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刚醒来时不同,这次的许羿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感受那片温软的形状在自己唇上慢慢摩挲。
这个吻极尽温柔,湿湿浅浅,却始终一啄一啄地停留于表面,若即若离。
一瞬呆愣后许羿眯起眼:装什么纯情呢?
刚醒来那会儿他可记得清楚,这人不知哪来的经验,吻技好得很。
他张口咬了对方一下,脚底用力,趁其不备把人往后推去,将他抵到枫树下。
抓住对方抚在他面颊上的手,许羿微微退开,抵着他额头道:“你以前……亲过别人?”
“没有,”楚玄离稳着呼吸道:“碰到你,无师自通。”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许羿垂眸看着他,短短半天时间,他都快习惯这人张口就来的情话了。
关键对方自己好像还意识不到。
手指轻轻按上他的下巴,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没再克制自己,双唇复又相贴,严合没有一丝缝隙。
不再是浅尝辄止,不知谁先撬开对方牙关,一来一回到处扫荡。
楚玄离不适应眼下姿态,眼底一瞬暗色后,他按住对方脖子,一个好端端的吻,最后硬是染上血腥气。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几缕微风拂过,把两人的发纠缠在一起。
唇齿相缠的声音传过起伏山野间,寂静林中,天地都仿佛只有他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许羿微微退开,跳下小山坡转身递出一只手。
上扬的唇角和携带笑意的眼角弧度一致,面容赏心悦目。
“下来吧教主大人,以后来日方长。”
*
苍穹碧蓝如洗,山峦巍峨,雾气飘荡开来缭绕山间。
清风拂过,树叶簌簌而动,山脚被落叶花瓣铺满,清香犹未散去,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盛景。
传说昆仑山千百年前是座仙山,仙气旺盛,万物有灵,景色四季不变。
人迹罕至的重山叠嶂中,隐约传来唢呐声。
昆仑派大门前的石柱上,红绸锦缎挂满,门派内部的青石小路间,都有重新修葺过。
明日即昆仑大弟子谢安和武林盟主之女洛清词的大婚之日。
山脚下的村镇客栈无一挤满了人,热闹的街头上,各家各派聚集在此,不论来头大小,畅谈天南地北。
“哎,听说了没,就前段时候,魔教内部叛乱,楚玄离被拉下位了。”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他前段时日又回去了。”
“唉……祸害遗千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
不远处,许羿放下手中的茶,起身皱眉往那个方向看去。
他就不理解了,之前在潘阳城外已经向众人澄清过,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误会对方。
楚玄离把想要起身的人拽回,不由地笑了笑。
“不必理会。”
二人昨日刚到的潘阳城,面容上做了些伪装,混于人群中一点儿不显眼。
半月前。
“一定要去吗?”楚玄离支头靠在青玉座上,抬眼看向眼前人,语气无奈。
“我都答应人家了。”许羿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一直记得之前答应女主参加对方大婚的事,但楚玄离一向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甚至连那姑娘模样都没记住。
对此楚玄离很奇怪,他认为许羿并不是什么爱凑热闹的人。
“你跟她很熟?”
“毕竟人帮过咱们。”许羿坐在旁边扶手上,楚玄离直起身给他让开位。
“开口了也不好拒绝。”他抓着对方衣袖摇晃,声音越来越小。
对方一直不说话,许羿偏头微微凑近,在其耳边低声道:“教主大人,求你了。”
魔教前殿,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众长老面在对方身旁胡闹。
底下人瞠目结舌。
楚玄离起身走到窗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方若一定要去,自己当然不能不跟着,可一想到那些满口胡言乱语的老顽固,他就很头疼。
还有那个新郎官儿,当初看那人第一眼就很不顺。
此事暂且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把底下人先打发走,他转身面向大殿底,眼底倏然变冷。
自他改制教规以来,反对声一直不断,这些人夹在其中保持中立,那天叛乱来的突然,谁也没想到一直衷心的梅泽会临阵倒戈,形势逆转。
他们最后并未选择落井下石,楚玄离归教后饶过了他们。
但没想到,这些人敢大着胆子来为叛党求情。
“话说完了,就赶紧退下。”
楚玄离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对这帮人打着的鬼算盘心知肚明。
长老们闻言垂下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并未离去。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主上,法不责众,还望主上三思!”
一人领头后,后续声音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踵而来。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裘长老他们识时务行事,一时糊涂罪不至死啊!”
魔教发展至今,关系网密布,长老们各自管着不同事务,除去两三个倒没什么,但楚玄离这次动作太大了点。
不管是江左党羽还是当日和叛乱沾边的,全部被撤去职务押入地牢。
铁了心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
江堂主如今不知去向,教内再无人与他抗衡。
这可不妙。
“主上,教中还有很多用的到几位长老的地方,就让他们将功赎罪吧!”
“……”
被这些人吵得心烦,楚玄离不耐的皱起眉,刚要开口,耳畔就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瞧诸位把话说的,若按你们所说,教中岂不是毫无规矩可言?”
许羿直起身,看着底下人悠悠道。
“上至堂主长老,下至洗扫小厮,无论谁耍手段得势,都能凌驾众人成了主子?”
底下一个白胡子老头不悦地看向他,对方那日和楚玄离一起归教,近些日子两人一直在一起,观其模样长相,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里哪儿轮得上一个倌儿插嘴?!
刚要开口斥责对方,却被旁边人拉住。
“我看教主对他上心得很,你说话注意点儿。”那人小声道。
白胡子老头吐出一口气,声音沉沉道:“教主之位向来能者居之,阁下对此有何问题?”
许羿挑起眉,“既是这样,你们又有什么能耐在这质疑教主的决定?”
白胡子老头即将出口的话一噎。
他复又面向楚玄离,拱手行礼,声音带着丝急切。
“教主,此人来历不明,接近教主不知是何心思,还望教主——”
话音未落,迎面拍来一层气浪,楚玄离转身挥袖,刹那间殿下几人被打退数尺远。
“教主!”
“滚。”楚玄离侧过头,斜睨他们一眼,脸色很冷。
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底下人身形一抖。
等这些长老离开,许羿含笑走到他身边,“好端端的动什么气。”
这段插曲并未打破二人之前的谈话,许羿继续看着人,声音放软,“你就跟我去吧。”
楚玄离当然受不得他这般,没过多久还是松了口。
刚回来时教内事务很多,更别提他还是个不喜人多的性子,这段时日以来对方什么都听他的,这份独有的纵容让许羿非常适用。
对于此事,他存在自己的私心,总觉得让楚玄离看着女主大婚才好安心,另外,即便不是为了赴约,他也要再去一次潘阳。
毕竟幕后黑手还没揪出来。
等所有事情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至于之后……
“想什么呢?”
楚玄离突然开口,打破了许羿脑海中的回忆。
他回过神来,面前十里长街人山人海,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着对方离开茶馆行至街头了。
“没什么。”他下意识躲开对方眼神。
“听说今夜是点灯节,街上全是卖花灯的,到时候我也给你买一个?”
楚玄离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径自往前走,目光时不时划过街道两旁的热闹摊位。
许羿心下好笑,“这都是给小姑娘们玩的。”
“不要?”楚玄离停下脚步,看向他挑眉。
对上他的目光,许羿心下一动,偏开头摸了摸鼻子,“要。”
夜间的潘阳城灯火通明,火树星桥,平静的江面之上,千万盏孔明灯升起,带着无数人对神明的祷告。
街边众摊位前,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许羿随便挑了一盏,楚玄离又拿了一盏与他一模一样的。
两个身形出挑的青年手提花灯,并肩走在街道上,很难不引人注目。
楚玄离目不斜视,拉着人来到河边。
“很小时候,我也看别人放过。”
“那时的我觉得可笑,这世上哪有什么许愿祷告之说。”
他眼底出现一丝难得的温柔,缓声说:“可是你来了,让我相信这世上或许真的有神佛。”
说话间他拿起笔,在灯身上写下一行字,许羿拿着花灯,自对方出声起就一直在出神。
楚玄离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教主大人,”许羿看着黑夜里的千盏明灯,突然不知意味地说:“你再这样,我可就真有点顶不住了。”
“顶不住?”楚玄离投向他的目光出现几分疑惑,“顶不住什么?”
“没什么。”许羿低头掩盖住脸上神情,没再看他,点燃手中花灯。
纸笼上写着他的愿望,寥寥几笔,笔锋微顿,写的时候有些犹豫。
星星点点的夜空中,那抹火光异常明亮,随风飘远。
闹市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空地上陆续撑起不少大伞,不知不觉间,天空渐渐飘起细雨。
许羿伸出手,冰凉的雨点打在修长匀称的手指,细雨蒙蒙,风也变得越来越凉。
他下意识看向花灯飞远的方向,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已经被雨浇灭,此时已经看不到了。
来往人流脚步加快,摩肩擦踵间,许羿一个愣神被带退后几步。
楚玄离搂住他,抬手挡在对方额前,帮他擦了擦颊边雨点。
“想什么呢?”他不禁蹙起眉。
许羿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手,末了对眼前人一笑。
“下雨了,先回客栈吧。”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店铺前的红灯笼变暗了,雨越下越大,等两人回到客栈,衣服均已湿透。
楚玄离把人领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换好里衣再睡,小心风寒。
许羿心不在焉地应下。
等人走后,他靠在门边,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翌日。
昆仑山脚,数十里红妆一眼望不到头,洛飞尘驾马走在最前方的马车前。
微风吹拂花香,群山脚下的树上系着上百条红色流苏,洛飞尘回头对花轿里的人朗声笑道。
“清词,安儿他对你真是有心了。”
花轿里的人头上铺着红盖头,凤冠霞帔,珠光宝翠,闻言微微低头,青葱的十指攥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紧张。
“爹,您就别取笑我了!”
“哈哈哈哈……爹是看你们高兴。”
“……”
洛飞尘如今已年过四十,但岁月并未在其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剑眉挺立,气质沉稳,人逢喜事更是容光焕发。
前方不远处,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楚玄离负手站在树底,侧影在熙攘的人流中尤为明显,身形颀长,神色淡淡,对面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靠在一旁姿态懒散,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他听说了一月前潘阳发生的事,看到这二人顿了顿。
洛清词听父亲突然不说话了,便掀起盖头朝轿外看去。
“爹,怎么了——”
语罢她也看到了树底下的两人。
“恩公!”她一脸惊喜道。
“啧,死丫头,礼成之前不能掀盖头的,坐回去,像什么样子!”
洛清词没管她爹黑下的脸色,把盖头扔到一边下轿,向二人那跑去。
“哎——洛清词!”
“恩公,你们是特意在这等我吗?”
洛清词跑到二人身前,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扫。
“大老远看到你的陪嫁队了,在这等着跟你说一声。”
许羿手持一柄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折扇,轻轻摆动,姿态举止翩翩洒脱。
“见笑了恩公,都是我爹给我准备的,还有我这一身,”说话间她伸出手,嫁衣上的首饰叮铃作响,“重的很,轿子里又闷,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
“洛清词!”
洛飞尘沉着脸色下马,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出嫁前与外男说说笑笑,成何体统!平日里我也随你了,如今关系到咱们家和昆仑派的面子,不得胡来!”
洛清词撇了撇嘴。
“回轿子上去!”
洛清词满脸不愿地转身,没走几步复又回头朝许羿笑道:“那恩公你们先到山顶等我哈。”
“回去回去,真不让我省心!”洛飞尘边推搡人边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样。
许羿看着这位威名远扬的武林盟主,眼底出现些许诧异。
待人走后,洛飞尘清了清嗓子,转头面向二人,“阁下是……许道长?”
“洛盟主。”许羿淡笑着回了个礼。
“前些时日阁下对小女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本想择日携小女登门拜访,但一直探查不到阁下的消息……”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许羿笑着摇头说。
“洛某听闻二位之前一直在查干尸案的事,我等上次在淮江附近探查不得,不知二位如今有什么消息?”
想到这洛飞尘直起身,脸上出现一丝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洛某每日事务太多,这重案一拖再拖,之前还误会了楚教主……”
他拱手弯腰作揖,面上没有丝毫不情愿,“洛某在此给楚教主赔不是。”
或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洛飞尘如今看楚玄离已经没了当初敌视,抛去立场对立,他对这个后生其实非常看好。
“无妨。”楚玄离偏开头淡淡道。
几番寒暄后,洛飞尘开口进入正题,事实上他找这二人除了道谢以外,还有别的事情。
眼下他在潘阳城已经待了半个月,可对怪案的幕后真凶还没丝毫头绪,无论是那家黑店还是当日那条客船,对方手脚清理得都太干净。
他向二人问出自己的疑惑。
“此事说来话长,眼下也不是谈话的时候,等令爱完婚,我们自会找洛盟主共同商讨此事。”
许羿正下脸色道。
洛飞尘拍了下脑袋,好似这才想起车队已经行至甚远,他转头眺望,“那洛某先就此别过。”
语罢飞身上马,复又看向二人,朗声笑道:“敌手难逢,楚教主武功高强,来日洛某还想与教主讨教一番。”
“驾——”
语罢不待楚玄离应声,驾马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远,背影潇洒挺拔,许羿目送对方,暗想此人不愧一代宗师,单凭胸量气度,就完全担得上武林盟主这个称号。
身旁人突然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许羿转头愣了愣。
“哎——你等等我。”
“婚典快开始了。”楚玄离淡声开口,语气细听下有些不悦。
“怎么了?”许羿挑起眉,“怎么生气了?”
楚玄离斜睨他一眼,拂袖而去。
许羿莫名其妙地跟上去。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才意识到什么。
“教主大人,”他快走几步,扯了扯前方人衣角,唇边勾起一道笑意。
“吃醋了?”
楚玄离脚步一顿。
“不是吧教主大人,人家姑娘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您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呢?”许羿调侃道。
他心里好笑,原剧情线里的楚玄离对洛清词喜欢得疯魔,自己都还没在意,对方反倒先吃起女主醋了。
“你大老远非要来参加她的婚礼,出嫁前打破规矩见你一个外男,很容易被人说闲话。”
许羿忍不住一乐,“人姑娘都不怕,我怕什么闲话?”
对方没回话,脚步不停往前走。
许羿挑眉走上前,揽住他肩膀往四周看。
楚玄离这张脸走到哪都不缺人认识,毫无疑问吸引来很多目光。
“教主大人,您再不理我,我就当着这些人面亲你了。”许羿凑到人耳边低笑道。
声音又沉又撩,听得人耳朵发烫,楚玄离偏开头,“别胡闹。”
“现在是谁胡闹?”
“……”
“洛姑娘就那个性格,教主大人,您平日总把自己圈在教里,人家生性直爽喜欢结交朋友,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
这也是许羿硬把他拉来的缘由之一,想让他多在江湖中走动走动,未免那些无聊的人猜来猜去,败坏楚玄离的名声。
二人拉拉扯扯间,无数目光投来,心里都在猜测两人关系。
来到昆仑派正门前,核对请帖的领头弟子刚好是慕云。
看到来人,他一脸呆滞,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你们……”
许羿朝他们微微一笑,递上请帖止住他接下来的话。
看请帖没问题,慕云嘴角一抽,不待感叹师嫂什么人都敢请,二人就已经进去了。
许羿悠闲地迈入大门,跟随人流往里走,大喜的日子少不了敲锣打鼓,往来人群的谈话声夹杂其中,他们甚至听不清彼此讲话。
在第四次被路过之人撞开后,楚玄离闭了闭眼,眼皮直跳。
礼堂布置得十分隆重,红柱盘龙,昆仑派正堂很大,房梁到处挂满红绸带。
谢安在门口和来往宾客道好,动作举止温和有礼,所过者无不暗叹一声青年才俊。
洛飞尘在正堂前和昆仑派掌门把酒言欢,老友相逢更是有说不完的话,显然是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
宾客陆续入席,堂外摆了很多张酒桌,弟子们来去匆匆,为每张桌布菜。
前辈掌门等坐在最前桌,包括玄武门掌门,眼神瞄到楚玄离,他轻嗤一声移开目光。
洛清词提前和谢安知会过,后者特意在前席给他们预留两个位置。
虽说怪案的事上回已经澄清,但人的固有印象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许羿明显感觉到,自他们到来后,这里的气氛就骤然冷清下来。
这么横插进去太奇怪,楚玄离神色淡淡地站在门口,也没有进去落座的意思。
投向他的目光数不胜数,魔教和昆仑派的渊源堂里人等心知肚明,大部分人都以为对方来者不善。
有好奇有恶意,楚玄离挑起眉,眼神扫过去。
脚步一动不动站在人流中间,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儿像来找茬的。
“许公子,楚教主。”谢安注意到这边,迎面向他们走来,面带淡笑,“之前的事清词都与我说了,在下先在这里给两位赔个不是,两位今日前来,实属在下荣幸。”
他声音颇高,特意告诉在场宾客对方是自己请来的客人。
奈何楚玄离并不领情。
自古正邪两道互不相干,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身为魔教教主,今日前来露面已经破了规矩。
“二位的贺礼本座稍后派人送到。”
他语气淡淡,在众人面前撂下这句话后径自转身离去。
在他看来,只要露过面,就算参加过了。
留下来与这帮人相看两厌,毫无必要。
“……”
谢安此时还保持拱手礼的姿势,直起腰时身形一顿。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
“这么好的日子,真是扫兴!”
“这楚玄离今日怎么会到这儿来?来就罢了,现在又走了,这不是当众落昆仑派的面子吗?!”
“……”
人群中不断投来猜忌厌恶的目光,许羿皱起眉,原地顿了顿后转身跟着对方离开。
两人前脚刚走,声势浩大的迎亲队就上来了。
吉时已到,绣娘们排成一排,簇拥身着嫁衣的洛清词出轿,大红灯笼开路,旁边的抬轿汉子接连吹起唢呐。
场面既喜庆又热闹,宾客们也不再谈论之前那段插曲。
谢安站在大堂前,眼底流露浅笑。
在场人无不赞叹一声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一阵敲锣打鼓声后,谢安牵着对方走入礼堂,相继向主位的谢正林与洛飞尘行了跪拜礼。
洛飞尘脸上笑意止不住,但眼底却不由自主红了。
虽说这丫头从不让他省心,但临了出嫁了终究是舍不得。
“安儿,清词往后就交给你了。”
谢安郑重应声。
礼成之后,新娘被送进洞房,谢安则要留下招待宾客。
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师兄弟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慕云首当其冲,举着两个酒杯过去,“大师兄,我敬你一杯!”
“师兄师兄,还有我……”
“……”
繁花簇锦,无处不透露着喜气,到场的江湖人士都是爽快之人,眼下是个与人结交的好机会,觥筹交错,最前桌更是人声鼎沸。
桌上的酒是西域上好的醉心酿,酒香醇厚,闻着味道就使人飘飘欲仙,微醺之人遥望举杯,不知敬的谁,仰头一饮而下。
“来,洛兄。”谢正林从主位上起身,抬手向对方作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向正堂走去,并肩来到掌门席。
“今日是安儿大喜之日,感念各位远道而来,贫道在此先做表率,敬大家一杯!”谢正林面带笑容双手举杯,声音中气十足。
语罢他抬袖掩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场人都是老相识,玄武门掌门见状最先举杯,其他人也陆续起身为敬。
洛飞尘提起桌上最中央的酒壶,为自己续满一杯酒,满脸畅快笑意,在众人的一片道贺声中饮下。
……
“啪——”
突兀的瓷碗碎裂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边的其乐融融。
后方面色酡红的人群里,一个原本趴在桌上的人突然坐起身。
动作太大弄掉了面前的碗,他抓着桌布站起,手臂有些颤抖。
桌椅的倒地声传来,似是支持不住,他跪在地上,蜷缩起身躯,“救命,我的肚子——好痛!”
*
礼堂外。
“楚玄离!”许羿加快脚步追上对方。
楚玄离停下脚步。
“对不起。”许羿拉住人,轻声道。
楚玄离愣了愣,回头看向他,“为何要对不起?”
“我……”许羿偏开头,想起之前的场景不禁皱起眉,“那些人……我下次再也不——”
楚玄离轻笑一声,打断他道:“我明白你心里的意思。”
他抓起对方的手,摇头无奈说:“许羿,他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江湖传言是怎么传的我也毫不在意。”
他心下好笑,“我只在意你。”
礼堂内到处是喧嚣,相比起来外面就寂静的很,只有风扫过落叶的声音。
“这趟也不是白来,我听说昆仑山风景很不错。”
楚玄离看向对方,准备拉人离开,漫不经心道:“咱们可以先四处逛逛。”
许羿愣愣看着他,不由地攥住对方的手。
他知道楚玄离不在乎,但是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
他不记得成为员工之前的事,只知道跟主世界签订契约后不得随便解绑。
他必须走。
在此之前,他希望能把一切安排好……
他稳下心神,刚要开口,脑海中就突然响起一阵警铃。
这是106升级后的新功能,可以在危险来临之际提醒宿主。
与此同时,洛清词满面慌张地跑出来,发饰散乱,身形跌跌撞撞,“出事了……恩公出事了!救命!”
“……”
堂中。
周边几人清醒过来,把人扶起,掌门们齐齐往台下看。
洛飞尘皱起眉,绕开酒桌走过去,“怎么了?”
“盟主!盟主救救我!好痛——我快死了!”
那人身体扭曲成一个常人做不到的姿势,缓缓爬向洛飞尘,抓着对方衣袍道。
这人状况很不对,洛飞尘蹲下身,拧眉抬起对方下巴查看,没待看清,这人就突然一掌拍向自己胸口,吐出一口青黑色的血,抽搐几下倒地不动。
这副样子可吓坏了众人,不少人清醒过来,向这边围来。
谢安反应很快,连忙把人翻过身,搭上其手腕后又试了试呼吸,向洛飞尘摇头道:“没气了。”
“哗啦啦——”
话音刚落,刹那间,后方又传来一阵桌子翻倒声,不少人接连倒地,痛呼声不断。
洛飞尘又连忙站起身朝身后看。
“唔……”
没过多久,谢安状况也有些不对,额头铺满一层薄汗,断断续续道:“岳父……我们好像是中毒了。”
中毒?
怎么会这么多人?
就在他一头雾水之际,突然,胸口一痛。
心脏蓦地停驻一瞬。
手脚渐渐发麻,这种感觉很奇怪,经脉中仿佛有无数虫子攀爬,一开始是胸口,再是腹部,直到蔓延全身。
全身上下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受控制地弓下腰,他反应过来,目光骤然锐利,看向此时场上唯一站着的人。
谢正林不紧不慢地举起手,手腕翻转,原本该饮下的酒水随其动作洒在地上。
洛飞尘眼底震惊,声音不自主带上怒意。
“谢掌门,这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七大门派掌门毒性均已发作,手拄桌上勉强维持着脸上表情。
玄武门掌门缓过神来,震惊地看向对方,“正林,你——”
“是你干的?!”
“不错。”谢正林拍了拍衣摆,神色淡淡道。
玄武门掌门已没工夫多问,经脉中啮咬般的痛楚难以忍受,他原地打坐闭眼凝心聚力,运转体内功力,试图缓解痛苦。
“别运功。”洛飞尘挥手冷冷道。
说话间他手指着一旁口吐黑血的人,“运功会立刻像这人一样。”
“这是血蛊,入体即化融于经脉,强行运功只会爆体而亡。”
“啪啪——”
鼓掌声从最前方传来,谢正林眯起眼,捋着胡子缓步朝他走去。
“洛兄果然见多识广。”
谢正林勾着嘴角,话语声中带着一丝玩味。
“师父?!”谢安靠坐在红柱旁,苍白遍布冷汗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会的,师父你快跟大家解释——”
“安儿,”谢正林不慌不忙地看向他,“你放心,师父不会要你的命,将来这昆仑派还得交由你。”
“谢正林,你为何要这么做?”洛飞尘看着他咬牙道。
“为什么……”谢正林捋着胡须,弯腰眯眼与其对视,“这有什么为什么?”
“武学为贫道一生追求,你洛盟主当然理解不了。”
谢正林面无表情地说着,边说边伸手,五指成爪,引出一道气流,地上尸体随其动作起身,骨结间发出“咯吱”摩擦声,场面十分骇人。
“回……回元功,是你?!”玄武门掌门抬起头艰难道。
“哈哈哈哈……你们发现得太晚了!”
一阵劲风后,谢正林收回手,尸体面容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眼眶深陷,血肉如尘土一般挥散,末了只剩几块骨架和一滩血水。
血水里有无数只黑虫在爬,看得人毛骨悚然。
吸纳功力的那一刻,谢正林闭上眼,发出一声喟叹,时至今日,这种经脉中充斥内力的感觉已经让他沉迷。
他复又睁开眼,长袖一挥,眼眶变成血红色,大笑道:“你们谁想做下一个!”
大堂已经有人疼得不行开始满地打滚,“谢掌门,您行行好!我这上有老下有小……”
话音未落,他就顺着一股吸力被引到谢正林身前,后者捏着他的脖子,五指倏地用力!
“啊啊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后,这人和之前那具尸体一样,化为一滩血水。
洛飞尘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切,再看向谢正林的通红眼底。
对方已经走火入魔了。
“啧。”
蓦地,谢正林发出一声轻嗤,晃了晃头。
没等洛飞尘理解什么意思,就见对方张开双臂,掌间运势,一种堪称恐怖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他动弹不得!
霎时间狂风四起,红烛齐齐熄灭。
洛飞尘捂着胸口闷哼一声,体内功力完全不听使唤,争先恐后地流失,朝谢正林而去。
周围人等显然也体会到了,面上皆是恐慌。
是体内血蛊在发挥作用。
谢正林这是要场上所有人的命!
随着功力流失,洛飞尘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上,满头冷汗。
运功即会爆体而亡,不反抗也会被吸干功力而死。
这该如何是好?!
他咬紧牙关看向周围,屋顶房梁倒塌,过道两旁的烛台桌架全部翻倒,零叮稀碎,地上人哀嚎不断……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
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缓缓闭上眼,调用全部内力准备放手一搏。
若能一击成功,即便爆体而亡,也算对得起武林盟主这个称号……
提气作势后,他默念心诀,内力于经脉中流转,深入骨髓的剧痛也与之伴随,渐渐的,他唇边渗血……
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轰然倒塌!
洛清词杏眼含泪,繁缛嫁衣和头饰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她带着哭腔跑到洛飞尘和谢安身边,“爹!大师兄!”
“傻丫头,你出来干什么?”洛飞尘闻声睁开眼,收回功力微微一愣。
“清词,师……掌门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你快……快走!”谢安咬紧牙关道。
洛清词摇了摇头,抬手擦干脸上泪痕,“不,爹,大师兄,道长和楚教主回来了,他们来救我们了,你们再坚持一下。”
闻言洛飞尘身形一顿,抬头看去。
“谢老头,你在你徒弟大婚上搞事,是不是太荒唐!”
许羿冷冷的声音传来。
身旁楚玄离眉头皱紧一字未说,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堆人,前方还存在股无形吸力,没人比他更了解如今状况。
必须马上阻止对方吸蛊。
他抬掌跳起身,掌风凌冽,迎面向气旋中心的谢正林攻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