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林砚池他们又跟着陈牧安去了药房。

  陈牧安把人带进了药房的后堂,将林砚池的药材称重之后,就给把钱给了他。

  不多不少, 整整十块。

  珍贵的药材什么时候都值钱, 现在也不例外。

  以这年代的购买力来说,十块钱能买的东西不少了。

  家里不缺什么东西,两个人在街上逛了逛, 在供销社买了点零食点心以后, 林砚池看着街尾的照相馆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

  “赵亭松, 我们进去照张照片吧。”

  赵亭松看了看自己, 进城的时候他穿了件还算体面的衣服,一点也不脏乱, 点了点头说:“好。”

  上次照相还是大哥赵春风结婚的时候, 一家人来照全家福, 他自己还没单独照过。

  照相馆有些冷清, 老板见来了两个客人,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两位同志是照单人的还是双人的?”

  两个男人来照相馆照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县城, 偶尔就会有朋友或者兄弟过来留影纪念的。

  林砚池看着赵亭松道:“问你呢,照双人还是单人的?”

  赵亭松想到两人要一起拍照片, 心里甜滋滋的。

  他们村里, 两个人一起照相的可少之又少,只有家里富裕一点的男人,在结婚的时候, 才会领着自己的媳妇去照相。

  他带着点隐秘的私心说道:“照双人的可以吗?”

  林砚池还没答话, 照相馆的老板就道:“可以, 当然可以, 别看我这相机老旧,照相可是一等一的好看,尤其两位同志这样的,保证上镜。”

  这时候都是黑白照,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去,听到他这话,林砚池笑了笑道:“行,那就拍双人的。”

  两人站在背景墙前面,中间隔着点距离。

  “高个的那位同志放松点,别紧张,两个人再靠近点,站远了不好看了。”

  林砚池听话的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随即悄悄勾了勾赵亭松的手指:“哥,你别紧张。”

  听林砚池这么一叫,赵亭松心跳更快了。

  照相馆的老板道:“嗨,原来你们两人还是兄弟呢,那排骨篜里弄得这样生疏干啥。来,靠近一点,高的那个同志把手搭在另外个小同志肩上,都是男人,有啥大不了的。”

  赵亭松也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个什么,以前和林砚池一起的时候,不管是拉手还是搭肩,他从来都不会避讳别人。

  他觉得男人之间这样是正常的。

  自从和林砚池亲亲之后,他在外面就不会干这些事了。

  尽管他还是不太明白,这种事情意味着什么,可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朋友之间是不会像他们这样亲嘴的。

  私下他还是喜欢黏着林砚池,在人前,他却克制了许多。

  听到老板的催促,赵亭松也不纠结了,顺从本心搭上了林砚池的胳膊。

  “好了,3,2,1……”

  在照相馆老板倒计时的时候,林砚池脑袋往赵亭松那边靠了靠,还是正常的距离,却带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亲密。

  照片还要一周才能拿到,林砚池让老板洗了两张,等下回他进城的时候再来取。

  准备付钱的时候,被赵亭松拦了下来,只听那人说道:“我来付。”

  上次买肉的时候,自己拿不出钱,赵亭松心里记了很久。

  这回他可不会再让林砚池付钱。

  两张照片八毛钱,对赵亭松来说也不便宜,可是能得到一张两人的合照,他认为很值。

  林砚池也没和他抢着付,只说:“等照片洗出来,咱们一人要一张。”

  赵亭松心道,一人一张可真好,以后他要是想林砚池了,就拿出来看看,每天晚上还能抱着照片睡觉。

  得亏林砚池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又得骂他傻子。

  这么大个活人在这,他不想办法抱,还抱照片,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照完相,两人就回了村。

  陆学林嘴馋,之前给了林砚池一块钱,让他给自己带点瓜子糖果回来。

  林砚池去知青点给他的时候,就听到宿舍的知青们在讨论沈光明的事。

  林砚池留在那里听了会儿,原来今早他进城之后,沈光明回了一趟知青点,邀请了几个和他关系好的老知青参加他的婚礼。

  沈光明去了煤场之后,认识了煤矿矿长的女儿,两人情投意合,处了对象,才认识小半年呢,连婚期都定下了。

  赵志远和他是同一批知青,听到这消息后道:“这小子,动作可真快,人家都说情场得意,事业失意,他倒好,感情事业双开花啊。”

  又有人问:“诶,你们谁见过他对象,怎么样,漂亮吗?”

  知青们都摇头,他们整天待在林岗村,哪能知道外面的事。

  若不是沈光明要结婚,他们还真不知道煤矿矿长有个女儿,不然,肯定也要想办法认识认识。

  本以为沈光明进了煤矿就够幸运了,谁知更幸运的还在后头。

  搭上了矿长女儿这条线,那他回城不是指日可待了?

  林砚池和沈光明接触不多,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当初选点长的时候,卢志强和他走得很近,两人关系还不错。

  也不知道卢志强出了事之后,沈光明有没有和他断绝来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听赵志远说道:“除了和他关系好的那几个,他还专门提了你,希望你到时候也可以去。”

  徐东补充道:“你现在可是公社领导面前的红人,我估摸着他想借此机会和你交好,还真是颗墙头草。”

  不怪徐东这样揣摩他,主要是这人和林砚池关系一般,他们下乡没多久沈光明就调到公社去了,又没什么交情,还专门请林砚池参加他的婚礼,怎么看都是故意巴结。

  巴结倒也未必,他一个煤场会计没必要来巴结自己这么个在村里的小知青。

  不过他邀请自己确实奇怪。

  沈光明在书里没什么戏份,林砚池也无法提前猜到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在赵志远问他会不会参加沈光明的婚礼时,林砚池道:“不太确定,我这段时间还挺忙的,到了那天再说吧。”

  这话也不算说谎,他还得和村里干部商量种药材的事,后面村里需要他的地方还多得很。

  而且,他心里也不想去参加沈光明的婚礼,这人和卢志强走得近,林砚池不想给自己找什么额外的麻烦。

  在大队部的会议上,林砚池把此次进城的收获给大家说了一下,也提出了用种植药材来给村里增加收入的事情。

  一听说能增加村里的收入,会计夏红生是第举双手赞成的。

  这年头,会计不好当,尤其是贫困地区的会计。

  村里什么开支都要钱,一要钱就找他这个会计,没钱了,这些大老粗动不动就对他撒气,不知道还以为这些钱都是他用的呢。

  若是村里能增加收入,他也不用扣扣搜搜替村里节约了。

  赵保国那边的思想工作林砚池也做了,尽管顾虑很多,在大会上,他还是赞成了林砚池的做法。

  刘建民提出了反对,他承认林砚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种植药材不是小事,一旦毁了地,来年种不出粮食,被上面批/斗事小,全村人饿肚子事大。

  这事一旦出现纰漏,可不是哪一个人能担得起责任的。

  其他几个干部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村里几百户人,粮食不够,那是要饿死人的。

  赵保国道:“这些后果我都想过,但小林说了,只要按照他说的做,地不会坏。交公粮的时候,人家其他几个村,货车都能开到村口,只有我们,需要大家人工背到公社,修路的事情我想了很久,可是村里没钱啊,没钱什么都干不了。现在小林有办法为大家增加收入,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试一试呢?”

  刘建民道:“支书你的心是好的,可这事光有心不够,咱地里除了粮食从来没种过其他东西,我不建议冒这个险。”

  两方人各有说辞,一时间,这事情陷入了一个僵局。

  林砚池等他们争论够了才道:“刘主任说得很对,不然咱们就折中一下,先用几亩地来搞一下试点,若是明年种植成功,且对地没有任何影响,再在村里全面推广也不迟。”

  刘建民还想说什么,但是林知青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他若是还抬杠,也太不给林知青面子。

  几亩的试点影响不算太大,哪怕是最坏的结果,村里也能接受。

  开了一下午的会,终于拍了板。

  大家还没从村里建药房的喜悦中走出来,又听到了赵保国说要种药材的事,老乡们的态度褒贬不一,但因为提出的人是林砚池,大家都愿意相信他。

  自从林知青来了他们村后,他们的生活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也有人问赵保国:“既然村里都要种药材了,那我们还用出去找活干吗?”

  每年这个时候,村里的男人都会去县城省城搞建筑,扛沙子,搬砖卸货这类活他们都要干。

  挣的钱由施工队和生产队结算,最后再由生产队按每天十公分结算给大家。

  “去,怎么不去,种药材的事还在摸索中,不能因为这事就丢了原本的活。”

  这些人在外面干两个月,也能给村里挣不少钱呢。

  村里这么多人,两边同时干不影响什么。

  赵保国组织大家翻地的时候,林砚池拿着会计给的钱去城里买了药材种子,顺道还去取了他和赵亭松的照片。

  黑白照片上,他笑得比较内敛,倒是赵亭松,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容肉眼可见的灿烂。

  林砚池盯着照片笑了会,随即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回村后就给赵亭松拿了一张。

  为了防止这张照片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砚池给照片的时候,故意当着沈红英的面给的。

  沈红英一听说两人去照了相,连忙拿过来瞧了瞧。

  “哎哟,不愧是我儿子,这模样可真周正。”

  农村人比较含蓄,沈红英平时都不这么夸赵亭松的,饭都吃不饱,谁还管你长啥样。

  只是这会儿看到照片上的人,她仍有些骄傲,不是她自吹自擂,这村里的后生,没一个有她们家小满俊的。

  林砚池跟在一旁附和:“小满哥很上镜,照出来确实好看。”

  赵亭松被他夸得脸红,忍不住道:“你也好看。”

  沈红英笑道:“都好看都好看,小满啊,这照片珍贵着嘞,你得好好保存,别弄坏了。”

  珍惜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把照片弄坏。

  恰逢赵保国从大队那边回来,沈红英招手让他也过来看看。

  “小林和小满照的相,你看好不好看?”

  赵保国只扫了一眼,有些敷衍道:“好看。”

  沈红英把照片还给了赵亭松,有点不高兴道:“一回来就耷拉个脸,谁惹你了?”

  赵保国将手里的信递给沈红英,沈红英脸一红道,气道:“干啥呢,故意埋汰我是吧,明知我不认字,还让我看。”

  赵保国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小满,你打开给你妈念念。”

  信是赵亭松舅舅沈得贵写的,沈红英就沈得贵一个兄弟,这些年,沈得贵一直在外面跑运输,全国各地到处跑,姐弟俩难得才能见一回面。

  本来她还挺高兴自家弟弟来信的,只是听完了信之后,她才知道赵保国为什么这副德行了。

  沈得贵在信上说说这段时间他们运输队很忙,他想请赵亭松跟他一起送货,他愿意每个月给赵亭松拿十块钱的工资。

  沈红英听完后问赵保国:“你咋想的?”

  赵保国能咋想,他要是同意也就不会是这样了。

  赵亭松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过他们,再说,他脑子本来就没有别人灵活,让他出去干活,叫他如何放心。

  但是沈得贵在信里说得也挺对,赵亭松都这么大人了,还整天跟没断奶一样什么都让他们操心,他们做父母的再疼他,也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不如趁着此次机会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好歹也让他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到底怎么样。

  沈得贵这话说得不太中听,可再不中听那也是大实话话,偶尔睡不着,赵保国也会想,以后他们没了,赵亭松该怎么过。

  现在赵亭松已经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可是做父母的,哪能不为他操心。

  两人一张床上睡了这么多年,从他的沉默中,沈红英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她心有不舍,可她也知道,若真是对赵亭松好,就该听弟弟的,放他出去看看。

  一旁的林砚池听完信里的内容也有些沉默,看着赵保国夫妇二人的反应,他便开口问道:“要去多久?”

  赵保国道:“干到过年,少说也得两个月呢。”

  林砚池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他问赵亭松:“你想去吗?”

  沈红英和赵保国也看着赵亭松,放手的第一步,就是凡事让他自己做决定。

  “我……”赵亭松低着脑袋不敢看人,随即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林砚池,坚定道:“去,我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