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他的表演, 林砚池的脸上闪过很多情绪。

  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畏怯害怕, 他嗫嚅道:“我真的没下毒, 至于李知青药里的乌头是怎么来的,我是真不知道。”

  卢志强看到他已经溃败,逼问道:“你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村里懂药理的就你和王大夫,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王大夫吗?”

  卢志强一扫往日阴霾, 气场全开,一句一句的输出特别猛。

  看着哑口无言, 方寸大乱的林砚池, 卢志强给王永年使了个眼色, 示意该他出场了。

  这事光是他和李建安联手是斗不过林砚池的, 必须要有一个专业人士配合,站出来和他们一起质疑林砚池的医术和人品。

  这个专业人士,整个村里没有比王永年更合适的人选。

  若是王永年能把下毒这事盖棺定论, 他们几个人一起联手批判让林砚池坐实这个罪名,那今天林砚池可就毫无翻身的可能了。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始, 不知道林砚池能不能受得起他送的这份大礼。

  在他的期待下, 王永年站了出来。

  他道:“我跟李知青无冤无仇,这毒肯定不是我下的。”

  “连王大夫都这样说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支书, 林砚池下毒害人已成事实, 我建议立马把他扭送到公社, 让公社的领导来处理他。”

  公社的领导不会帮林砚池, 下毒这事少说也够他判几年了。

  卢志强双手攥出了汗,身体有些发抖,心跳得特别快,整个人有种难以言状的亢奋。

  尽管他尽力克制,还是难掩眉眼间的激动。

  林砚池沉默地看着他,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卢志强现在这个样子和书里描写的差不多,对他来说,除掉林砚池这个心腹大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如何能不激动。

  到时候,他是前途无量的返城知青,林砚池不过是一排骨篜里个杀人未遂的劳改犯,他们之间已是云泥之别,林砚池又拿什么跟他斗。

  面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无耻下流的人,若不是林砚池已经换了芯,恐怕还真斗不过他。

  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时候,王永年又道:“慢着,我只说这毒不是我下的,又没说下毒的事和林知青有关。”

  卢志强上扬着的嘴角僵了僵:“王大夫,你……”

  人太多了,他不敢把剩下的话说完。

  王永年这会完全就拿他当陌生人,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下。

  看他这样,林砚池知道,卢志强手上的好牌已经打完了,接下来,该他顺风输出了。

  他无意再装下去,看着卢志强的眼神有些嘲弄:“有一件事,卢知青你可能不知道。”

  林砚池的反应让卢志强有一丝发慌,不过他仍抱着要将林砚池斗倒的想法,所以这会人还算淡定。

  “什么?”

  “大约在七八天以前吧,卫生所里的乌头就已经卖光了。”

  说他给李建安下毒,他总不可能凭空把这玩意变出来吧。

  陈伟明张大了嘴巴,瞪直了眼:“那你干嘛不早说?”

  他还真以为林砚池胆子这么大敢下毒呢。

  林砚池答:“你们也没问啊。”

  陈伟明差点就被他气吐血,却仍然有些不相信:“既然村里卫生所没有乌头,那李知青那药里的乌头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砚池慢条斯理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

  迟迟没有等到他的下文,刘建民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林知青,下回咱说话能不这么大喘气不?”

  林砚池看了王永年一眼,王永年也看着他,两人没有交流,却又读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王永年低声骂了他一句,咳了咳,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他指着床上的李建安没好气地解释。

  “我那段时间不是一直喊腰疼吗,就把卫生所剩下的乌头都买了回去。后来腰不疼了,乌头也还剩了一点,本来我是打算留着下次用的,哪知这知青突然找上了我,说自己干活干多了,身上疼得很,非让我给他开点药。我当时被他缠得没办法,就把剩下的乌头给了他。乌头有毒性,给他之前我就特意强调了这药和哪些药相克。我也挺纳闷的,林知青都给他熬好了药,他干嘛又自己把乌头放进去呢?真是奇怪了。”

  王永年这话一出,大家基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故意污蔑林知青呗。

  平日里李建安为人就不行,没想到还这么下作,为了陷害林知青,竟然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来做筹码,可真是个狠人啊。

  徐东怒不可遏,对着床上的李建安道:“我呸,你他娘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若不是怕一拳把人打死,这会儿他已经上手了。

  躺在床上的李建安颤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指着王永年道:“你胡说。”

  卢志强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这跟他们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王永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王永年话里的漏洞不少,卢志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真是鬼话连篇,李知青怎么知道你那里有乌头,他又是怎么知道林砚池会给他开有半夏的药方?”

  王永年哼道:“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弯弯绕绕可多了,你问这些我哪知道,人就在你面前,你问他去,你这么断定我说的是假话,怎么着,难道这事你也有参与?”

  王永年反将一军,直接把卢志强也拉下水。

  李建安才被灌了肥皂水,小命去了大半,说出那样一句话都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这会儿他哪还有力气解释什么。

  嘴里一个劲地胡咧咧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局势已经完全反转,情况对自己很是不利,看着赵保国那黑沉沉的脸,卢志强指尖发颤,完了,这下全完了。

  卢志强慌了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以为自己能够借此机会扳倒林砚池,哪里知道王永年那个老不死的竟然会临场反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李建安。

  突然,他的脑子一个灵光闪过,是了,把责任都推给李建安。

  卢志强转眼就将矛头往李建安身上指:“李建安,你怎么能这样,我真是看错你了。下毒陷害林知青这样的事,你都能干出来,你还是人吗你?亏我还这样担心你,为你出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嚯,开始狗咬狗了。

  这卢志强脑子转得可真快,这时候想要明哲保身,只有把李建安推出来当替死鬼了。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这样的……”李建安无力替自己辩解着。

  明明是卢志强授意,他才去找的王永年,王永年也同意和他们一起陷害林砚池,怎么这会儿就成了他一个人的错。

  可他这一天被折腾的够呛,受了不少罪,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任凭王永年和卢志强怎么说,他都没力气解释了。

  事情到此,已经明朗,可真是好大一出戏。

  卢志强虽然脑子转得够快,但赵保国也不是个傻子。

  他这会儿是一句废话也不想听这两人说了。

  “刘建民,明天一早,你就派人把这俩狗日的给我送到公社去,怎么处理让公社的人说了算,老子不管了。”

  他看了陈伟明一眼:“把他也带上。”

  陈伟明早就已经吓懵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事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看到了李建安有中毒的迹象,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怀疑林砚池,不过怀疑归怀疑,事先他可一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会他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到底清白与否,赵保国也不想管了,是非对错,到了公社自有人审问。

  干部们走后,陈伟明就发疯般地质问卢志强:“这事真是你们自己做的?”

  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却仍抱有幻想,想从卢志强嘴里听到一句否认。

  卢志强这时候哪还有功夫来和他解释,在他心中,朋友就是拿来利用的。

  李建安也好,陈伟明也罢,他们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专门替他做那些他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

  只是今晚这事一过,李建安这枚棋子是彻底废了。

  陈伟明被他冷淡毫无愧疚的态度气得要死,他拿卢志强当朋友,这人却连他也算计了进去,差一点,他就成了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早知道,他去叫什么大夫,干脆就让李建安中毒死了算了。

  他算是彻底把卢志强看清了,亏他还觉得这人不错。

  反正他什么都没做,去公社就去公社,卢志强要是敢拉他下水,就不要怪他不念旧情。

  狗咬狗的戏码总是滑稽又可笑的,林砚池冷眼瞧着他们,几乎已经预料到明天在公社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第二天一大早,刘建民就喊了几个民兵过来,把卢志强和李建安捆了,送到公社去。

  林砚池和王永年一个是受害人一个是证人,都得跟着去。

  驴车上,刘建民看着多出来的人,拧了拧眉道:“你小子不去抢收跟着过来干什么?”

  赵亭松置若罔闻。

  一旁的王永年哼道:“他跟着来是怕林知青在我们手上吃亏,在他心里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赵亭松抬头看他:“不是你们,是你。”

  “嘿,你这臭小子!”王永年脱下自己的鞋就想往赵亭松身上抽。

  鞋脱到一半,他看着赵亭松那体型,若真是把他惹毛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可不够他折腾。

  这般想着,他又默默把鞋穿上,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我不跟傻子计较。”

  林砚池在一旁看得直乐,王永年平时在卫生所和他说话就夹枪带炮的,加上他经常骂赵亭松傻子,所以赵亭松心里挺不喜欢他的。

  王永年是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但林砚池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坏心。

  他事先也怀疑过王永年会和卢志强他们一起陷害自己。

  看出来李建安是因为什么中毒的时候,他心里也就明白了。

  拿一味卫生所没有的药来陷害他,王永年还没这么蠢。

  刘建民心里一直在想后续的处理问题,被王永年一打岔,就忘了把赵亭松赶回去的事,等想起来,驴车都已经到公社了。

  昨晚上赵保国就火急火燎的把事情上报了,公社这会儿已经有警察等着了。

  李建安和卢志强手上捆着的麻绳被换成了手铐,两人被带到了审讯室里,铐在了审问犯人专用的椅子上。

  李建安中毒程度不深,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今天他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些,不过整个人看起来仍然很憔悴。

  卢志强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一晚上,下巴就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也有着大大的黑眼圈。

  这惨兮兮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受害者呢。

  林砚池和王永年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问话。

  进门之前,林砚池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了一些,努力睁了睁眼,待到眼睛有了涩意,他才开始和工作人员交流。

  看见他忐忑不安又紧张的神色,工作人员态度温柔了些道:“不用紧张,把你知道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就好。”

  林砚池点点头,又委屈又激动道:“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说着,他就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这事他本来就是完美受害者,都不用添油加醋,就能把李建安的罪名坐实。

  工作人员提炼出他话里的信息,刷刷记录在了本子上。

  1、受害者和嫌疑人日常生活经常有摩擦。2、事发当天,从来不找受害人看病的嫌疑人点名让受害人治疗。

  林砚池一脸难过:“我一直把知青点的知青们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平时大家面上和我关系都很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么歹毒的法子来陷害我,真是太让人心寒了。”

  林砚池长得斯文俊俏,白净又好看,难过的样子让人看着于心不忍。

  这事对他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工作人员安慰道:“有些人天生心眼就坏,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只要证据确凿,他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脸色苍白的林砚池点了点头:“拜托了。”

  问完林砚池,警察又去了审讯室,盘问李建安和卢志强的作案动机。

  “人家林知青都说了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为什么还要陷害他?”

  听到这话,卢志强在心里呸了一声。

  狗屁的兄弟,林砚池忘了自己和赵亭松联手欺负他的事了?

  都到这时候了,还这么能装,果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只是这事卢志强也不会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他被按在地上学狗叫,他可丢不起那人。

  到了这时候,他还想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李建安更是无话可说,人证物证具在,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了,但死之前他得先拉个垫背的。

  “这事不是我一个做的,王永年他也有参与。他知道我对林砚池有意见,中毒陷害这事还是他给我想的法子,还有林砚池,说不定就是他们两人故意给我设的套。”

  他这会脑子倒是清醒了,仔细回想,自己可不是就钻进了别人的的圈套吗?

  两个警察同志皱了皱眉,互相交涉后,就让人把王永年和林砚池带进来当场对峙。

  “王永年同志,嫌疑人李建安说下毒这事是你给他出的主意,对于他这个说法,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王永年一听这话,单手撑着腰,唾沫横飞道:“污蔑,这纯粹是污蔑。”

  他可不像林砚池走的是纯良无害的温和的路线,虽说他读过书,一直想把自己装成个有文化的读书人,但是因为环境的影响,他本身还是带有一些粗鲁。

  活了几十年,他早就知道,在这种时候怎么才能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胡搅蛮缠,指天骂地,什么话难听就捡着什么话说。

  他指着李建安道:“你个狗日的,害完了林知青,又来害我。我和林知青无冤无仇,我干嘛要跟你们一起害他?林知青自从来了我们村里后,凭着自己的技术治好了很多人,我们村里人人都喜欢他,尊重他,我也不例外,说我陷害他,你简直是在侮辱我的人格,质疑我的人品,我王永年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干过一件亏心的事,今天你这杂种竟然想让我晚节不保,你安的是什么心呐你!”

  王永年仿佛真的被侮辱到了,气得脸红脖子粗,激动得不得了。

  这高帽给他戴的,林砚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王永年不仅阴阳怪气有一手,演起戏来都有模有样的,真是厉害。

  一旁的警察害怕他激动过度出了事,示意林砚池扶一下他。

  林砚池赶紧上前把人扶住,贴心地顺了顺他的背:“王大夫,您别激动,我们在一起共事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您的为人吗?咱俩关系这么好,你怎么可能害我呢?我相信你的为人,这事肯定是他在胡说。”

  王永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十分傲娇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你学着点!”

  李建安脑子发胀,人也变得癫狂,

  “是他,明明就是他,他说你抢了他的工作,他恨你,你要是出了事,村里的赤脚大夫就剩下他一个了,没人和他争了,这些都是他说的。”

  李建安一口咬定王永年是同谋。

  王永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问他:“你说我是同谋,你有什么证据?”

  这种事情可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说通的。

  可当初两人只是私下交流,哪有什么证据。

  那时候村里流传着王永年和林砚池不和的消息,卢志强便想出了个借刀杀人的主意。

  李建安自告奋勇揽了这事,私下悄悄联络了王永年,最开始王永年还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林砚池做了什么把王永年彻底得罪了,等李建安再次去找他时,王永年就答应和他一起斗倒林砚池,甚至在李建安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主动给他出了主意。

  那时李建安认为他们和王永年的结盟坚不可摧,害怕东窗事发后留下什么把柄,又哪会留下什么证据。

  王永年看他说不出话来,不禁翻了个白眼,愚不可及,蠢不自知,就这智商还想害人呢。

  这样的人落到他手里,不把他玩得团团转,他王永年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李建安说的一点没错,但王永年能承认吗,当然不可能。

  当初李建安这蠢货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他和林砚池不和的事情,所以就来找他合谋,指望他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

  林砚池这小子当了赤脚大夫后,确实仗着自己水平将王永年打击得抬不起头,可他也从不吝赐教。

  跟着林砚池学习,他自己的水平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很多。

  林砚池来了后,看病的事情用不着他来,他每天就抓抓药看看书,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清闲。

  他是疯了才会把林砚池斗下台。

  王永年本来是不想搭理李建安的,可这知青脸皮厚,被他轰了几次,还想拉他一起陷害林砚池。

  能想出这种主意,也就证明了李建安这人心里忒坏,这次不成功,肯定还有下次。

  王永年烦得不行,决定给他一次教训,让他见识一下人性的险恶。

  林砚池开药从来不会避讳王永年,他知道林砚池的用药习惯,所以他干脆就将计就计,给李建安制定了一个看起来毫无纰漏,实则漏洞百出的计谋。

  没想到这蠢货还真相信他了。

  “拿不出证据了是吧,就这还想陷害我和林知青,拉倒吧,呸!”

  李建安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

  他看着卢志强,大声道:“志强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这事你也知道,你说王永年是不是我们的同谋。”

  卢志强一直没争辩,听到李建安这话,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事明明是你一个人干的,你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都拖下水呢?”

  这是彻头彻尾的要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了。

  李建安本来身体就没恢复,几番折腾,这会大脑已经乱了。

  但有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倒是特别的清晰:这事决不能让他一个人承担。

  卢志强的话刺激到了他,本来他还想着拿了卢志强的好处,自己一个人把事情担下来,但这会儿,他不想这样做了。

  他发疯似的掀着卢志强的老底:“好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做这些难道不是你撺掇的吗?你嫉妒自己喜欢的女人喜欢林砚池不喜欢你,嫉妒他当了赤脚医生,你却只能当个普通的知青,嫉妒他人缘好,做任何事都有人支持,明明他什么事都没做,你却恨他入骨,巴不得把他踩在脚下,你以为你那些龌龊心思没人知道吗,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无辜好人。”

  卢志强没看他,只对着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李知青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他说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我看还是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再审问吧。”

  李建安激动得嚷道:“我精神没问题,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你指使我的,我没罪,我没罪。”

  李建安开始挣扎,审讯室的凳子都被他踢得“啪啪”作响。

  后续有警察上前将他按住,各种叫骂声不绝于耳。

  场面过于混乱,剩下的闹剧林砚池也无心再看,默默出了审讯室。

  站在阳光下的他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书里的男主被卢志强送进监狱的时候,比此时的李建安还要绝望得多。

  明明有大好前程的他,就因为受到卢志强的嫉妒,被他推入了深渊,一辈子都活在了卢志强的阴影中。

  现在,林砚池扭转乾坤,终于将命运改写。

  他说过的,若是卢志强不做人,他肯定也不会心慈手软,这次,他非要让卢志强狠狠掉一层皮不可。

  林砚池闭了闭眼,将那些繁杂的情绪甩开后,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就见赵亭松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墙角数蚂蚁。

  林砚池放缓脚步,慢慢走到赵亭松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嘿!”

  赵亭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人长得高大,林砚池没吓到他,自己反倒是被这庞大的身躯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赵亭松也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关心道:“你没事吧?”

  他的神色有些紧张,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把林砚池从头到尾都扫了一遍。

  见林砚池只是头发有点乱,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这样子傻乎乎的有些好笑,林砚池道:“我能有什么事?”

  赵亭松看他心情不错,就知道上头会好好处理这事,等林砚池站稳,他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昨晚在他爹面前求了很久,他爹才松口给了他半天假。

  早点回去,他才能不耽误下午的活。

  林砚池道:“可能还要一阵?等急了吧,不然你先回去?”

  赵亭松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

  来都来了,他肯定要陪着林砚池把事情处理完。

  省得那些人以为林砚池在村里无依无靠,不拿他当回事。

  他坚定的态度让林砚池心中发暖。

  赵亭松就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林砚池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因为这让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自己背后,给予他最大的关怀和信任。

  正处于抢收时节,公社的人也没有多留他们,除了李建安和卢志强被留了下来,他们几个都被放了回去。

  至于怎么处理他们两人,今天是出不了结果的。

  李建安神情恍惚,前言不搭后语,卢志强一口咬定这事和他没关系,两人口供有很大的出入,这事还有得审。

  陈伟明也被盘问了,不过这事确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工作人员只让他随时配合调查,也将他放了。

  中毒的事陈伟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掺和,但看到林砚池,他心中还是莫名有些羞愧。

  李建安和卢志强的计谋没有败露的时候,他真以为毒是林砚池下的。

  回到林岗村后,他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林砚池。

  林砚池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陈伟明和他对视着,并没有从林砚池眼里看到厌恶憎恨的情绪,只是微微带着点疑惑。

  陈伟明有点难为情,惭愧地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以前对你有很多偏见,对不起。”

  林砚池倒不是很在意:“我又不是人民币,你不喜欢我是很正常。”

  他的无所谓,让陈伟明心中愧疚感更重,他虽然没有和卢志强他们同流合污,但私底下也没少说风凉话。

  究其原因,不过也是嫉妒。

  他对自己是什么想法,林砚池的确不太在乎。

  这人虽然和卢志强走得近,但他从来没有给林砚池使过绊子,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只要他不动那些歪脑筋,林砚池还是对他一视同仁,拿他当普通知青看。

  林岗村就这么大个地方,只要发生了什么事,传得可快了。

  不过才一晚上,卢志强和李建安做的事就闹得人尽皆知,连带着其他知青都被影响。

  除非有必要,知青们都不想在村里瞎晃了,他们受不了老乡们那像刀似的眼神。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逃过那些了流言蜚语,白天要一起干活,这个时候总免不了被老乡们阴阳怪气一番。

  “当初我就反对那些知青到我们村来,你们看看,这都叫什么事?都闹到公社去了,今年咱们村肯定不能评先进了。”

  “我听我们家老头子说了,那俩知青心可歹毒了,还想往我们家老王身上泼脏水呢。”

  王永年家的老婆子只从王永年那里听得了只言片语,但这并不影响她绘声绘色的揭露卢志强两人的恶行。

  “要我说这城里来的知青都没一个好东西。”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林知青就挺好的……”

  这些老嫂子说话可从来不避人,每当这时候,在场的知青脸上都火辣辣的,要不是活没干完,准得跑得无影无踪。

  村里的舆论对知青们实在很不好,政治指导员听到了群众的呼声,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卢志强他们能干出这样的事,也就证明这些知青的思想觉悟不够,没能好好引导这群知青,是他这个政治指导员的严重失职。

  在社会主义的光辉照耀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经过思考和商议,政治指导员决定重启学习班,教导这群知青迷途知返,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知青们白天干完活,晚上还得去学习班上课,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李建安卢志强这样的坏分子划清界限,揭发他们往日的种种恶行。

  □□上的思想语录,每天都要朗读背诵,背得好没有奖励,背得不好就会被单独拎出来批评树典型。

  身心俱疲的知青们心里都恨惨了卢志强和李建安,若非他们故意使坏,他们哪里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政治指导员把他们对李建安和卢志强的批/斗内容交到了公社,公社的干部看到之后,对这两人平时的为人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没多久,这两个人的判罚就下来了。

  在现代,李建安这种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刑事追究,造成严重后果的话是会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这时候的法律并不完善,惩罚却一点也不会少。

  只要做了坏事,就会受到人民的唾弃,受到严厉的处罚。

  像李建安这样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试图陷害林砚池这种好同志的坏分子,公社当然要杀鸡儆猴。

  李建安被判了三年的劳改,等待他的将会是比干农活更累一百倍的工作。

  卢志强一口咬定这事和他没关系,李建安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推翻了自己所有的言论,承认这事是他一个人干的,和卢志强无关,因此没办法将卢志强一同定罪。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能全身而退,学习班的知青都拼了命的举报他,给他安了无数罪名。

  这时候,真真假假也没那么重要了,警察虽然不能将他判刑,公社那边却借着这个由头把他送到了农场,让他去那里进行改造。

  赵保国自认为林岗村这小庙供不起这两座大佛,事情发生之后,就央求公社领导把两人的粮油户口关系调走。

  所以,哪怕这俩以后改造成功,也不可能再来林岗村了。

  知青点的人听了这个消息后,都无比激动,一人啐了一口,骂他们活该。

  他们被两人连累成这样,落井下石是少不了的,若是这两人站在他们面前,这些知青非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不可。

  要不怎么说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卢志强和李建安得罪林砚池一个人不要紧,把知青点所有人都得罪了,谁会希望他俩有什么好结果。

  卢志强和李建安的判罚下来后,村里的学习班也结束了,知青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第二轮抢收又来了。

  这次是收割水稻。

  林岗村的收割技术比较落后,整个公社连台收割机都没有,全靠人工收割。

  这段时间被村里人打击得体无完肤的知青们,心里都憋了口气,想要一雪前耻,证明自己。

  想象很美满,现实很骨感,收割水稻可比掰玉米难多了。

  好多知青都是第一次使用镰刀,才刚开始,不是割到腿就是割到手。

  金黄的稻田里染上了刺眼的红,凡是知青收割过的地方皆是触目惊心,一片狼藉。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每年来了新知青都会上演这一出。

  本来林砚池也是要一起收割水稻的,但知青们的受伤率实在太高了。若是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很容易就感染,后续麻烦问题一大箩筐了。赵保国大手一挥,就让林砚池坐在晒谷场的棚子里专门给大家处理伤口。

  林砚池是个特别服从安排的人,赵保国让他给人处理伤口,他当然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他把自己当成一块砖,哪里需要他就把自己往哪里搬。

  他不是个主动逃避劳动的人,哪怕当了赤脚医生之后,他也没有耍心眼偷懒。

  同样是知青,一次两次大家可能不会说什么,但若是他长久以来都比较清闲,也难保那些知青心中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他们不是针对林砚池,但是人心就是这样,他当了赤脚医生之后,每天坐诊就能挣钱拿工分,这让不少知青都很嫉妒,所以林砚池出了什么事,他们都带着看热闹的态度,不会去维护他。

  经过这事后,他们的思想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在村里人和领导干部们眼中,他们知青点是一个大集体,一个人犯错,抹黑的是他们整个知青团体。

  向来对知青没好脸色的老乡们,也只有在看到林砚池的时候,才会说几句他们的好话。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明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

  他们给村里人的印象已经够糟了,要还不做点什么弥补,以后他们在村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回城的事遥遥无期,若是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被针对排挤的环境,有几个人能受得了呢。

  现在,他们知青点里出现了这样林砚池这样一个正面的代表,他们所有人都应该义无反顾的去维护他。

  因为有他的存在,村里人才不会觉得他们知青一无是处。

  这次抢收过程虽然险象环生,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好在大家齐心协力,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抢收的工作。

  林岗村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比起前两年产量有所提升,这让赵保国一扫往日的不快,走在路上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讨论去县城交公粮的事,这事往年都是交给赵春风兄弟俩去办的。

  他们村的路不好,货车是到不了的,只能人力把粮食拉到公社,再装到车子里拉去县城。

  赵春风兄弟俩还得跟去县粮库,他有文化人圆滑,适合跟粮库的人打交道。

  至于赵亭松,他不像赵春风那样能言善辩,但他有力气,可以帮着卸货。

  交公粮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里面门道多着呢,有赵亭松这么大个块头在,若是谁想为难也得掂量着点。

  赵保国例行交代了几句,就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赵亭松都会背了。

  他在村里干活是一把好手,这几天可把他累坏了,赵保国还说着话,他靠着墙壁,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这时候,赵春风突然问了句:“要不要叫林知青跟着一起去?”

  一家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沈红英道:“这种下苦力的事,叫他去干什么。”

  赵春风挠挠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去,他去。”听到林砚池的名字,赵亭松打了个激灵,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激动地打断了赵春风的话。

  赵保国给了他一巴掌:“都没问人家呢,你知道他要跟着去?”

  赵亭松傻傻地笑:“我知道,他肯定去。”

  赵保国别过头,不想看他那傻样。

  沈红英道:“砚池下乡这么久,好像还没进过城呢,带他一起去看看也行。”

  谢金枝默了默,林知青是从大城市来的,见的世面比她们多了去了,对他来说,县城就巴掌那么大个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让林知青跟着去,还不如让她去,像她们这样的乡下妇人,一年都不一定能进一回城。

  她不好意思开口说,她也想跟着去看看。

  沈红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金枝也跟着一起去,带一块钱上,缺点啥自己买。”

  谢金枝双眼发光,甜甜道:“好嘞,谢谢妈!”

  媳妇能跟着一起去,赵春风也开心,不过他比较理智,不像赵亭松事情还没定下来就跟二傻子似的开心。

  他道:“小满啊,你还是去问问林知青吧,万一人家不愿意跟着去呢?”

  赵亭松站起身,撒腿就跑:“我现在就去问他。”

  这个时间点,不知道林砚池有没有回宿舍,赵亭松想着先去卫生所碰碰运气。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王永年已经早早回家了,林砚池却不辞辛苦,这么晚还在卫生所忙碌。

  看他来了,林砚池眼睛亮了亮,冲他招了招手道:“你来得正好,赶紧过来把衣服脱掉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