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亭松在外头打了间谍救了导弹研究人员这事, 赵保国是多次在家里强调让他们别去外面炫耀。

  赵亭松可能不懂,但他是经过事的。

  建国以来,各地潜伏的间谍不在少数, 就算是他们这穷乡僻壤, 也难保会有人包藏祸心,若是赵亭松抓了间谍的事暴露出去,指不定就会被人盯上。

  他有心低调, 架不住上头的领导对这事很重视。

  吴佬那边其实也没跟这边的干部们说什么, 但大家精明的人, 多少能从听到的风声里猜到一些。

  经过各方面打听, 赵亭松在南城干的大事,机关里几个重要的干部都知道了。

  这天沈得贵上他们家的时候, 在驴车上遇到了几个人, 正是公社的冯书记和杜主任, 还有另外两个公社的干部。

  都不用说, 这一看就是上他姐夫家里去的。

  沈得贵很热情,下了驴车就把人领到了赵保国家里。

  赵保国还没开口打招呼呢,杜主任看到他脸都笑圆了:“赵老哥, 你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这事能瞒住村里其他人,却瞒不住这些领导, 赵保国也没装傻充愣, 只谦虚道:“这小子托大,要不他说运气好,指不定怎么样呢。”

  他说得谦虚,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 这事可不是运气好就能干的, 那还得有勇有谋。

  杜主任在公社干了有些年头, 他和赵保国还算熟,对赵亭松也挺有印象。

  赵保国走哪都把他带上,这孩子像是个锯嘴葫芦一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不像他大哥赵春风那样讨人喜欢。

  大家都说他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是个傻子。

  以前杜学康也觉得他脑子不灵光,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真要是傻子,哪能在特务手下救人,这一看就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黄书记看着赵亭松也直点头:“英雄出少年,你们林岗村出了他这样的人物,真是了不起。”

  沈得贵见缝插针就说赵亭松的好话:“那可不,真不是我夸自家人,我这外甥是真厉害,南城那边的部队和研究所都抢着要他呢,我外甥念旧,觉得还是家里好,把这些美差都拒绝了。”

  黄书记顺嘴夸道:“是个不忘本的,我相信咱们这个地方贫穷只是暂时的,有小林和小赵这样的人才,不愁发展不起来。”

  林砚池道:“哪里哪里,书记您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林砚池在这方面脸皮一向厚,嘴上谦虚,心里却对这些话照单全收。

  赵亭松倒是觉得稀奇,他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夸过他呢。

  赵保国笑得一脸褶子,虽说一个劲的告诫自己要低调,可是听到公社的一把手都对自己的儿子赞赏有加,他如何能不高兴。

  他们家小满啊,真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聊了一会儿,黄书记喝了口茶,又对赵保国说道:“本来我还说过了正月后,给赵亭松同志开个表彰大会,但我们公社的人都合计着这事不宜声张,就只能委屈赵同志了。”

  赵保国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啥,我们家小满笨嘴笨舌的,你就是给他开了表彰大会,他上台也只能干瞪眼,费那劲干啥。”

  见他们不在意,黄书记笑了笑道:“表彰大会虽然不能开,但该有的奖励可不能少。”

  说着就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带来的东西都交给赵亭松。

  公社这边不仅给赵亭松做了锦旗,还给他奖励了一百块钱。

  虽说赵亭松手上的钱已经不少了,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一百块在农村都够买个大件娶个媳妇了。

  冯书记一行人这次在赵亭松家里吃了午饭才回去的,等他们走了,沈得贵也给赵亭松拿了五十块钱。

  他知道现在的赵亭松可能不差这点钱了,但一码归一码,这是他之前就承认给赵亭松的工钱。

  赵亭松倒是实诚:“不是说好一个月十块,怎么给这么多?”

  沈得贵道:“你舅舅我这次跟着你沾了不少光,你替我干了那么多活,还差点没回来得了,你觉得钱多,我还觉得这点钱少呢。”

  沈得贵离了几次婚,也没个孩子,对自家两个外甥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之前他嫌赵亭松嘴巴不甜,所以要偏心赵春风一些,经过这事之后,赵亭松在他心里的地位那是蹭蹭上涨,以后有啥事他都会先想着赵亭松。

  村里有人时不时就从赵家门口路过,就想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有人问起,赵保国就说是赵亭松在外面见义勇为干了好事,领导们都是来看他的。

  啥好事能惊动县城的领导?城里来的小轿车他们可都见到了,□□安排人送他回来,得多大的面啊。

  越是瞒着,这些人思维越是发散,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妨碍他们在外面显摆,村里人都一致认为,赵亭松在外面干了大事,得到了领导的赏识。

  连书记都要来看他,那可不得了。一时间,村里风向转变,原本在背后骂他傻子的人,都开始夸他了。

  “我早就知道支书家的小满是个好的,你们偏说人是傻子。”

  “就是,我跟你说,我在外面亲眼看见了,书记还给小满发了钱,有好多呢。”

  “哎哟,还给了钱,风水轮流转,这孩子的好日子怕是要来了。”

  “小满二十有二了吧,也该说个媳妇了。”

  赵亭松的傻那是在十里八乡都出名了,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他,也有不嫌他傻的,可是那家庭情况实在不怎么样,沈红英和赵保国怕委屈儿子,又看不上。

  高不成低不就的,同龄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个单身汉。

  有跟赵家人交好的,听到这些话也舒心了些:“我看以后谁还敢说小满是傻子,上头的领导这么喜欢他,娶个啥样的不行。”

  这些话传到赵家人耳朵里,也是一笑置之,村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一天也没个新鲜事,突然有这么大的新闻,他们可不得翻来覆去的嚼吗,等以后有其他的事情出来,自然没人议论他们了。

  一出门就有人拦着赵亭松问这问那的,赵亭松嫌烦,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搭理人,闷头走路也不说什么。

  搁以前,这些人肯定又要在背后说他没礼貌,现在他们倒是觉得赵亭松真性情。

  众人的反应很滑稽,也很真实。

  赵亭松到了卫生所才松了口气,王永年一看到他,就道:“哟,这不是我们村最近的大红人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赵亭松瞪了他一眼:“又不是来找你的,你烦不烦。”

  就知道损人。

  王永年道:“这就烦了,我跟你说,你还有得烦呢。”

  赵亭松气鼓鼓地走到林砚池身旁,试图给他吹枕边风:“以后别来这边了。”

  林砚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王大夫跟你开玩笑呢,别往心里去。”

  他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药库的,不过那边太远,村里有人找他看病也麻烦,林砚池没事的时候还是会到卫生所这边坐诊。

  王永年的医术虽然比以前精进了一些,但林砚池不在,有些病他还是治不了。

  林砚池就定了时间,每周有四天他会在卫生所坐诊,其余三天,他都在药库那边,想要找他就得到那去。

  赵亭松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沈红英心疼他,地里的活都不让他去干,这几天他都闲得很。

  卫生所这边也没什么事,赵亭松陪着他在这里待了一会,就悄悄摸摸地勾他的手指。

  林砚池知道他的意思,这人是嫌王永年在这里碍眼呢。

  一天天的没想个正经的。

  林砚池起身伸了伸懒腰,对王永年道:“王叔,我药库的药还没弄完,这儿就交给你了。”

  王永年摆摆手:“走吧,走吧,省得这小子在这里惹我心烦。”

  听到这话,赵亭松对他哼了哼。

  林砚池无奈,抓着他的手腕就把人带走了,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就这么不对盘。

  两人一起回了家,一路上林砚池净听赵亭松抱怨了。

  要不怎么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呢,他遇到这种事情还能游刃有余,赵亭松这性子就不行了。

  林砚池宽慰了他几句,要到家时,老远就看见家里来了客人。

  这下别说赵亭松烦,林砚池也烦了,别又是哪个领导来了吧?

  到了家林砚池才知道他猜错了,来赵家的并不是什么领导,而是村里的李媒婆。

  年头和年尾是村里人都比较闲,建房的,结婚的,说媒的,基本都在这时候。

  这阵子,赵亭松的风评和口碑在村里都好了起来,所以媒婆的心思也开始活络。

  看见赵亭松回来,李媒婆就笑着迎了上去:“哎哟,红英妹子,你咋这么会生,你们家小满真是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赵亭松相貌端正,孔武有力,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他这样的人在乡下的相亲市场其实是很吃香的。

  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就是因为他那古怪的脾气。

  有人说他傻,有些说他会揍人,反正传来传去的没一句好话。

  “要说这村里的后生,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家小满了,之前一直没敢来给他说亲,就是怕辱没了他,现在你们家小满出息了,有好些姑娘都来拜托我牵线呢。”

  沈红英皮笑肉不笑道:“你手上的姑娘都太好,怕我们小满高攀不上。”

  这些说亲的媒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爱捧高踩低。

  这李媒婆当初给他们家小满介绍了一个带有残疾的姑娘,被他们轰走了,还在外面败坏他们家的名声,说他们家小满这种傻子只配这样的姑娘。

  害得那段时间小满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好意思舔着脸上门的。

  她介绍的,能有几个好的。

  赵亭松也记得她,他不喜欢这媒婆,更不想说亲,直接道:“我不相亲,从哪儿来,你就回哪儿去,我不想看到你。”

  他说话一向不怕得罪人,尤其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更不会留一分情面。

  那媒婆脸上有点挂不住,却也没放弃。

  “真是傻孩子哦,不相亲,你跟谁结婚去,不结婚,怎么生娃,怎么传宗接代?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你总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这不是孝顺人干的事。”

  见赵亭松不为所动,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她眼珠一转,又看着林砚池道:“不信你问林知青,哪个男人不娶媳妇?话说回来,林知青也有二十了吧,我手上有对姐妹花,年龄正好和你们相配,不然,你们一起去见见,你们俩关系这么好,说不定以后还能成连襟呢。”

  喜上加喜的事情在村里不少见,媒婆越想越觉得可行。

  林砚池脸色温和,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谢谢,我暂时还没想过结婚的事。”

  赵亭松听到两人的话很生气,直接抓着她的膀子就把她往外拉。

  “你走,我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他也不娶,你以后要是再来我家,我对你不客气。”

  沈红英不喜欢这李媒婆,也怕赵亭松没个轻重,弄出点好歹来。

  “小满啊,妈不逼你结婚,你别生气。”将赵亭松安抚住,她又对李媒婆说道:“行了,以后都别上我们家了,等会儿小满真生气了,可有你好受的。”

  李媒婆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若不是顾忌着赵保国是村支书,她肯定要破口大骂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当自己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得罪了她李媒婆,这赵亭松以后就别想找个好姑娘。

  赶走了李媒婆,赵亭松还是不高兴,也不管沈红英在说什么,怒气冲冲地拉着林砚池就往药房那边走。

  赵保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两个背影。

  他奇怪道:“小满和小林怎么看起来都不高兴的样子?”

  沈红英很焦急:“还不是李媒婆惹的,你赶紧追上去看看,小满气得很,别让他没分寸把气撒小林身上。”

  “不能吧?”赵保国这样说了一句,还是决定跟着过去劝劝。

  赵亭松拉着林砚池的手,一直到药房那边才松开。

  他一见李媒婆就生气,听到她要跟林砚池说亲,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他们两个都这样了,哪还能娶别人。

  还有林砚池,说什么暂时没结婚的打算,真当他听不懂呢。

  他有点难受,也很委屈。

  “说好了这辈子都不娶的。”

  林砚池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看了他一眼:“你傻啊,没听出我那是在敷衍她呢?”

  再说这事怎么看都应该他生气吧,万一赵亭松爸妈也觉得他老大不小该娶媳妇了呢。

  他现在完全没有把握,能让赵家人接受他和赵亭松的事。

  赵亭松将他搂在怀里,哼道:“不管是不是敷衍,反正以后你不能跟别人结婚。”

  眼下都还不清不楚呢,他就想着以后的事。

  林砚池双手攀着他的背,问他:“赵亭松,你有想过我们的将来吗?”

  这话刚问完,林砚池瞳孔突然放大,攀着赵亭松的两只手一下子就滑落下来。

  赵亭松还没意识到什么,脑袋蹭了蹭他:“我就希望咱俩能一辈子都这样。”

  林砚池没任何的反应,只伸手将他推开,赵亭松以为他在闹脾气,把人箍紧了些,还想低头亲他。

  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赵亭松,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咆哮,赵亭松立马撒手。

  回头一瞧,赵保国正满脸怒容的瞧着他们,一张脸像是结了冰似的冷得可怕。

  林砚池脸色也跟着发白,感觉浑身冰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赵亭松往前站了一步,把他挡在身后:“爸,你怎么过来了?”

  药房这边比较偏僻,平时也没人会过来,两个人在这边也就放纵了些,哪知道会被赵保国撞见。

  林砚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自己和赵亭松的事情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赵保国撞破。

  他捏紧拳头,有些艰涩的开口:“保国叔。”

  赵保国背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面对林砚池,他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道:“小满这孩子,啥都不懂,做事也没个分寸。我都跟他说了好几次在外面不要和你拉拉扯扯的,他就是不听话。”

  到了这一步,林砚池也不想隐瞒了:“叔,我和小满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保国打断:“这次得亏是我看见了,要是被别人看见,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小林啊,你是聪明人,别干傻事,不该说的话也别说了,你婶子担心你们叫我过来看看,走吧,都回家去。”

  他竭力粉饰太平,企图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赵保国甚至都没有给林砚池解释的机会,他知道林砚池想说什么,但他现在不想听。

  若非还存有一点理智,他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

  他自欺欺人的想着,只要不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他就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林砚池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这是明摆着不接受他们。

  他努力的挤出一抹笑来,不想把事情闹得更难堪:“我这边还有事,等会儿在过去,小满哥你先回去吧。”

  赵亭松脸色也不太好,他就算再不聪明,也知道这会儿的情况不对。

  他紧紧牵住林砚池的手:“你跟我一起过去。”

  林砚池看起来那么紧张那么难过,他怎么放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来。

  赵保国眉心抽了抽,手指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小满,你听话,先跟我回去,小林他等会儿在过来。”

  他一直忍耐着,低声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有些扭曲。

  林砚池怕他激怒赵保国,推了推他:“小满哥,你听话,先回去,让我跟支书说几句话。”

  赵亭松摇头:“我不要。”

  说完这话,他看到了林砚池脸上的苦楚和哀求,心里倏地一痛。

  “你别难过,我走,我马上就走。”

  赵亭松红着眼,一步三回头,对赵保国道:“你别为难他。”

  这话说完,他也没离开,只是离得远了些,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方,唯恐赵保国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赵保国是个体面人,他不想对林砚池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赵亭松走了后,他也摆了摆手,看着欲言又止的林砚池道:“什么都别说了,小林。我和你婶子都拿你当亲儿子,你要是还拿我们当长辈,就请你三思而后行。”

  到了这时候,他也没对林砚池说一句重话,林砚池心里的难过却一点也不少。

  若是之前他还抱了一丝幻想,现在算是彻底被打回了现实。

  别人的眼光对他们不重要,但家人的支持必不可少,若是连赵亭松家里人这一关都过不了,他们以后的路只会走得更难。

  甚至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决定和赵亭松在一起之前,林砚池已经给自己想了很多退路。

  他做事向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看起来是铤而走险的事情,他也给自己留了无数生机。

  他知道,就算他和赵亭松的事情在赵保国跟前暴露,赵保国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于公来说,林砚池现在是书记跟前的红人,是书记亲自表彰的“优秀知青”,是被上头树立的标杆和典型,赵保国想随便处置他,还真不行。

  村里的地里还种着草药,陈牧安这条线是他去搭的,如果他不出面洽谈,人家不一定会买林岗村的面子,到时候这些草药烂在地里,村里损失会特别大,赵保国不会想不到这些。

  于私来说,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赵保国也得把这件事捂下来。

  林砚池手中的筹码不少,以他的手段,他能想出很多办法逼赵保国就范。

  可他不想把自己的心机用在赵亭松家人身上。

  除开他和赵亭松这段关系,他对赵保国和沈红英两个长辈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是个识好歹的人,知道他们是真心对自己好。

  他从小就没个像样的家,如今却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这种家庭的温暖让他贪慕。

  他很贪心,既不想和赵亭松分开,也不想和赵保国他们闹崩。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林砚池揉了揉自己湿润的眼睛,也跟着去了赵家。

  他也不想去刺激赵保国,可他害怕赵保国没个轻重,对赵亭松下狠手。

  真有什么事,也该他们一起面对。

  ……

  赵亭松垂头丧气的跟着赵保国回了家。

  父子间的气氛让人奇怪,沈红英道:“咋啦,怎么都副臭模样?小林呢?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赵保国没说话,把赵亭松领到了堂屋,对着沈红英说道:“谁也不准进来,也不准在外偷听。”

  说完就从里面把门锁上,走到上方坐下,目光沉沉地盯着赵亭松瞧。

  “跪下。”

  赵亭松看了他一眼,倒是很听话就跪了下来。

  赵保国开始审问:“多久了?”

  赵亭松垂着脑袋:“记不清了。”

  “谁勾搭的谁?”

  赵亭松知道这个词不好听,撇了撇嘴道:“谁也没勾搭谁,真要说起来,你就当是我勾搭的他吧。”

  赵保国站起身来,拿着烟管在他身上敲了好几下:“我就知道是你不学好,傻子似的,人家小林能看上你才怪了。”

  有点疼,但是赵亭松没躲,嘴硬着辩驳:“胡说,他最喜欢我了。”

  赵保国差点没被他气死:“不害臊,不要脸,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阴阳结合,那是天经地义,你们两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我当你是不开窍,你倒好,给老子闹这出。”

  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赵保国想起来胸口就跟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本来还以为是他们两人关系好,他和沈红英还在高兴赵亭松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没想到啊,没想到,两人竟然偷偷摸摸搞到一起了。

  平时拉拉扯扯的他还能说朋友间这样很正常,可现在两人抱成一团,赵亭松这不要脸的还要亲人家,真是羞死他屋里的祖宗。

  赵亭松仰起头看他:“我们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行?”

  赵保国正拿烟管抽他,突然听到他这么问,还以为他是故意给他装傻。

  可看到赵亭松那样,他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

  一股无力感遍布赵保国的全身,他将烟管随手丢在桌子上:“不行就是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要是真喜欢小林,那你就和他断了,不然你迟早害了他。”

  “爸。”赵亭松突然喊了他一声,赵保国望着他,就听赵亭松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正常?”

  他眼里黯淡无光,语气却很平静,赵保国心里莫名一梗,他已经好多年没在赵亭松这里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赵亭松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反应迟钝,说话不清晰,很大一个了还会动不动就尿裤子。

  那时候村里小孩都爱欺负他,不懂事的孩子围成一个圈把他关住,往他身上丢石头,还要扒他的裤子。

  赵亭松不会哭,也不会反抗,还以为别人在和他玩,傻呵呵的笑。

  还是赵春风看见了,才没让那些孩子继续欺负他。

  那时候的沈红英性子泼辣,当晚就带着赵亭松,挨个跑到那些孩子家里,把人一家老小骂得狗血淋头。

  好处就是这些孩子被家人管束,再也不会欺负他,但是从那之后,村里同龄的孩子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

  一见到他,那些孩子就跟见了瘟神一样,家里的大人说傻子会传染,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唯恐变得和他一样痴傻。

  后来赵保国来接他回家,赵亭松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说话向来没什么逻辑的人突然问他:“爸爸,我是不是真的不正常?”

  赵保国颤抖着把人搂在怀里,含着泪回他:“没有,你没有不正常。”

  现在,赵亭松又问了他这样的问题。

  赵保国眼睛发酸,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小满,不是爸容不下你们,是这个世道它容不下你们,有些事没有对错,但就是不行。爸不会害你,你听我的话,和小林保持距离,早点断了。”

  赵亭松跪着上前,伸手将他抱住,像小时候依赖他那样埋在他怀里,有点天真,也有点无赖:“我做不到,我好喜欢他,也好爱你和妈妈。这个世道容得下我们还是容不下我们不重要,我在乎的只有你们和他。”

  还是太天真了,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赵保国仰着头,有泪滑落,他慌忙擦了擦,父子俩就这样僵持着,再也没说话。

  外头的沈红英当然也没那么听话,父子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男人脸色那么臭,儿子那么委屈,小林也没跟着回来,这是在闹啥。

  赵保国故意压着声音,她趴在门口偷听,什么都没听清。

  这时候林砚池过来了,沈红英一看到他,就对着他招了招手,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疼道:“小林,你们这到底咋回事啊。”

  林砚池张了张嘴,想到赵保国的话,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经历的事多,心里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可出柜这事,两辈子都是头一遭,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哪次不是个笑脸,沈红英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心里也跟着难受:“小林啊,你受了啥委屈,你跟婶子说说,是不是小满惹你不高兴了,我等会就去教训他。”

  林砚池活了两回都没体会过被父母疼爱的滋味,这会儿看到沈红英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头的委屈也一浪接一浪的。

  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赵亭松的母亲,而是他的母亲一样。

  林砚池没忍住,当着沈红英的面就开始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头的赵保国终于伸手,想要抱一抱赵亭松,手快要抚上赵亭松的背时,外面传来了林砚池隐忍的哭声。

  怀里的人腾地一下起身,像老鼠一样蹿了出去。

  赵保国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看见打开的门,气得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