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巨大的广场上立着八根大石柱,石柱上方各盘坐着各门的长老正不断的往石柱输入灵力。在石柱的中间周明愉垂着头,一动不动。周身黑色的气流不断的冲击着八根大石柱。石柱上布满了裂痕,各长老的身形微微摇晃。
夏怿朝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轻轻划过,鲜血流淌滴落在用白玉石砌成的地面上。从流淌出来的鲜血中,一丝淡淡的黑气朝周明愉飘去。
夏怿踏进阵内,那些狂爆的黑色灵流自动的避开他。
“愉哥!愉哥!”
周明愉仍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哪里,夏怿感觉自己的心脏越来越空。
走近了,夏怿伸出右手去握周明愉垂在身侧的手。刚一碰到夏怿眼前一黑,在晕死过去时无意识的喊了一声,“周明愉。”
周明愉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倒在他怀里的夏怿。
夏愿刚赶到刚好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夏怿举起剑就要往里冲,被他师尊定在了原地。
公孙喻,“他被周兄拖入了幻境之中。”
院子内夏怿坐在台阶上,坐在他身边的小明愉认真的在剥手里的草根。对于这种状况夏怿明白,自己又进了他愉哥的幻境中。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他没进入到小明愉的身体里,而是直接成了隐形人。
小明愉要比上次大上一两岁,夏怿估了估,有八岁了吧!脸色腊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怎么回事?
“明愉。”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周明愉的母亲周蓉从门口进来。
夏怿站起身,眉头皱在了一起,周蓉比上次见到的瘦了很多。她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好像那有什么珍贵的东西。
“娘。”小明愉抱住周容抬起小手给他娘看他手里的剥好的草根。
“明愉真乖。”周蓉关上大门领着小明愉进了卧室,伸出食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木薯。
夏怿转身出了门,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发现一件残酷的事情,这里在闹旱灾。难怪小明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难怪周 瘦成那个样子。
回到卧室,周蓉正用刀切下来一小块生木薯递给小明愉,小明愉摇了摇头指了指周蓉,周蓉笑了笑摇了摇头,拿起桌子上的草根道,“听话。”
小明愉把一小块木薯小口小口的往肚子里咽,周蓉把剩下的木薯藏好后拿起桌子上小明愉剥好的草根艰难的往肚子里吞。
夏怿站在窗边,看着母子俩人吃完晚饭后躺在床上。周蓉给小明愉讲故事,讲她和武旷宇初次相遇的情景。
不知为何,很少提起武旷宇的周蓉讲了一堆关于武旷宇的过往。小明愉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听着。
就着窗外的月光,夏怿坐在桌子前看着桌上的草根,床上的母子俩己经睡着了!不知道这场旱灾持续了多久?
这里是周国的最北方。
经常闹旱灾,没得吃,种植收成差,很多人落草为寇,经常打家劫舍。
平凉城离这有半个月的路程,各村子的人很多都往平凉城逃难,但是都被赶了回来。
安静的夜晚听不见虫鸣声,夏怿心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恐惧。
突然传来的喊声吵醒了母子俩,也惊醒了夏怿,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把吃的交出来?快。”
是马贼,他们已经没得吃急眼了,个个都饿的眼光发怖。
“他妈的,几个村子下来,才哪么点吃的,都不够塞牙缝的!”
“起来起来,睡什么睡,把吃的交出来。”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哭声怒喝声响成一片。周蓉当机立断的把小明愉藏在院子的杂物堆里。
“别动,别出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动。娘亲去去就来。”温柔的声音充满了慈爱,周蓉摸了摸小明愉的脸,掩好杂物,转身出了院门。
“我们没有吃的了,你们就是杀了我们也没有啊。”
“妈的,不拿出来是不是。”刀砍过肉的声音刺激着神经。
饿,太饿了,马贼个个都饿红了眼睛。
“杀,杀了他们,一群废物。”领头的马贼恶狠狠的冲向手无寸铁的人群。
砍杀声,求饶声,不断的传进小明愉的耳朵里,他害怕听到他娘的声音,他想出去看看,可是娘交代过不能出去。
“娘!”小明愉无声的动了动唇,恐惧在他的心里滋生开来。
夏怿守在杂物边,双手紧紧的抓着两侧的袖子。
外面的屠杀接近了尾声,领头的马贼朝地上的尸体吐了口唾沫骂道,“操他娘的,看来是真的没得吃了。”
“大哥怎么办,在找不到吃的,大伙都得饿死。”
“我他妈的不知道吗。”一边骂一边朝说话的马贼狠狠的踢了一脚。
被踢的马贼饿的不行,被这么一踢,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手上的火把掉在尸体上。
肉香味混杂着烧焦味,正冲击着人的理智。吞咽口水的声音,使人越发的饿。
那个被踢倒在地上的马贼结结巴巴的道,“大,大,大哥 ……这 ……也,也是肉 ……”。
轰,夏怿的脑袋在那一瞬间变的一片空白,从指尖开始颤抖,蔓延至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马贼走了没有,四周安静的可怕,空气里一股诱人的肉香传来。小明愉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爬出杂物堆,
院墙上裂开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小明愉靠近缝隙,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起来。
夏怿半跪在小明愉的身后,想去抱他,想把他带离这个地方,但是他碰不到他。
“啊……”夏怿哭出声来,可是他不属于这里,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小明愉不知道他的存在。这里是周明愉的过往,是他历经的一切。
缝隙外面是一副人间地狱,那一个个人红着眼睛如恶鬼般,争先恐后的抢食着大锅里的肉块。
那是,小明愉突然看到一堆血衣里露出的一角衣物,那是……娘亲的 ……
小明愉呆呆的看着那一角衣物,脑子里在那一刻停止了思考。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马贼们撤了,点火烧了村庄,火可以烧掉留下来的痕迹,可以抹去在这里发生的罪恶。
火光映在小明愉的眼里,慢慢变成了娘亲的模样,小明愉猛的惊醒过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去那儿都好,跑 ,离开这里。
轰隆,轰隆隆,天空电闪雷鸣。小明愉不断的往前跑,被拌倒了,又重新爬起来,继续跑。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小明愉钻进一处山坡下的小洞里,小洞很小,刚好容的下他。
小明愉双手抱着膝盖,大雨砸在他的半边身子上。他拼命的往小洞里钻,可是洞就那么大。
夏怿挡在洞前,想为小明愉遮风挡雨。雨水透过他,砸在小明愉的脸上。夏怿挥拳砸向坡上的土,他的拳头感觉不到疼痛。
平凉城,夏怿跟在小明愉身后,穿梭在大街小巷里。饿了找些酒店大户倒掉的剩菜剩饭,偶尔有些好心的人看他可怜,给个铜板,或给买个馒头。困了,随意找个地方缩成一团躺下就睡。
小明愉很安静,那日后,他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被人欺负了,也只是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夏怿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有地方可去吗?
出了平凉城西门,一路往前走。夏怿每天都在数着日子,四十二天后他们进了一片森林。
入夜,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小明愉窝一处山坡的角落里,角落里长满了草,草将他小小的身躯包裹起来。
半夜下起了雨,雨水将那一处角落变成了一处小水洼。小明愉一半的身体泡在水里,一双大眼睁着,过了一会儿,又闭上了。
这样下去,他就是没被饿死,也会病死。
果然第二日,小明愉刚站起身,走了两步,就往前倒去。夏怿眼前一黑,头一晕刚要倒下,发现自己又清醒过来,只是场景换了。
山洞内,小明愉躺在火堆前,在他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夏怿认识,是陈灵玉和她的父亲陈叔。
原来他们是这么认识的。
陈灵玉手中烤着一只兔子,“醒了!”
小明愉坐起身,对自己出现在洞中迷茫了一下,抱着膝盖默默的看着火堆。
“吃吧!”陈灵玉将手中的兔子递过去柔声道。
小明愉往后缩了缩,把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
陈灵玉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赶到时,村子已经成了灰烬。对小明愉的反应,她想,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为了救他,死在强盗的刀下,所以他对所有的人都抱着敌意。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吃点吧!”见小明愉还是不动,陈灵玉没哄过小孩,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劝,想了片刻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你姐,你是我弟弟。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把他剁了,喂鱼。”
小明愉身体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陈灵玉知道自己说错话,闭上了嘴。
“你父亲曾有恩于我,我立誓愿追随他左右,尽犬马之劳,却被他拒绝了。他死后,我得知他有后,到处打听你和你娘的下落,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愧对恩人。”陈叔站起身负着手走到洞口道,“你父亲死在你大伯的手里,你想不想报仇?你母亲带着你四处躲避仇家死在强盗的刀下,你想不想报仇?想,我自当尽心尽力教你修行,不想,我带你远远的离开这,给你置个宅子,保你此生无忧。”
山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火烧木柴的声音。半晌后,小明愉站起身,走到陈灵玉的身边,拿过她手里烤好的兔子,大口吃起来。
陈灵玉露出一丝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夏怿欲哭无泪,他知道,那一口一口往下咽的兔肉,对小明愉来说是有多艰难。
吃完,小明愉走到陈叔的身后,跪下磕头道,“请师傅教我修行。”
“好,好孩子,快起来。”
春夏秋冬,四季更换,一年又一年,像放电影似的,在夏怿身边一帧一帧展开。夏怿走进其中的一帧,那是他之前所说的花域,他被花精亲了一口,果然那花精被他晒干磨成了粉。
夏怿退出来,又进了另一帧,那是他守在一颗蛋的边上,蛋上布满了纹路,很是深奥。周明愉正紧张地紧盯着它。蛋从顶部开始裂开,从里面挤出一只像小狗一样的头来。
周明愉提着小尾的后脖颈,对它道,“三条尾巴,就叫尾三吧!你是魔神从天域里带出来的,可别让我失望。”
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修行,看着他报仇,看着他成帝,看着他们相识,相爱,看着他被困在血域中不得脱困时的疯狂无助。
那是,那是另一个世界,原来他在结契时遇到的是他前世的境遇。
可要什么做呢?他要什么做,才能唤醒周明愉?
夏怿抬手,身体越来越透明,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魂归地府。
嗯!
在这一帧帧影像中,隐在其中有一个黑色的画面一闪而过,太快,夏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直觉告诉他,这黑色的画面是关键。
夏怿在这如海的一帧帧影像中寻找那一帧黑色的画面。太难了,夏怿往前走去,这要怎么找的到?
“愉哥!你在哪儿?”
夏怿停在他们结契时的那帧画面前,那滴血融在一起又分开,最后融入彼此的心脏中。夏怿抬手覆在胸前,那里被填的满满的。
等等,恒小梦说过,周明愉执意要带他去结契是因为,只要他活着,以后他无论在哪里,他都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夏怿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他和周明愉的那一丝联系。
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夏怿回过身,身后不远处,那一帧黑色的画面静静的浮在那里。他清楚地感受到,周明愉就在那里面。
夏怿在黑暗中跑了很久,他没有跑错方向,他的心引着他往前跑。
前方有一个人在等他。
近了,夏怿缓下了脚步,一步一步的走上前。
周明愉紧闭着眼,微微垂着头。夏怿喜极而泣,双手捧着他的脸,大拇指在他的脸颊上来往的抚摸,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愉哥!愉哥,你醒醒!”
夏怿轻轻地呼唤他,深情的吻着他的脸。
“周明愉,我真的好爱你。你醒醒好不好!”
夏怿将额头与他相抵,感受着俩人心与心之间的感应。他在心中呼唤着他,说一些他从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情话。
周明愉睁开双眼,眼里的红光渐渐退去。夏怿的身影正慢慢地消失。
外头,阵内狂爆的黑色魔气慢慢的平复下来,往周明愉的身体里钻。
陆华放开夏愿,夏愿向前跑,没跑多远又被震回去。
周明愉恢复了理智,抱着夏怿冰凉的身体平放在玉石上。伸手往左胸口里挖出一颗黑色的心脏来,如在结契时的幻境中哪般,融入到夏怿的心脏中。
公孙喻长叹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