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卑劣的人, 怎配得到单纯炽热的爱情?
未烟是这样想的。
他看见祁燃会心慌,会心虚,会觉得自己龌龊又肮脏, 他害怕那么单纯的男孩子对他示爱,一遍遍抱着他说:我爱你,烟烟, 我真的好爱你。
他不予回应,一直沉默。
想来,祁燃也累了吧?
他知道他去了会所, 知道那间包厢被喊进去了几个男孩几个女孩。
他知道一个已婚的年轻人是有欲望的, 可他一次次推开祁燃,一次次将人赶下床塌,只敢在夜深人静,青年睡得极熟的时候, 才敢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虚虚地展开双臂,假装抱抱这个可怜的男生,才敢轻轻地在他额前,在他唇角落下一个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吻。
他看见祁燃进了包厢, 知道继续下去, 会发生什么, 他甚至替祁燃筛选过那些男男女女, 确保他们是安全的,健康的,没有携带病毒。
可到了最后, 他还是头昏了, 选择踹门, 选择将人拎出去。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晓得自己给不了祁燃哪怕一点点的爱,却还阻拦祁燃和别人做些什么。
被气昏了头,他拉着男生冲进卫生间,将人摁在水龙头下醒酒。
心里很乱……很乱……
“清醒了吗?”
“祁燃!我告诉你,你要是在外面乱来,你都不用挥刀自宫,我来帮你永绝后患!”
他说的话那么凶,说完了,自己都诧异。
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就凭那张结婚证吗?
可浑身湿透的男孩却对他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他的腰,湿漉漉的脸轻轻蹭着他的颈窝,半醉半醒地说:“老婆,我就知道,你爱我。”
他到现在这个时候,还不忘一遍遍说爱他,一遍遍去肯定他也爱他。
梦太荒诞。
只是十几个小时,未烟却觉得他在梦中走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醒来的时候,睫毛颤了一下,眯起一条缝,看了眼面前蹲着的男孩,他皱了皱眉又闭上了眼。
听见碗勺磕碰的清脆声,又听见男孩轻声说:“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饿不饿呀?”
声音温柔至极,和梦里那个青年一模一样。
未烟不知说什么,但他也没继续装睡,只仰躺着,以小臂镇住前额,挡住自己的视线。
或许……那不只是一个梦。
他想起男孩一开始就那么热烈的追求,想起男孩总也说着奇奇怪怪的话,想着男孩是那么了解他的习惯。
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伸手摸了下胸前佩戴的戒指,想要寻找内心的抚慰,却是空荡荡的。
“我……我的戒指。”
他睡了太久,又发烧,一天一夜都没喝水,喉咙干到冒烟,说话声音沙哑又脆弱。
祁燃见他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勺,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戒指,往他手里塞。
“在这里,你别怕,没弄丢,我怕你睡觉的时候硌的难受,给你拿下来了。”
未烟握着戒指,呼吸渐渐平复。
戒指似有魔力,让他安心下来,他转头看了眼祁燃,眼底的神色很复杂,祁燃有些看不懂,歪了歪头问他要不要喝水。
说着就拿过床头放着的杯子,皱眉说:“水凉了,你等下我。”
他走出房间去接热水,床头的那碗不知热了几遍的小米粥还冒着腾腾热气。
未烟拿起手机看了眼,他已经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身体的疼痛缓和了不少,也不怎么发烧了,就是依旧疲惫。
一觉睡的很累,入梦没让他放松,反倒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甚至发现这些和祁燃有关的梦很奇怪,不像一般的梦,醒了就会忘。
他没有忘记,甚至记得越来越清晰。
清晰地就像是曾经的记忆一般。
少年端着茶杯又走进来,反复摸着杯壁,以确认温度合适,又托着他让他慢慢起身,甚至给他腰后垫了个枕头。
但腰后的枕头让未烟带出些不太好的回忆,那一晚失控时,他被放到铺满玫瑰花瓣的床上,男孩也是这么做的。
祁燃小心翼翼给他喂水,然后又将煮好的小米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未烟冷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张嘴。
这一眼看得祁燃心里发慌,生怕自己被赶出去,连忙小声说:“那个……你先吃点东西,你睡太久了,长时间不进食对胃不好。”
未烟是有点胃病的,祁燃记的很清楚。
“我睡了很久?”未烟明知自己睡了很久,还故意问他。
祁燃小幅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很乖巧地说:“嗯,最少十七八个小时了。”
看来,他睡着后的两三个小时,祁燃就来了。
他就这么一直在床边守着他吗?
想着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一个刚刚和他发生了关系的男生盯着看,他就觉得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梦里的那个人和梦外守着他的人还是同一个,这让他感觉自己里里外外被看穿了一样。
他忍不住想:自己应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
看着少年脸上没有异样的神色,他觉得自己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于是松了口气。
要是没有那个古怪的梦,未烟见到这个昨晚把自己折腾地发烧的男孩,肯定会冷着脸喊他滚。
但是现在……
他开不了这个口。
不管梦里是真是假,他起初见到祁燃的时候,确实动了利用的心思,甚至在被祁燃带回家的那段时间,他不受控制地脑补了计划。
就算最终选择放弃,他也曾实打实地动过心思。
想着骗他,想着利用他,想着辜负他的感情,伤害他……
大约是愧疚,未烟并没说出什么凶狠的话,就着祁燃递到唇边的小米粥,他一口口往下咽。
小米粥煮的细密,为了适口,还加了点冰糖,口感很好,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小少爷来说,是花了大把心思的。
祁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就一遍遍温着粥,蹲在床边等他醒,以确保他可以及时吃点东西,不至于饿坏了胃。
但粥一进入空荡荡的胃,未烟就忍不住皱眉呕了出来。
祁燃急的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凭着本能双手捧着去接。
呕出来的粥还没消化,刚吞进去都没进胃,就全部吐在祁燃掌心,未烟身上一点都没沾到。
他吃下去的不多,呕出来的也就那么点,确保未烟吐完了,祁燃才去卫生间洗手,他出来的时候,又马上拿来湿毛巾和温水,让他漱口,又仔细地给他擦干净唇角。
做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很娴熟,就像是以前这么干过。
他竟用手给他接呕吐物,真是……一点都不嫌脏……
不知如何是好的,也不止未烟。
“你……你该不会是……”
祁燃脸色变了又变,欲言又止。
最后颤着声问:“那个……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
医院?他要是去了医院,免不了检查身体。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男孩做到去了医院,他只要一想到医生和护士讳莫如深的表情,他就觉得极丢脸。
因而,怒意上浮,渐渐染上眼眸。
祁燃已经很会观察未烟的脸色了,他连忙摆手:“我不是说那个,你已经退烧了,我……我还帮你清理了,那个应该没事了,我是说……我说……”
他越解释,脸越红。
羞云烧到耳尖,染上两颊,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未烟,见对方好像没有特别生气,他才牙一咬,心一横。
“烟烟,你……你说你会不会是揣崽了啊?”
他说到后来,声音特别小,词汇又很奇怪,未烟一时没听明白。
祁燃豁出去了,大声说:“我说,你……你那晚都那样了,我……我记得我好像身寸进去了很多次,都留在里面了,清理又不太及时,会不会……你会不会怀了?”
“……”
长久沉默。
未烟凝着他,但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宕机的人工智能。
祁燃眨了眨眼,等了好一会儿,眉头忽然皱起。
难道是真的?
紧接着,男人拖着病躯也要崩溃到大声骂他。
“我他妈是男的,男的不会怀孕!”
祁燃被凶地一愣一愣的,害怕未烟情绪激动,不敢反驳,却又不甘心地低头小声说:“那……那也不一定。”
少年脸上一阵红一阵黄,脑子里存储的什么《炮灰O怀了反派A的崽》,什么《总裁的落跑新娘揣崽了》……直往外冒,冒到两眼通黄,眼底的小电影一个接着一个蹦出荧幕。
未烟顿时觉得没办法和他交流,只能硬着头皮顺着男生的逻辑,往下说。
“就算怀孕,也他妈的不是你一晚上就能搞出来的。”
“不一定吧,我那么努力……”
被未烟狠狠瞪了一眼,祁燃把话咽了下去。
生怕未烟气头上能拿刀砍了他,到时候崽崽就没有爸爸了。没有双亲疼爱的孩子,很可怜的……
未烟气到胸膛剧烈起伏,他压着怒意,极讽刺地咬牙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初中物理知识都不过关吧?谁怀孕了第二天就能孕吐?”
祁燃小声:“我学的是文科,物理差不要紧的。”
“……”
祁燃又小小声说:“那……那我要不要给你买个验孕棒啊?”
“……”
粥碗摔在地板上,斜斜擦过祁燃的肩膀,却没砸到他。
到底是面对祁燃,未烟做不到真砸伤他,但看着男生又不知死活地继续忧心他怀孕这件事,他被气极了,却一个「滚」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最后扯过被褥盖住脑袋,闷闷地说了句:“可以请你先出去吗?我想休息会儿。”
祁燃怕未烟不小心踩到地上碎瓷片,蹲下收拾完才出去。
“那你……好好休息。”
站在门口等了会儿,没有回声。
祁燃又忐忑地问了句:“那个……你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啊。”
“……”
“呃……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做呀,不要饿坏了。”
“……”
他话太多了,闷在被子里的未烟却说不出凶狠的斥责,只能叹了声:“没有,不饿。”
房门阖上,屋内重归安静。
安静地像是坟墓。
他的世界似乎从没有人进来过,唯一的光和热都被他赶了出去。
他其实很贪恋,但不适应……
这种变化无异于坏死掉的肢体被替换了新的,产生了排斥反应,原本麻木的创口更疼了。
疲惫的不只是被折腾了一夜的身体,还有灵魂。
但他不敢再睡了,他怕入梦,梦里又是一种良心的折磨。
庄周梦蝶,不知是梦里的他梦见了现实,还是现实里的他做了一个梦。
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作者有话说:
燃燃洗手作羹汤,给老婆好好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