢些走,不然我都快追不上了。”
“哦。”
沈临溯看秦闵依旧不快,凑近秦闵跟前道:“木头美人你为何与我置气?担心我会骗你?你看那些戏文上两个相爱的人在一块都会圆满的。”
秦闵淡淡瞥了一眼沈临溯,又默不作声的从沈临溯身旁绕开。
不等沈临溯再度追上,反倒被临江的山隔开,可怜他最后绕着临江边的山走了大半天都找不到进去的路,只能在碰一鼻子灰下返回仙门。
而这一次重回沈临溯颅内的记忆,不仅有和沈临溯有关的记忆,还有与秦闵相关的那一部分。
那时的他又怎会明白秦闵对情爱一事懵懂时所带来的心烦意乱。
临江旁,瑄姬坐在石台上钓鱼,苦口婆心劝了不知多少次后,也看开了,至少与沈临溯相遇后,秦闵身上的冰层被人一点点破开,比起当初与谁都说不上两句话的木头,好歹是多了点生气;
听到身后有动静,瑄姬回过头叫了一声主人,见秦闵匆匆回到洞府,不由伸长了脖颈向里观望。
没多久,秦闵又从瀑布里走了出来,看着瑄姬无声地张了张嘴,又转回了瀑布内待着。
瑄姬蒙了,迟疑地看起身来还没有走上去探个究竟,秦闵又从瀑布里走了出来,主仆俩四目相对,瑄姬歪头望向秦闵,将秦闵又要转身回去,一个踏浪而行挡在秦闵身前:“主人是不是那个小子欺负你了?你尽管与我说!我现在就去将那小混账的皮给扒了,给你做床褥子。”
秦闵抿了抿双唇,轻声道:“不是,他说要与我洞房花烛。”
瑄姬一愣,手中愤愤化出一把长剑,就要往临江外赶:“小混账东西,居然敢肖想上神,我现在就去把他皮给扒了!”
见状秦闵刚忙上前拦住瑄姬去路:“不…不是,这里还没有长出心来,相爱的人才可洞房花烛,我与他不算相爱,按戏文里说得现在只算是他在单相思。”
情窦未开?瑄姬心中欢喜,赶忙顺着秦闵的话说道:“对,主人思虑的对,单相思都没有好下场,让他抱着喜袍去见鬼吧!肖想上神也不洗干净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瑄姬边说边拉扯着秦闵往洞内走,秦闵停了下来,摸着心口,忧虑地看向瑄姬道:“你说我会不会喜欢他?”
“不会,绝对不会。”
秦闵紧蹙着眉心:“可这个地方在认识他后,慢慢有动静了,小凤凰说若是遇见心仪的人,胸口便会被触动。”
瑄姬道:“有触动是因为你初识人间,跟那个混小子没有半毛钱关系,再说了小凤凰喜欢过多少人?小凤凰不就跟了那么一条臭龙,她那会知道人间的情情爱爱是什么,等主人见的人多了,就明白那混账小子什么都不是!”
听着瑄姬的话,秦闵茫然地点了点头,回到洞府里思量着与沈临溯之间的关系。
而此时沈临溯已经快到仙门,一路上都在想着和秦闵相识中的点点滴滴。
二人在一起近一年,沈临溯遇过许多人,可像是秦闵这样日日见,日日欢喜的人,活了二十余年,只遇到了那么一个。
每日睁眼便想去临江边上,哪怕秦闵赶他,瑄姬不喜欢他,他也想赖在秦闵身旁不走。
“师兄,你在回来了,其他师兄都找你呢……”小师弟带着气喘的说话声,将沈临溯的思绪拉回。
沈临溯眉心微蹙:“他们找我作甚?”
自从与秦闵认识后,沈临溯就极少与仙门中师兄弟来往。
对沈临溯来说,平日沈家送来的月钱与其养着这几个酒囊饭袋,倒不如带着秦闵去最好的酒楼,给秦闵买最好看的衣物,花在秦闵身上的每一文钱,他都很开心。
沈临溯跟在小师弟后,小师弟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位师兄严肃的嘴脸。
沈临溯刚进屋,一口符水将他喷懵在原地。
他本就是娇贵的公子哥,哪怕在沈家不得宠,吃穿用度从未少过,身旁佣人也恭恭敬敬服侍左右,哪有被人喷一脸吐沫星子的时候。
沈临溯恶嫌地拿出帕子擦了半天的脸,还是觉得脸上还带着吐沫的腥臭味:“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这是在帮你,这段日子我们都看见了,你现在是鬼迷心窍,被身旁的冤魂妖怪缠住了。”
“是啊,师兄你近些日子脸色越来越糟糕,大家琢磨着再这样下去,你肯定会被那妖怪吸干精气。”
沈临溯没有了耐心,冷声道:“你们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师弟赶忙道:“师兄,我今日都看见了,那妖怪走着走着便不见了,一个男子生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况且掌门说了今日见天启显灵,说江边有祸,妖孽横生,又联想到之前那山上死人的事,仙人又怎可能杀人,临江里住得肯定是河妖!”
沈临溯不快道:“我没什么好与你们说的。”
小师弟见沈临溯转头要走,赶忙上前去拦:“师兄,之前都是我不好,与你说临江旁的事,我们都以为临江旁住得是仙人,谁曾想那是妖孽,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免得丢了小命。”
沈临溯冷冷横了一眼小师弟:“让开,别挡着我的路,”说完沈临溯回过头看向在场的师兄弟,“本少爷只不过是来这破地方暂住,还用不着你们来教我做事。”
说罢,沈临溯大步离开。
屋内顿时间众说纷纭。
“你们知道沈师弟身旁那个俊逸的公子哥是哪来的吗?”
“左右不会是沈临溯在京中的兄弟,沈临溯这样的人除了有两个臭钱还有什么?”
小师弟怯怯道:“师兄定是因临江的妖怪被鬼迷心窍了,原先师兄很好的,与仙门中的师兄弟也很亲近,肯定是那妖孽使了什么障眼法。”
“要真是如此,也是他沈临溯活该,说起来他遇到那个小白脸后,我们几个就没在他身上混到什么好处……”
应和声,奚落声比比皆是。
沈临溯在屋外听到一些,却一点也不生气,这样的人他在京中见过很多。
而接下来让沈临溯头疼的是,因为「仙门」天启的缘故,说一会见临江边住得不是神仙,而是妖怪的事情四下皆知。
不多时,就有人传出说那妖怪就是平日跟在沈临溯身旁的俊公子。
紧接着原先那些将临江当做祈福之地的村民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往秦闵身上扣。
人言可畏,谣言接二连三的传下去,便是连镇子里三四年前走丢的孩童,都被说成是被河妖抓去吃得祭品,更有甚者还说亲眼见到秦闵坐在河边啃着小孩脑袋。
所穿之言反倒越来越离谱。
山下叫嚷着要去捉妖,可山上什么都不知道的秦闵依旧在弹琴静心。
“主人,大人来了。”
秦闵离开被瀑布掩饰住的仙府,云层中露出丝丝缕缕的光芒。
“吾子战神何在?”
秦闵一掀衣袍单膝跪地。
那浑厚的声音质问道:“知罪否?”
他抬头望向上空的红云:“不知。”
“身为上神贪恋红尘事事,是罪一,违抗天命私自踏出临江沾染尘世,是罪二。”
秦闵没有说话,单膝跪地,直到听见天际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在一股力度强压下,他身体像被重物一撞,向前一仰的同时呕出一口朱红,却仍不肯认错低头。
天道低声道:“即使如此,跪着吧,跪到知错为止。”
另一只腿在力度强压下,快要接触地面,他硬生生将抢压下来的力度弹开,又一口鲜血将石台染红大片:“我不知,我何罪之有。”
一时间,天道知道一直攥在手中的风筝线断开了……
随着秦闵受罚,沈临溯顿时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疼得又倒回了枕头上。
花颜看着沈临溯在败家之犬的模样,无奈道:“行了,被打成这样就好好躺着吧!”
沈临溯一愣,强撑着坐起身来赶忙握住了花颜的手,“谁送我回来的?是不是秦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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