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 唯一的光亮也被吞噬,房间乌黑一片, 像是沉没在光亮照不进的深海。窗外, 霓虹灯闪烁,连绵不断的细雨将光亮弄迷糊,路上的行人皆是步伐匆匆。
雨水击打着窗户, 留下痕迹, 傅严亦站在窗边,手中夹着燃烧的香烟, 摆放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装满了烟头,他置身于黑暗之中,烟头散发出的猩红火光, 便是这里唯一的光亮。
细长的手将口袋里振动的手机拿出来,界面弹出一条短信。
【已经上传到指定邮箱。】
手机蓝光照在傅严亦的面部, 浓密细长的睫毛抖动, 眼睛闪烁幽暗的光, 他打开手机界面,将这条短信删干净。
白皙的手指抖了抖, 烟灰落下, 傅严亦望着窗外,眼神没有聚焦,他吸了一口烟, 白色的雾从嘴唇中呼来, 将窗外的景色遮住,片刻后, 猩红的火光消失在烟灰缸里。
他来到座位前,抽动椅子时发出冗长刺耳的声音, 房间里是安静的,因此这样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就像刀具划着钢板一样,让人难受。
他打开冰冷的笔记本电脑,登录一个邮箱,点开最近收到的信件,一张张图片出现在他眼睛里,他移动鼠标往下滑,房间里只有鼠标滚动的声音。
摆在桌边的手机响起了一阵铃声,说来也奇怪,他这个人不设置来电响铃的,打过来的电话和短信一样,都是显示振动。他只给一个人设置了响铃,那就江抚明。
傅严亦抬起头,看向振动加响铃的手机,电脑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上,脸上带着白意,阴影变多的原因,他看起来竟然有一丝阴冷。
才迟疑片刻,铃声就停止了,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江抚明总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一点急意,稍有不顺心的时候,就会冷下来脸来,想想也是,顺风顺水的大少爷,怎么会对一些不在意的事情,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
傅严亦的手又有些发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摸到一半才想起最后一根烟刚刚被自己亲手按灭了。
应该留着的。
傅严亦想着,颤抖的手推了推眼镜。
旁边的手机又响起了,傅严亦这次没有迟疑,伸过手去接,发现对方打来了视频电话,颤抖的手指点击接听。
很快,画面里出现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高大男人,他戴着帽子,周围的景色显示他正在室外,立体的五官上带着一丝烦意,眼睛像猎鹰的眼睛一样,仿佛能被他看穿心事。
傅严亦想,才几天没有见到这个人,觉得他好像比之前变得还要好看一些,不过他想应该是自己太过思念原因,好玩的玩具,离开几天,总会有怀念之情的。
只是这个玩具,很快就要被人拿走了。
江抚明压着眉头看着镜头,带着躁意道:“你那边怎么黑漆漆的,你在哪里?”
傅严亦推了推眼镜,露出和往常一样儒雅的笑容,将手机摆放好,借着电脑的光,屏幕里出现了他的侧脸,但是有些模糊,因为灯光不足的原因。
“我在我R市的房子这里,开灯太麻烦了,你将就一下。”傅严亦一边说着,一边滑动鼠标继续看图片,每张图片下面都配有文字说明,因此不是扫一眼就能看完的。
他摆放手机的角度很刁钻,江抚明在镜头那端只能看到他的电脑键盘和他移动鼠标的手,但是看不到他电脑屏幕的东西。
“你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江抚明的语气听着有些不好,冬天在外,不管多冷,他都穿着一件卫衣,顶多里面穿件毛线衣,这就他过冬的装备了。
不知道他是冷的,还是别的原因,在傅严亦这边看来,他的鼻子红了一块,多了一丝漫画感。江抚明的是个标准的撕漫男,五官比例也好,头身比例也好,都将近完美,体脂率也相当的优秀,所以腹肌也是格外漂亮。
如果不是脾气不好,这么多年身边应该不缺追求者,不多,即使他脾气不好,这么多年追求者也没有断过。
是个受欢迎的。
“还有点事情。”傅严亦收回思绪,看向了电话那端,笑道,“怎么,想我了?”
江抚明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哼唧了一声,身后应该有人喊他,他往后面看过去,说了几句话,又看向镜头。他其实选择的角度很死亡,周围的曝光也不够,但是他长得足够好,一些周围的不足倒是成了一种滤镜。
“你那边很忙的话,就先去吧,回头再联系。”傅严亦贴心说道。
电话那头的江抚明并没有因为傅严亦的贴心而变得开心一些,反而表情变得更臭了一些,沉着声音道:“才几分钟,你就想挂断了。”
傅严亦轻笑出声,道:“我这不是怕你工作忙。”
“你明天回来,我们一起去超市,我想吃西红柿炒蛋。”江抚明说这话的时候,最先是没有看屏幕的,后面才看屏幕,但是眼神依旧带着闪躲。
江抚明是知道傅严亦只出差三天的,因为傅严亦给他报备过。
他明明就是想傅严亦了,也不愿意直说。
傅严亦移动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江抚明,嘴巴张了张,但是最后用笑掩饰,片刻后:“不好意思,我这边可能有点忙,要大后天的早上才能回来。”
“不过我尽快回家。”
“什么事情?”江抚明第一时间反问道,但是看到傅严亦诧异的神色,眉头立刻皱起,冷声“不用说,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早点回家,注意安全。”江抚明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连忙说了这句话补救。
傅严亦点了点头,又听到江抚明那边传来吵闹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隐约能听到江抚明三个字,再结合江抚明是在练习拳击的大厦外面,傅严亦推测可能是队友在喊他。
“你那边一直有人在喊你。”傅严亦说道,目光时不时看向电脑那边,看起来非常忙碌的样子。
江抚明拉了拉帽子,看了一眼后面,道:“今天聚餐,经理请客吃烤肉。”
“我去了。”江抚明看着傅严亦说道,等着傅严亦的话。
“好好吃。”傅严亦笑着说道。
江抚明看着镜头里的傅严亦一多分钟后,才将电话挂断,傅严亦在他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还在想对方刚刚是不是卡住了,要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
傅严亦将目光放回电脑屏幕,一路看,直到将所有图片和图片下方的文字看完,画面最后停留在一张穿着棕色卫衣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漂亮裙子加大衣女人的亲密照片。
男人没有拍到脸。
也许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但是傅严亦一定能认出来,因为那件衣服是他买的。
他亲手在商场上选出来的。
江抚明这边。
江抚明挂断电话,在原地站了一多分钟,总觉得傅严亦最近有些怪怪的,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本来寻思着对方明天就回来,还想着去接对方,结果对方压根就不回家。
傅严亦的时间作息非常规律,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很少有别的活动,江抚明也是第一次和对方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其实也就三天而已。
但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还是在热恋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江抚明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今天经理请客,决定好好犒劳拳击队的选手们,组织的一场饭局,他们现在在外面等大巴车来。要不是今天经理请吃饭,江抚明应该会和之前一样,回到傅严亦的家中,随便吃些什么东西就睡觉了。
以往,这样的聚会江抚明是不会参加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傅严亦待在一块久了的原因,原本能一个人孤独吃完饭的江抚明,现在也觉得一起吃会好一些。
所以这次和队友们一起吃饭。
他不是很能融入大家,这一点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就独自站在一边,免得自己过去,那边的人都像是看见领导一样,呼吸都不敢。
江抚明将手机放进口袋,看着前面的路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哥。”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
一个长得漂亮,身材好,穿着打扮也非常有品位的女人,手上拿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包就跑了过来,俏皮,亮丽,可爱又带点小性。感。
周围队友发现了,都发出了哇呜的声音,一个个挤眉弄眼,但是碍于江抚明的威严,他们的小动作都非常的克制。
要是换成别人,现在早已经起哄了。
江抚明看着前面跑过来的人,眉眼里多了不耐烦和厌恶的情绪,他已经和对方说了很多次了,但是对方依旧还要来纠缠他。
江抚明主动走下阶梯来到这个女人的面前。
女人本来看到他主动靠近,脸上仰起了喜悦,但是他走近,发现他面色乌云布满,表情变得僵硬,试探地说道:“江哥。”
“夏岭琳,我最后再说一次,这个忙我帮不了你。”江抚明冷漠地看着前面的人,要不是顾及旧情,他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说话的。
夏岭琳脸上挤出笑容,带着讨好的语气道:“江哥,我们只是协议结婚,我保证,结婚后我绝对不打扰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会乖乖守好本分的。等时机好了,我们离婚也可以的。”
江抚明有些不解地看着前面的女人,双手放在卫衣的口袋里,冷声道:“我能明白,你们家需要联姻,不仅仅是因为资金周转不过,还需要一个明面上靠得住的靠山,稳定股民的情绪。所以我能理解你,但是你家还有个哥哥,这个事情不一定到你头上来。”
“我说过,你家的事情,我可以让我家借钱给你家,但是你必须要把货物的质量给我家看,我们家才能给你担保。但是你拒绝了。”江抚明的语气越来越重。
“你一边口口声声说想要自由恋爱,想要不被束缚的婚姻,嫁给我不也是一段被束缚的婚姻吗,我和你,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江抚明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执着于要和结婚,明明这个事情上,有很多种解决的方法,而前面的人却选择了他最不能理解的一种。
江抚明看着对方快哭的表情,又觉得一阵头痛,每次当他严肃正经和对方谈这样事情的时候,对方就开始哭。他以为对方懂他意思了,之后又会像没事人一样过来找他。
来来回回好几次,江抚明是彻底没了耐心,因为对方一直用小时候的事情说事,于情于理,他觉得也不能太冷漠了。
但是总是这样反复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
“夏小姐,你怎么思考这件事情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做的,就是提供钱给你们家周转,但是产品质量一定要过关,我们家才出面,否则只能借钱给你们。”江抚明冷声说道,虽然他不管公司,但是他这些事情还是懂得的。
“你对你的婚姻、恋爱如何安排是你的事情,而我只会和我喜欢的人结婚,并且这辈子也只会结一次婚。”江抚明看着夏岭琳的眼睛。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夏岭琳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明显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巴,眼神乱晃:“什么时候的事情,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我的事情不用别人提起。”江抚明低声解释,他起身并不想和对方说太多东西。
“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以后也会结婚。你的要求我答应不了,如果我提的那个方案你能接受的话,直接找我妈谈就好了,我已经和她打过电话了。”江抚明说完,看了看一直往他这边偷看的队友。
瞧着他们那一股子的兴奋劲,可能是误会,江抚明不爽的皱了下眉头。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一群人,一个个看天看地,就不再看江抚明这边了。
等江抚明不再看他们,他们才又慢慢地聚在一块。
“嘿嘿嘿,江抚明的未婚妻找过来了,烤肉店肯定去不了,欧耶。”
“他未婚妻真好看,你看他未婚妻的包了没,小几十万呢。”
“哎哟,你还懂货,深藏不露啊。”
“别取笑我了,我女朋友之前过生日吗,一直很喜欢那个品牌的包,江抚明未婚妻身上背的包就是我一眼看中的那个,问了价格,彻底死心,最后只买了个一万左右的包包,还好我女朋友不嫌弃我。”
“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今天江哥铁定不能来吃了,和他未婚妻恩爱着呢,到时候多开几瓶酒,有他在的场合我都不敢喝酒了,嗨起来。”
“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一个说得正起劲的队友,发现他说话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大家眼神也躲避他,这要是还没有意识到情况不对就出了鬼了。
身体僵硬着,不敢回头看,不断地吞唾沫,用眼神求助自己玩得最好的朋友,朋友也只回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这一个刻他感觉自己心已死,已经幻想到自己口吐白沫倒在擂台上,然后放进急救车的画面。
“她不是我未婚妻。”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站在原地的队友眨了眨眼睛,颤声道:“我,我知道了。”
周围的人也傻了,那个居然不是江抚明的女朋友,那是谁?
江抚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揉了揉眉心,解释:“只是一个小时玩的好朋友,我对象是别人,不是她。”
众人纷纷点头,但是脸上一个个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站在原地的那个队友,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但是大脑还是因为紧张空白着,只能凭借着本能说道:“上次你有个戴眼镜的朋友说了,觉得你这么早结婚很...”
他说着说着又闭上了嘴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旁边的好友小声骂了一句:蠢货。
这个可能还是记者呢,他就说漏嘴了,真是该死,他怎么就这么爱乱说话了,说话不经过当闹思考。他开始悔恨。
江抚明的眉头皱得很深,戴眼镜的朋友?
傅严亦?
江抚明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傅严亦的,心里没有来的慌乱起来,问的语气也很冲:“是什么样子的,说具体一些,什么时候,你们说了什么。”
那个人听到江抚明这个语气,就更绝望了,一副我惨了的模样。
但是江抚明问话又不敢不答。
“就是一个长相很漂亮,斯斯文文,戴着一个金边眼镜的男人。那次我和其他人回拳击队,正在讨论你和刚刚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们以为是你对象所以就说了一些话。对方听到了,然后过来问说的是不是你,还说你和你对象才刚在一起,怎么这么快结婚了。”这个人声音越说越小。
江抚明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呼吸变得急促,突然有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你们说我和那个女的怎么了?”江抚明的声音变得有些发怒。
“就是说你们快结婚了。”这个人终于坚持不住了,声音慌乱地说道,这个样子的江抚明实在太可怕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车子来了。”
远处开来一辆大巴车,队友如释重负地拍着自己胸膛,想着总算有救了。
“我不去了。”江抚明瞪了一眼前面的这个人,面色冷漠地离开,他这次又没有参加大家的聚会。
一个队友靠了过来,对之前被江抚明问话的队友说道:“我说老陈啊,你算是把人得罪了。”
老陈苦着一张脸:“我这个大嘴巴,下个星期就是我和他对打了,他不会把我打死吧。”
“不会,应该会把你打废。”队友也是毫不客气地说道。
“江大佬就这么走了,这么生气吗?因为被人误会要结婚?好像的确要生气吧。”
“感觉他刚刚好吓人啊,比之前要更恐怖一些。”
“难得他最近温柔。”
“什么啊,我倒是觉得他比之前更恐怖一些了,他是打拳的时候温柔了些,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吃药的频率高一些了,而且偶尔露出来的那种暴厌情绪,感觉随时会失控。”
“那个红瓶子的药吧,我感觉他好像吃过好几次,但是我没什么事情,关注他吃药干嘛。”
“不过老赵这么一说,我也有几次在更衣室的时候,看到江抚明在吃药,别提了,我吓得直接退出来。很恐怖地说,咀嚼药的样子,看起来要吃。人。”
队友们一边讨论着,一边上了大巴车。
而退出这次聚会的江抚明来到自己的越野车里,翻出了红色药瓶,倒出了两颗药放进嘴里,药很苦,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咀嚼着吃。
系统在一边看着非常担心,江抚明这个样子非常不对,让他很不安。
江抚明一开始是不愿意碰这个新开的药的,因为副作用非常大,但是因为情绪控制不下来,他又想用最好的状态见傅严亦,便打开了这个药。
而这一打开,就再也停不住手。
系统能检测出,他的精神状态在随时暴走的边缘,要不是江抚明精神异常的强大,换别人早就崩溃了,暴走了。
【江哥,今天已经吃第三次了,六粒。】系统出声提醒到。
他现在恨不得自己的系统商城快点修好,但是最快也要半年以后去了,现在肯定是不行。
江抚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猩红的双眼看着车内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一时间有种很无力的感觉,他没有回答系统的话,捂着眼睛说着无关的话:“他为什么不问。”
系统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道:【也许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的,所以才没有问。”江抚明了解傅严亦,所以对方一点点反常他都看出来了,结合对方最近的表现,他能确定。
系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复杂的感情问题,他这种母胎单身系统不会啊。
江抚明的情绪很不对,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也让他注意一下,说他这种情况,随时一个不注意,就要住院的。
系统为此非常担心,也不敢激怒江抚明。
“他明天回来。”江抚明一个人喃喃道,睁开的眼睛满是血丝,他看着车窗外,视线没有聚焦,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当面问会清楚一些。”
明明是很轻很轻,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却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