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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恤

  阿狮兰手中的弯刀狠狠劈下,一颗人头就骨碌碌滚到了地上,热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草地。

  他用北契语高声喊道:“谁再胡言乱语就和这人的下场一样,现在,都给我去饱餐一顿,晚上勃额将会请神赐下祝福,我要在明日看见北契的勇士不惧任何妖鬼!”

  威胁性命的武力震慑和安抚人心的萨满祝福,双管齐下之后,吵嚷的北契人终于安静下来,北契大王子阿狮兰却依然紧绷着一张脸,让他凶恶的面容更加慑人。

  几日前,气势汹汹的北契人到了雁城,正欲与大郑人一较高下之时,从天而降的响雷打乱了他们的步骤,以至于双方完全没有交手的机会,北契人就匆忙退兵了。

  来的时候有多快,走的时候就有多迅速,让阿狮兰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他大步走进一顶帐篷,勃额正围着躺在毡毯上的一名伤员祈福。这名伤员正是被雷劈中的人,半个身子都黑漆漆的,此时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巴图怎么样了?”等勃额一结束,阿狮兰就问道。

  勃额跳出了一身热汗,他随手拭去额头的汗珠,摇摇头道:“天神想要接走这个孩子,我也无能无力。”

  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巴图仍然在痛苦的小声哀嚎,阿狮兰拔出腰间的匕首,一手捂住巴图的半张脸,轻声道:“我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迅速地了结了巴图的性命,不一会儿,帐篷中就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明日继续出兵,先从周边的村落开始清理,我要用大郑人的血与头颅祭奠巴图。”

  雁城,慕擎之正和几名将领一同商议作战计划,之前北契扰边之时,他们都是以守城为主,这次既然要主动出击,那么之前的作战方式就不行了。

  “李漳将军发来战报,他们已经和北契三王子巴尔思打过一场,巴尔思惧怕大炮,往北逃窜了。

  他已乘胜追击,但孤军作战不能长久,且大炮数量有限,运输不易,咱们需尽快支应才是。”

  “阿狮兰至今没有动静,也不曾如巴尔思一般溃败,斥候也禀报,阿狮兰有整军再来的迹象,咱们也需多加防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旁听的楚静安等他们暂告一段落时,对慕擎之道:“阿狮兰虽未被吓破胆子,但应不敢直接进犯雁城,恐怕会在周边袭扰,末将愿带兵出战,迎击阿狮兰,将他们歼灭在大草原上。”

  慕擎之作战向来以稳为主,所以在后方粮草没有到位时不曾出城追击,如今楚静安已经将物资送来,他也少了顾虑。

  “让斥候密切关注阿狮兰动向,慕宏和楚将军一同出兵,草原辽阔,不熟悉的人容易迷失方向,慕宏在边关多时,他可以给楚将军些许意见。”慕擎之未拒绝楚静安出战的请求,他也想看看这个在西南军中威名赫赫的小将有什么本事。

  之后慕擎之又做了一番调度,他不会把宝压在楚静安身上,于他来说,当然是更信任合作多时的靖北军中将领。

  大批的粮草调动让洛城百姓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战争,街头巷尾的话题已经从最新一界的天工大赛转向北契入侵。

  刘大郎一手字典一手短闻看的热血沸腾,口中嘀咕着:“这群北契蛮子早就该死了,这次非打他们个头破血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再不敢来大郑捣乱。”

  刘娘子正在扫地,扫帚在水泥地面上划拉两下,问道:“咱真的要和野蛮子打仗了?不会打不过吧?”

  刘大郎一家租佃王庄土地多年,当初宴云河试验土化肥功效时,选的就是他们家的麦地,后来他卖麦种还挣了一笔,这些年攒下的家资早就够他买下一块地了。

  但他们一家却都没有脱离王庄的念头,甚至还在这里起了新房,明显是想要一直居住下去的模样。

  说起来,租佃王庄的土地可比种自己地强多了,不只税收的少,还能有机会识字,刘大郎如今能翻着字典读完这篇短闻,都要多亏了王庄冬季的扫盲班。

  当然,王庄只是个例,外面的地主老财和王爷那是没法比,所以,有不少人争着做王庄的佃户,但王庄的地能租的都已经租出去了,两年前就不再往外租了。

  因为围绕王庄形成的新城区独特的教学方法,现在出现了一种新的信息传播方式,这里的人将它们称作短闻,内容全部以简体字大白话写就,所以就算只是上过一个季度的扫盲班,也能捧着字典将它读完。

  短闻的出现除了丰富人们日常生活,还给人们思想上带来不少转变,就如现在。

  若是在从前,刘大郎绝不会关心国事,只会忧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但现在,面对来势汹汹的北契,刘大郎也能做到同仇敌忾,发表自己的看法。

  “雷公都在咱大郑呢,哪有打不过的道理?就是不知啥时候能打完,会不会再加税和徭役,前些时候还听小柳村的人说,有衙门里的人去他们村收粮,虽然给钱了,但还是挺让人担心的。”

  刘大郎口中的雷公正是青铜大炮,他们虽不知道这东西,但山那边整天轰隆作响,渐渐就传出有关雷公的传言。

  神农降世的王爷都出现在他们身边了,再来一个雷公也没啥了不起的,所以,听到动静的人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神话传说。

  刘娘子扫完地,也坐在刘大郎身边看起短闻来,扫盲班男女都要去。

  所以她也能看懂这大白话写的短闻,看完她就道:“北契真是可恶,幸好有靖北军在北边守着,剩下的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你赶紧拉着麦子,去面厂把面粉磨出来,顺便问问大家,今年是种冬麦还是春麦,要是磨面粉的人不多,再磨点玉米面。”

  这些家国大事,于小老百姓来说还是有些遥远,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管天要不要塌,在此之前,自己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作为决策者的宴云河,需要关注的事就多了,当然,他的重点还是在保障后勤上面,对于自身不熟的指挥作战,他一概不发表意见。

  祁阳舒正将最新一批输送的物资清单给众人传阅,“新式炼钢法的应用已经很成熟,这一批的兵器绝对是历代以来最好的,北契的兵刃对上咱们,只有折断的份。”

  “新一批的弹药运往前线,尽力保证前方弹药充足,战事若拖到严冬,对咱们太过不利。但也不能不做打算,今年的棉花产量已经统计出来,孤已经让纺织厂停止织布,转做棉衣。粮食收购方面不要停,不要只限于洛城周边,南方的新种水稻今年的产量也很可观,调拨资金,让当地官府进行采购。”

  宴云河翻阅着清单,一心二用地将后续准备一一吩咐下去,几名大臣认真听着,唯恐漏下什么重要内容。

  商议了半天的后勤事项,宴云河又听兵部尚书孟柯分析了前线局势,战场瞬息万变,他们的消息再快,也是落后的,所以宴云河不能不担心。

  等要事议完,众臣纷纷退下时,宴云河叫住了孟柯,有一事他需要咨询孟柯,那就是士兵的伤亡抚恤。

  宴云河道:“孤翻阅了之前的抚恤标准,发现钱绢等财物都是一次结清,但孤和八王之乱中受伤的兵士了解过情况,一次性结清的钱物并不够支撑他们长久的开支,且受伤的兵士伤愈之后往往留有后遗症,后续治疗花费的钱财就能用光抚恤金。”

  孟柯没想到摄政王关心的是这个,他虽知道摄政王有爱民之名,但若不是真的关心百姓,此时也不会想到这些,他心中对摄政王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王爷是想多给受伤兵士发放抚恤金?这个臣当然没意见,只看户部是否同意增加。”孟柯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也是想要兵士们好的。

  宴云河道:“增加抚恤金固然是一点,但除首次的钱绢外,剩下的孤想以每月为期发放,不再一次性结清,孟尚书觉得可行吗?”

  “这个……”孟柯面有难色,“恕臣直言,受伤兵士都是要返乡的,若每月都发抚恤金的话,必定要经过不少人手,王爷是一片为民之心,但也并非人人都如此,若是有人从中贪墨,恐怕这钱就到不了兵士手中了。”

  “孟尚书言之有理,所以,有什么办法可以杜绝这类事吗?”宴云河刚斩了几个贪官,当然知道这些人要是贪起来,是多么的丧心病狂,偏以现在「皇权不下县」的现实情况来看,揭发一个贪官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孟柯微微抬头迅速瞥了一眼宴云河的神色,道:“若王爷有心做此事,不如由您直接统管,就像种子仓库那样,下官曾听闻种子仓库的管事各个都很能干,且从未出现贪腐的事情,可见王爷管理有方。”

  他这话有奉承宴云河的嫌疑,宴云河虽对这一点不置可否,但也像他说的那样,减少钱财过手的程序无疑也是一个要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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