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跟在韩熠身边问道:“那……还用那个机关车吗?”

  韩熠否决道:“不, 此乃神物, 不能轻易动用, 更何况如今对方人数少于我们,难道你们连三千人都不打不赢吗?还是不想要军功?”

  校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对啊, 秦国的军功是按照人头来算的。

  韩熠一口气炸了那么多人,他们一个都没捞着, 也就是说这些军功都是他一个人的。

  校尉听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不敢再多说什么, 转头就去安排了。

  韩熠也回去换上了甲衣, 原本他不太喜欢穿的, 这玩意太笨重,哪怕是他自己亲手打造的,重量已经降低了许多, 但也还是很笨重。

  然而想到刚刚颜徵担心的样子,他就觉得还是小心一些,万一受伤,颜徵怕是要不高兴。

  不过他的甲衣是银色的,是在太过亮眼,一出现在赵军面前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韩熠本来想要阵前喊话的, 然而一转头就看到校尉跃跃欲试的表情,再看看士兵们也都一脸的期盼,他只好无奈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在平原作战, 两边对冲,还讲究什么战略战术啊,就看哪边铠甲更坚固,哪边武器更精良,哪边的士兵更凶了。

  飞虎骑在刚刚被韩熠的炸弹车吓飞了魂之后,现在对己方有着空前的信心。

  反正输了还有炸弹车,怕什么?砍他们啊!

  于是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的秦兵打了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因为得到了庞飞被杀的噩耗,赵军一个个都十分悲愤。

  不过目前看来,所谓的哀兵必胜大概也是有例外的。

  韩熠目标明显,所以赵军的许多箭矢都是冲着他来的,一部分因为力道不足半路就掉落了,而另外一部分则被阿呆斩落。

  阿呆守在韩熠身边寸步不离,韩熠转头看向他问道:“不去杀敌?”

  阿呆摇摇头:“公子吩咐我保护好都尉。”

  韩熠看了看战场长出口气说道:“应该很快就分胜负了吧。”

  阿呆眼神里有着不赞同,却没说话。

  然后韩熠就发现,赵军别的不行,韧劲儿是真的厉害,不过大概也因为庞飞的死对他们的刺激实在太大。

  这一仗一直打到晚上,秦军才险胜。

  这个过程中,韩熠并没有真正出手过,因为他一直都在跟自己的胃作斗争。

  炸飞赵军的情景他看到了,但是因为当时着急离开,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注意。

  而如今……冷兵器互相征伐是在他眼前切切实实发生的,血肉横飞的野蛮打法让他实在有点受不了。

  好在,已经结束了。

  秦军险胜。

  韩熠让人打扫战场,转头就带人回到了军营。

  一路上他一直在沉默,而秦军则似乎都挺开心。

  他们都活下来了,他们值得开心庆祝。

  所以韩熠在让他们休息之前还勉励了几句,然后来不及解甲就急匆匆的去了颜徵那里。

  此时的颜徵已经睡着了,或者是昏迷状态。

  韩熠不太确定,只不过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看上去竟有几分难得的无助。

  韩熠悄悄走过去,在床边的坐秤上坐下来之后,隐隐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

  如今的颜徵几乎被包成了一个粽子,就连手都只露出了五根手指。

  为了安抚颜徵,韩熠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希望至少能给颜徵带去一些温暖。

  在接触到韩熠手上的温度之后,颜徵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紧皱的眉头也稍微松开了一些。

  韩熠就这么坐在帐篷内,他知道自己守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他又不是郎中。

  可是回去他又不放心,就只好继续留在这里。

  伺候颜徵的小兵端了热水过来的时候看到韩熠顿时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韩熠制止了。

  韩熠对着他摆了摆手,让他将水放下离开,准备亲自给颜徵擦拭额头的冷汗。

  结果当他想要把手抽出来的时候,颜徵却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甚至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韩熠眼见着他手上绷带透露出些许红色,只好放弃这个打算,然后十分艰难的用单手操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颜徵是被疼醒的。

  其实昨晚他也是疼的,只不过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身体机能承受不住,这才睡了一会。

  可就是这一小段时间他就有一半睡得不太安稳,因为实在是太痛了,痛到他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忍不住想要喊一声阿爹阿娘。

  人在极其难过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寻求父母的庇护。

  就算是颜徵也不太例外,然而他喊了一声之后就停了下来,哪怕是在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他的潜意识都会告诉他,他的父母不会给他他想要的回应。

  他没人能够依靠,他只能靠自己。

  可是是在太痛了啊,痛到他再坚强也忍不住会流眼泪。

  不过后来他还是睡着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是依稀记得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气味凑近,他紧紧的抓住了那个让他安心的热源,这才渐渐睡熟。

  等醒了之后他一睁眼,就感受到手指上有着另一股热度。

  他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身上一直都是冰冰凉凉的,此时就显得那份热源特别的珍贵。

  颜徵微微侧了侧头,垂眸一看就看到了趴在他床边枕着胳膊熟睡的韩熠。

  而他的手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头。

  颜徵忍不住笑了笑,抽出了手摸了摸韩熠的脸颊,感受到对方的脸略有些冰凉之后便轻声喊道:“阿熠,阿熠?别在这里睡。”

  他声音很轻,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喊醒对方,毕竟韩熠的睡眠质量那是好的没话说,雷打都不醒的那种。

  就在他以为自己喊不醒韩熠的时候,忽然看到韩熠那长长的羽睫动了动,眼皮慢慢掀起。

  虽然睁开眼睛但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样。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就突然坐了起来,他一抬头就看到颜徵正看着他,顿时一脸惊喜:“阿徵,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来人,喊郎中!”

  其实这时候天刚蒙蒙亮,折腾了一晚上的郎中也没睡多久,现在被喊起来简直就是酷刑。

  然而韩熠现在满心都是颜徵,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颜徵吃力的抬起手,韩熠会意低了低头,让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右脸。

  颜徵问道:“疼不疼?”

  ????

  韩熠满眼的问号,他又没受伤,哪里会疼?

  颜徵说道:“镜子,在我随身的衣袋里,你自己看看。”

  韩熠一脸莫名奇妙的探手将颜徵的衣袋拿过来,在看到原本白色的衣袋已经被染成暗红色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些,他都会觉得难过。

  不过,他不想让颜徵误认为自己的伤好不了,便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打开衣袋拿出了里面的镜子。

  镜子……居然没碎,韩熠一开始觉得神奇,后来又想,大概是颜徵在努力护住这枚镜子吧。

  他将镜子拿起来顿时就呆住了。

  此时他的左脸是完好的,然而右脸……因为枕在胳膊上,而他昨晚没有脱甲,导致脸上全是一块一块的红印,难怪颜徵问他疼不疼。

  韩熠回过神来十分尴尬,脸上一红,这一下左右脸的颜色倒是趋于一致了。

  颜徵刚刚一直在打量韩熠,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韩熠穿甲,便说道:“我们阿熠,穿甲也很好看。”

  这身银甲简直是太适合韩熠了,别人穿银甲很可能因为太过明亮而忽视对方,然而韩熠不会,无论他穿什么,第一眼看到他的永远都是先注意到他那张脸。

  韩熠听后一转头就看到颜徵看着某个地方在发呆,不由得转头看过去,发现那是他的战甲。

  那身黑甲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了,然而韩熠知道颜徵多喜欢它,所以他还是让人细心的整理了一下,架了起来。

  这可是颜徵功勋的代表。

  不管他是不是陷入了地方的圈套,他杀了敌方很多人,一直坚持到了援军到来,并且从昨天开始就有他的兵陆陆续续找过来。

  如果不出什么太大意外的话,五百人至少有多一半能够活下来。

  在一万人对比五百人这样悬殊的差距下,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更不要提,他还只身入军营将庞飞给绑架了出来。

  郎中们过来给颜徵检查了之后,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韩熠本来想把他们喊出去询问的,然而想了想,颜徵这样掌控欲十足的人,他昨天甚至因为不想失去意识而不愿意用麻醉的药物,伤情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瞒着他。

  于是韩熠便问道:“如何?”

  郎中有些发愁地说道:“有些伤口因为拖了太久已经开始红肿溃烂,若是以往,需要削去烂肉才行,可是公子徵的许多伤口又深又长……这……”

  别说这么多伤口,哪怕只有一个,在削去烂肉之后,伤者都只能听天由命,多少伤兵都是这么死的。

  更不要说颜徵已经伤到了这种程度。

  颜徵的表情依旧平静,然而韩熠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他低声问道:“你们有多少把握?”

  他问的这个把握是救活颜徵的把握。

  被问的郎中们也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一个个低下了头,一时之间没有人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