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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歹徒

  野猪好成群结队,且这是新种最为关键的一年,毁了可就不只是耽误一年的事了。想到地里珍贵的苗株,宴云河对赵青道:“给庄子上再加派些人手,尤其是几块试验田那边,务必要做到时时有人看顾。”

  赵青也知道那些作物的珍贵,其他不说,但土豆他是见过的,且知道它的产量非常高,这一批也是要用作留种的,相信明年他们这王庄就能放开吃土豆了。

  王爷对庄稼向来重视,赵青更加不敢怠慢,领命下去之后,就布置了更多的人手巡逻,白天黑夜不停歇,唯恐再被畜生糟蹋了庄稼。

  而另一边,邓术见左相楚海德优柔寡断,不甘心坐以待毙,于是又找上了右相路之言。

  要说邓术之所以能成为楚海德心腹,还是因为邓术当初是走在反对摄政王宴云河第一线的。

  宴云河初入洛城之时,邓术就曾在一次文会上,大书特书摄政王藐视皇权,竟敢公然带着靖北军入洛城,其后更是留下两万靖北军驻扎城外,这是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其心可诛啊。

  也是凭这一点,坐实了摄政王野心勃勃的形象,众人都相信,宴云河必定不会安于现状,迟早有一天是要对小皇帝发难的。

  此后,邓术又不断发表高论,投靠在楚海德麾下,也很是为左相党拉了不少人,所以尤其被楚海德重视。

  本来已经传出摄政王要清理一批乱传谣言的人,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摄政王突然坠马受伤昏迷不醒。

  即便醒来也忘了前事,甚至还有命不久矣的传言,邓术把这当作老天保佑。

  然而忠王非但没死,反而一天比一天康健,邓术又怕他想起之前的事,自然要千方百计阻止忠王回来当摄政王。

  若是新粮种一出,到时请忠王回来的呼声必定不低,只能现在想想办法了。

  另一点,邓术本身的学识不足以支撑他更进一步,投靠左相,本就是打算投机取巧的。

  但宴云河一走,邓术的矛头就失去了方向,没了用武之地,如何还能凭此青云直上?

  所以,邓术一直紧盯着忠王,就想在他那里找出什么破绽,一来是想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二来也是怕忠王再次得势,清算自己。如今终于被他寻着了,左相却又瞻前顾后,自然导致了邓术的不满。

  邓术又把目光投向右相,近一年来,邓术也看出路之言的立场,那必然是和忠王对立的,左相指望不上,只能转而与右相寻求合作了。

  路之言在客厅接待了邓术,对于邓术为何会找上自己,路之言也不解,还以为是左相又有什么幺蛾子。

  于是,态度也不怎么热情,甚至就连热茶都没上一盏,等邓术见礼之后,直接开口道:“邓大人怎么来老夫这了?莫不是左相大人有什么要指教老夫的?”

  邓术心念一转,知道路之言不信任自己,于是开始了一番唱念做打。

  只见他起身对着路之言深施一礼,起身时双眼已是满含热泪,口中悲戚道:“如今陛下危在旦夕,下官不忍陛下遭受磨难,故而来求右相救陛下一救。”

  路之言不曾料到邓术竟说出此话,“陛下怎么了?快如实道来,你若是敢危言耸听,本官必定要治你的罪。”

  于是邓术又将对左相楚海德说过的话,照样对路之言说了一遍,末了更是激动到泪水直流,还在路之言这里给楚海德上眼药。

  “左相公子和忠王走得近,左相不曾有丝毫阻拦,竟至朝堂内外皆有所耳闻的地步,下官不知左相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忠于这皇位上的任何一人?”

  路之言闻言自然是认同邓术此话的,他早就对左相的做法嗤之以鼻了,不好好扶持皇帝外孙。

  反而放任自己唯一的儿子与忠王相交,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想法。

  莫非是想效仿世家做派,两头下注?恐怕楚海德心里也对年幼的皇帝不甚放心,害怕幼儿中途夭折,到时那皇位必定归属忠王,楚海德这是在为自己的家族留后路?

  路之言是铁杆忠君派,自然看不起楚海德的行为,此时听邓术将话说破,对他倒是没有先前的敌意了。

  且邓术的话完全在理,他之前还在想着让忠王再入朝堂牵制楚海德,此时却打消了念头,其中就有以上的两点原因。

  “那依你看,该如何阻止忠王?”路之言问道。

  邓术一脸正直,说出的话却连路之言都觉得此人阴险,“我们可暗中派人将那新良种挖过来,剩余的一把火烧了,之后将那良种种在陛下居所附近,到秋收,就可向天下宣布发现了可食用的高产新粮种,陛下福泽深厚,天降神种,谁人会反对天佑大郑,天佑陛下呢?”

  “可……王庄已经传出过土豆一说,苏墨甚至还为这土豆作过诗,虽还没到天下通传的地步,但在洛城也是有很多人读过的,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败坏了陛下声名。”路之言提出质疑。

  他的顾虑可以说是和楚海德一样,但邓术一心想要做成此事,哪里会管这些,一味劝道:“那土豆自然是王庄种出来的,可咱们发现的是神豆,和土豆有什么相关?”

  见路之言神色动摇,邓术又道:“右相大人,您想想陛下吧,先帝将年幼的陛下托付给众臣,可这满朝堂谁真正为陛下思虑过?难道就任由忠王声望盖过陛下?到时忠王振臂一呼,岂不是天下景从?”

  路之言脸色有一瞬恍惚,最后逐渐坚定下来,“此事老夫会考虑,时间不早了,邓大人也该归家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邓术心中一喜,看路之言神情,知道他已然心动,遂不再多说什么。

  离去之后,方显出志得意满的神情,只要忠王不回朝堂,那他就没什么可惧的。

  王庄之中,宴云河嘱咐了赵青之后,还是不放心,又和钟百道说了下,让他发动群众攻势,见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禀告,情况属实的,重重有赏。

  宴云河在佃户之间的信誉可是最高等级,听闻有赏钱,农户们热情高涨,赵青带人巡逻时,就遇到不少在周边转悠的小孩子。

  “小孩子不要在外面乱跑,小心有野兽和拍花子,被拐跑了可就回不来了。”赵青吓唬小孩子们,板着一张硬汉脸,高大威猛的个头,别说,还挺吓人的。

  小孩子们听了,一哄而散,你呼我喊地跑远了,赵青扭头就提醒巡逻队:“注意着靠近这边的可疑人员,别真让孩子出了事,王爷心善,要是因为咱们防护不力出了这样的事,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侍卫们守卫更加严密了,如此过了几天,抓了田鼠若干、灰兔子几只,大家都觉得不会出什么事的时候,意外就出现了。

  那日夜黑风高,因为赵青谨慎,晚上加派了不少人手,恰好就被一队人遇见了一群穿夜行衣的凶徒。

  这群人训练有素,见行迹败露,一声口哨就要撤,巡逻队哪能放过他们,跟着边吆喝边追,路上又聚集了两队巡逻的侍卫,本以为二十多个人抓这几个小贼应是手到擒来。

  不料那队歹徒见众侍卫穷追不舍,恰好又跑到了一处佃户聚居地,干脆一头扎了进去,想着这里好隐藏。

  歹徒手里带着点火的东西,进来了就四处放火,又将衣服翻了个面穿,这衣服里面和寻常衣服一样,一伙儿不到十人的歹人瞬间就混入了救火的人群。

  侍卫们一见火光就知不好,这一年来,因为王爷在王庄下了新令,佃户们重新分地之后,住处集中了不少,这一片又临近王庄,选这边的人尤其多,怎么说也有四五十户人家。

  这把火一烧,想在黑黢黢、乱哄哄的夜晚找到这几个人,那难度可以说是非常大。

  要说把这里包围起来,他们人手又不够,且也不能眼睁睁在这看着火燃烧,这种情况下只能派一人先去回禀情况,剩下的人先救火再说。

  等赵青带着人赶到时,还有几处的火没有扑灭,于是一边指挥人救火,一边让人去周边寻找歹徒踪迹,但因为现场实在太乱,那些歹徒早没影了。

  所幸,火势被控制的及时,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只不过佃户的财物损失了不少,他们本就贫困,当即就有人受不了,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次日一早,一夜没睡的赵青一见宴云河就跪下请罪,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末了道:“是属下护卫不力,才给了歹人可趁之机,还请王爷责罚。”

  宴云河最关心的却不是惩戒,第一时间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赵青道:“有几人轻微烧伤,刘良医已经去医治了,并不严重。”

  宴云河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地里的庄稼可有损伤?”

  赵青忙回道:“因为发现的及时,歹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庄稼都无碍。”

  宴云河一手扶起赵青,道:“既然如此,你们保护了庄稼,该是有功才对,孤怎会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