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亭松和黄秋萍并没有很熟, 两人虽说年纪相仿,又在同一个村长大,但赵亭松不爱和人交流, 除了自家的人, 村里没几个能和他说上话。

  两人唯一的一点渊源,大概就是在赵亭松很小的时候,别的小孩子不懂事骂他是傻子, 只有黄秋萍站出来替他说话, 阻止别人对他的羞辱。

  虽然她的善良勇敢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也让赵亭松在其他小孩不加掩饰的恶意中感受到了一丝同龄人的善意。

  那些事情很是遥远, 看到黄秋萍时却又清晰在脑海浮现。

  这也让赵亭松对黄秋萍的印象比别人深了些。

  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黄秋萍找上自己的时候, 赵亭松很意外, 因为他并不觉得两人私下有什么话说。

  可能是怕人说闲话, 黄秋萍来找他的时候, 都没进屋,两人说话时,她也站得远远的。

  赵亭松垂着头问她:“你找我什么事?”

  黄秋萍目光闪了闪, 也没绕弯:“赵小满,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黄秋萍道:“我想请那个城里来的林知青给我婆家的奶奶看看病, 我听说你跟他关系好,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黄秋萍男人的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两年身体不太好,最近几天一直喊胸口疼, 都疼晕过去好几次了, 村里赤脚医生束手无策, 让他们把人带去别处看看。

  黄秋萍这次回娘家是被她婆婆王贵英赶回来的, 王贵英夫妻俩要把老太太带到城里去治病,可是家里钱又不够,王贵英就让黄秋萍回娘家借钱。并威胁她说,要是三天之内她借不到五十块就要把她赶出去,让她再也不能回刘家。

  黄秋萍的父母一年到头就守着那点工分吃饭,又没什么额外的进项,哪里能拿出五十块来。

  再说,就是有他们也不会借。

  王贵英是个什么人他们清楚得很,把钱借给她们家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黄秋萍家里只有三个姐妹,没个兄弟,知道女儿在那边过得不如意,家里人也没有能力替她出头。

  在他们这个年纪的人眼中,离了婚的女人日子不会好过,就算不能借钱黄秋萍的父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刘家赶出来。

  黄秋萍的父母绞尽脑汁给她出了个主意。

  城里来的林知青见多识广,医术好,关键是收费很便宜,不如就请他去给那边的老婆子瞧一瞧。

  事已至此,黄秋萍也没其他办法,本来她是想直接找林砚池的。只是她性格木讷内向,不敢和生人打交道,又怕城里来的知青高傲不好说话,知道赵亭松和林砚池关系不错,她才想出了这种迂回的主意。

  得知她是想请林砚池帮忙救人,赵亭松道:“我只带你去见他,有什么事,你见了他之后自己说。”

  治病救人的事情赵亭松不懂,他不能仗着自己和林砚池关系好,就给他找些莫名其妙的麻烦。

  两人去了卫生所,黄秋萍没想到驴车上那个年轻的俊小伙,就是父母口中那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林砚池看着赵亭松领着黄秋萍过来,挑了挑眉道:“什么事?”

  赵亭松熟练地走到他跟前,挨着他坐下。

  “你问她。”

  黄秋萍怯怯地看了两人一眼,早前父母说赵亭松和这城里的知青关系很好,她还不太相信。

  她和赵亭松从小一起长大,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和这城里来的知青认识不足一年,哪知关系倒是这么亲近。

  见林砚池脸上带着疑惑,黄秋萍磕磕巴巴地说道:“林知青,我……我想……请你帮忙给我奶奶看一下病。”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黄秋萍也不再扭捏了,给林砚池说完家里老人的病情后,她又道:“不知林大夫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我婆婆家瞧一瞧?”

  林砚池没有立马回答,一旁的王永年倒是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林砚池知道,有些话王永年不好当着黄秋萍的面说,只能用这种方法提醒他。

  从沈红英口中,林砚池对黄秋萍婆家的事情也有几分了解。

  他没见过王贵英,从这些人的评价和态度中,已经猜出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给她家里人治病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林砚池要是答应,那必然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黄秋萍见他一脸沉思,着急道:“林知青,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黄秋萍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林砚池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没借到钱,林砚池要是也不肯帮忙,她都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看起来实在可怜,想到她的遭遇,林砚池心中也有不少触动,但他并没有为此松口。

  他的直觉告诉他,答应黄秋萍的要求一定会后患无穷。

  身旁的赵亭松默不作声抠着手指,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关注这个事情。

  想了想,林砚池道:“黄秋萍同志你先回去,这事我考虑一下,明天再给你答复。”

  黄秋萍并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听到他这么说,抹了抹泪水,道:“那我明天再过来找你。”

  她走投无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林砚池能答应她。

  等她出了卫生所,王永年就急忙说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答应她。王贵英家那个老婆子我见过,应该是心脏有毛病,没几天好活了,你要是给她治病,出了问题全赖你头上。”

  林砚池回答:“我知道。”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样的后果,他才没有马上应下来。

  林砚池心里很矛盾,理智上,他告诉自己应该心硬一点不帮这个黄秋萍这个忙,可是感性上他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纠结。

  伸手戳了戳正在摆弄桌上那些瓶瓶罐罐的赵亭松,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你和黄秋萍关系很好?”

  赵亭松摇了摇头:“没有。”

  “还说没有。”林砚池继续戳他的脑袋:“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从来都没有朋友,是不是骗我的?”

  若不是朋友,怎么黄秋萍先找了他?

  赵亭松急着解释,声音都大了些:“没骗你,在你之前我真没朋友。”

  一旁的王永年接嘴道:“这点我可以替他作证,村里小孩都不愿意和傻子玩,除了你他真没朋友。”

  一个绝顶大聪明,一个憨傻愣头青,要不是王永年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这俩能成为朋友。

  听到王永年终于说了句像样的人话,赵亭松难得赞同,他握住了林砚池作乱的手,道:“你看,我真没骗你。”

  林砚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他的手指:“好吧,那你说我应不应该帮她?”

  赵亭松没正面回答,只道:“她是个好人。”

  王永年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没好气道:“她是个好人有什么用,她又做不了主。你这傻子不懂人情世故,到时候给林知青惹了大麻烦,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听他这么说,赵亭松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帮不帮,不能帮。”

  林砚池被他的傻样逗笑,又道:“可你都说了她是个好人啊。”

  好人就该有好报。

  林砚池心中的天平早就倾斜,终究还是感性占了上风。

  隔天黄秋萍再来找他的时候,林砚池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要我帮她治病也可以,不过你们得把人带到我们村来。”

  也不知道老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本来是不该让她来回颠簸的,但林砚池一个外地人,跑到外村去给人治病,保不准会遇到什么事。

  保险起见,还是让人来林岗村比较好。

  黄秋萍做不了主,但她知道为了省钱,公公婆婆一定会同意这事。

  “可以。”

  她盈着秋水的眼睛终于有了零星的笑意,还没来得及道谢,又听林砚池道:“先别急着高兴,在给你奶奶治病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必须要答应,否则一切免谈。”

  黄秋萍紧张道:“什么要求?”

  林砚池靠近了些,低声说了几句话。

  黄秋萍双手不安地攥紧,听到林砚池的要求后,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解,甚至还有一些害怕。

  不过她还是忍着惧意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见她还算配合,林砚池态度也放软了些道:“小满哥跟我说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你的为人,这件事你一定要做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和他失望。”

  黄秋萍点了点头,眼里泪光闪动,要离开时,林砚池又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

  是个白色的小罐子,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黄秋萍有些不解,林砚池也有点不好开口,指了指她的手腕,带着善意道:“把它擦在伤口处,能让伤口好得更快些。”

  上次看见她的伤口已经有点化脓了,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就要留疤。

  黄秋萍嘴唇微微颤抖,脸都要红得滴血,她很难堪,也很无措。

  待看到林砚池脸上温柔的笑容时,那些无法宣泄的情绪全都化作了泪水。

  “谢谢!”

  林砚池道:“举手之劳罢了。”

  黄秋萍在娘家待了快五天,在林砚池答应帮忙治病后,就收拾东西马不停蹄赶回了自己生活的小桥村。

  刚走到村口,就见有两个陌生男人推着自行车向村里人问路。

  路过那两个男人时,她把头埋得低了些,脚上也加快了速度。

  直到走远了些,她才回头看了那两个陌生人一眼。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穿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讲究,手上推着的那个自行车,她还只看过公社的书记骑过。

  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那个大约四五十岁身材高挑的男人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说不上凌厉,却很有气势。

  黄秋萍吓了一跳,匆忙回头,继续上路。

  陈牧安收回自己的目光,让旁边的助理给问路的老乡抓了把瓜子:“不知老乡能不能带我们去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位同志的家里?”

  李大嘴忙不迭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李大嘴把他们领到了赵亭松家,刚走到门口就吆喝道:“支书快出来接客,你们家来贵客了。”

  “啥贵客?”

  李大嘴这嘴不可靠的很,赵保国以为他又在胡咧咧,哪知还真来了两个客人。

  “两位这是?”

  陈牧安向赵保国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上次几个娃从城里回来顺嘴提过这事,赵保国当时也没放心上,哪知今天还真有人找上门了。

  他赶紧把人请进屋里,一边给沈红英泡茶,一边又让人去卫生所把林砚池和赵亭松找回来。

  李大嘴才得了好处,这会儿积极得不行,赵保国还没开口呢,他就自告奋勇的去了。

  林砚池没想到陈牧安来得这么快,这人倒是个说话算话的。

  三人一见面,陈牧安就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可让我好找。”

  当时赵亭松只告诉他们林岗村这个名字,也没说自己的身份,两人是一路问过来的。

  林砚池道:“当时我们急着回家,也没跟你说你清楚,真对不住。”

  “小兄弟你客气了,这次我来是专程来还你衣服的。”

  除了林砚池本来的衣服,陈牧安还比着他的尺寸给他置办了两身新衣裳。

  赵亭松的尺寸他们不知道,陈牧安也不敢乱买,就在供销社扯了几块布给他送来了,还有水果罐头,糕点糖果,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得亏赵保国把人请进了家里,不然被村里那些好事的人看见了,还不得眼红。

  赵保国道:“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虽说赵亭松救了人,但他们也没什么损失,陈牧安出手这么阔绰,可真是让他们家受不起。

  “东西再重要,也没有人命重要,赵亭松同志救了我女儿,给多少东西都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激。”

  陈牧安很会说话,这样一来赵保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赵亭松看着那些东西心里也没什么反应,他救人不图这些。

  前面这些礼物只是开胃菜,陈牧安这次带的最贵重的东西还属林岗村缺的药品。

  “这批药是城里刚采购的,我看送药记录上,你们村的药已经欠了很久了,我想你们应该用得着。”

  林砚池眼睛亮了亮,一点不含糊的收下:“用得着用得着,您真是太好了,我代替我们村的父老乡亲谢谢您。”

  说着他给陈牧安鞠了个躬。

  赵亭松有样学样,也跟着鞠躬。

  陈牧安被他逗笑:“两位小同志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开口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砚池心道,以后需要陈牧安帮忙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两下就把这点情分挥霍,那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赵保国还想把人留下来吃饭,陈牧安以城里还有事为理由,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沈红英心里有点过去不去,人家送了这么多东西,连顿饭都没吃就走了,这说出去肯定觉得他们老赵家不会做人。

  林砚池安慰她,下次若是去县城,再给陈牧安送点农货。

  也只能如此了,陈牧安送了那么多东西,沈红英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吃的她倒是不馋,那几块布让她欢喜,赵亭松块头大费布料,磨损也比他们多,有这几匹布,她又能给赵亭松做几身衣裳了。

  ……

  另一边,黄秋萍刚回到家,王贵英就朝她伸出手:“钱呢,借回来没有?”

  黄秋萍很怕她这位婆婆,看到王贵英伸手她就忍不住躲。

  这次她空手而归,肯定会惹得王贵英不高兴。

  果不其然,一听她没把钱借回来,王贵英就死命扯她的头发,骂道:“好啊,钱没借到你就敢回来,忘了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这日子我看你是不想过了是吧?”

  说完就抄起地上的扫帚往她身上抽,黄秋萍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这会儿她男人不在,连个劝的人都没有。

  她边哭边躲,求饶道:“妈,你听我解释,我这次虽然没借到钱,但是在我们村里找到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就你们那个破村,能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再说家里没钱,谁愿意给老太太治,真是猪脑子。你爹妈又没个儿子,不把钱借给你,难道还要把钱带进棺材里!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们这样的穷鬼结了亲。”

  王贵英越说越气,手上的力道也更加重了。

  黄秋萍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为了尽快脱离王贵英的魔爪,她还是忍着疼道:“我们村那个大夫诊费便宜,花不了多少钱的。”

  “真的?”王贵英停下手上的动作,横了她一眼。

  黄秋萍点了点头。

  “真的。”

  王贵英将扫帚一丢,道:“最好是这样,要是我发现你骗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家里家外都是王贵英说了算,稍不如意她就要动手打人,黄秋萍哪敢骗她。

  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黄秋萍瘫在地上,内心升起一股绝望。

  刘成才下工回来,看见媳妇回家了,还没来得高兴,就看到了黄秋萍身上刚添的伤。

  他气道:“妈她又打你了?”

  看到他,黄秋萍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可即使是这样,她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沉默地流着眼泪。

  刘成才心疼地看着她,眼眶也跟着红了:“我找她去。”

  黄秋萍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去了。”

  刘成才在家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为了黄秋萍不是没和家里的母亲抗争过,每当这时候,他那个母亲就会哭天抢地说他不孝顺,然后撺掇着父亲刘大江打他。

  黄秋萍身上的伤多,他身上的伤也不少。

  一顶孝道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夫妻俩头抵着头,泪水湿了一大片衣襟。

  ————

  没两天,林砚池的卫生所就来了几个人。

  林砚池不认识他们,不过看到了后面跟着的黄秋萍他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是被她的两个儿子搀扶着进来的,坐下后,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断喘着粗气。

  老大刘大河说话比较客气:“想必这位小哥城里来的林大夫吧?我老娘身体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帮她看看?”

  林砚池开口询问:“这位奶奶是哪不舒服?”

  刘大河道:“这阵子她动不动就头晕,喘不过气,还一直说自己胸口痛。”

  老太太身体瘦小,面部却带着浮肿,林砚池伸出手指在她面部按了几下,有明显压痕,且压痕不易弹起复原。

  上眼睑处有淡黄色的小肉瘤,眼角膜周围呈灰白色。

  观察到老太太这些症状,林砚池心下稍沉,对表情痛苦的老太太道:“奶奶,您把手伸出来,我替您把脉。”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

  见林砚池迟迟没有出声,王贵英道:“林大夫,我婆婆怎么样,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还能治吗?”

  说实话,看到林砚池这么年轻,她就觉得自己被黄秋萍骗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吹嘘什么医术好,老太太这病他能治成才怪了。

  林砚池在他们脸上环顾了一圈,才道:“初步诊断,这位婆婆应该是心脏出了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你们立马带她去县城医院检查。”

  小痛小病的林砚池还能治,可这老太太明显是得了很严重的心脏病。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这样的病公社卫生所都没办法看。

  稍不注意就要闹出人命。

  必须立马去大医院拍片做检查,进行针对性治疗。

  他最多只能开点药稳定一下她的病情。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刘大江听到这话去情绪很激动:“去什么县城,你们村多人不都传你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吗?我妈她就是心口有点不舒服,吃点药就没事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县城的医院。”

  现代医学那么发达,也没哪个医生敢说自己什么病都能治,何况是这样简陋的乡下。

  林砚池指了指自己的卫生所:“大叔,我这里什么条件你们也看见了,我就是有心想治,条件也不允许。”

  刘大江很不讲理:“我管你这么多,我们大老远跑来可不是想听你说什么不能治的话。”

  王贵英帮腔道:“就是,你不会看我们是外村人就故意不给我们治吧。”

  黄秋萍好几次想开口,但这里明显没她说话的份。

  倒是王永年不忿道:“嘿,你们俩怎么说话的,都说了咱这条件简陋,没法治,你们咋还在这里叽叽歪歪的。你看你老娘难受成那样,还不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

  王贵英嘴巴可厉害了:“呸,什么医生,连这么点小病都不能治,我回村后一定向大家拆穿你的真面目,告诉大家你们林岗村的赤脚大夫就是个骗子。”

  王永年生气地拍了拍桌子:“你这娘们怎么这么不讲理,真当我们林岗村没人啊,欺负人欺负到我们这里来了。”

  以前去医院实习的时候,病人家属胡搅蛮缠的情况林砚池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这会儿他人还算淡定。

  好歹在这里也是林岗村的地盘,这三人胆子再大,也顶多是过过嘴瘾,真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也是不敢的。

  林砚池把他们的心里分析得很透彻,他们确实不敢做什么。

  吵吵嚷嚷大半天,刘大河终于开口:“大江,贵英,你们俩别吵了,人林大夫是医生,肯定比我们懂的多,他说去医院,那就去医院。”

  王贵英翻了个白眼:“我家还有两个娃要照顾,地里的活也得有人干,我儿子媳妇哪忙得过来。”

  刘大河知道她们夫妻俩是什么性子,又道:“你去不去没关系,大江必须得去。”

  刘大江被王贵英瞪了一眼,闷着脑袋没开腔。

  “林大夫,刚才对不住了,我兄弟他们夫妻俩不太懂事,你不要和他们计较。”

  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不懂事,那要什么时候懂事,难不成两条腿一伸进棺材了那才叫懂事?

  这刘大河的看起来老实巴交,和贼眉鼠眼的刘大江性子完全不同,林砚池不想把气撒在他身上。

  只淡淡说了一句:“没事。”

  刘大河赔笑道:“林大夫,我们过来时,家里的事情还没安排好,我们明天就带老娘去医院,你看她疼得厉害,你能先给她开点止疼的药吗?”

  老太太全程未发一言,只捂着胸口小声抽气,面部表情看起来也非常痛苦。

  其实林砚池的意见是让他们现在就带着人去医院,但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便插手。

  像刘大江和王贵英这样的人,能不沾惹就不要沾惹,这药林砚池是不想开的,他不想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见死不救,有违他行医的初衷。

  刘大河满脸恳求,林砚池问了老太太的名字,最终还是给她开了张方子。

  开完方子,又让王永年誊抄了一遍,才道:“你拿着单子去你们生产大队的赤脚医生那里抓药。用法用量都在上头写着,我最后再强调一次,一定要尽快把老婆婆送到医院。”

  王贵英不满道:“你这里明明有药,干什么不直接抓给我们。”

  林砚池信口胡诌:“我这里药不多了,我正打算找时间去公社领呢,我把药抓给你,我们大队的人来看病怎么办?”

  同村的和外村的肯定有亲疏之分,林砚池这个理由他们也能理解。

  拿了药方,刘大河刘大江兄弟又把老太太搀扶出去。

  出了门,就听刘大江喋喋不休的抱怨:“大哥,你说把妈送到医院,那这个钱谁出啊,我们日子有多难过你是知道的。”

  王贵英接茬道:“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居然摊上了这事,老太太这么严重,真能治吗?”

  刘大河一言不发,搀扶着老太太的手微微用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永年看得直摇头:“这夫妻俩可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虽说不是同村的,王永年对他们兄弟俩的情况也有了解。

  刘大江和刘大河年轻时就早早分了家,老太太是两个儿子轮流养,一家住大半年,这次生病刚好是住在了刘大江家里。

  刘大河人老实和善,娶的媳妇也很贤惠,夫妻俩人缘好,平日和村里人相处得还不错。

  相反,刘大江和王贵英两人在村里名声很不好,这王贵英性子泼辣,总是会为点小事就和人争吵不休,刘大江是个耙耳朵,凡事都让他老婆顶在前面,他胆子小,心又坏,村里没几个人和他们夫妻来往。

  正所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医生当久了,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

  林砚池心宽体胖,想得很开。

  尽人事,听天命,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这事他已经尽可能处理得周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老觉得要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