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是卿非卿(穿越)>第8章 天理难容

  

  衙内,厅堂上明镜高悬牌匾高挂,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坐在大堂上,狠狠砸了下惊堂木。

  “韩清洺!你可知罪!”

  韩清洺看一眼立在一边,洋洋得意的韩奶奶——王氏,心里恨意一阵阵翻涌,“韩清洺不知罪!”

  “大胆!”

  惊堂木又被砸了下。

  衙堂上,县官怒视他,道,“自古百善孝为先,你这泼皮!不尊长辈目中无人,连老妪都欺侮,尤其这人还是你亲祖母,简直不孝之极!今日至此,竟还不知悔改?来人!上棒刑!”

  韩清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两人拿杀威棒一上一下架住,后面来了两个捕快,举起棒子狠狠砸下来!

  “啊!”

  ……

  大同王朝以孝为至善,提倡至孝,因此,忤逆不孝是为大罪,虽不至流徙千里,却也要一百杀威棒好好杀风头。

  该风至今上,流行更甚。

  尤其孝之一字难以界定,韩清洺的奶奶王氏故意拿石头砸了自己几下,跑到公堂上哭诉孙儿不孝打伤自己,县衙便连调查都无,直接判了韩清洺刑,罚金十两将他打了一顿,放回家中。

  韩清洺只是一瘦弱书生,凭借当初县衙内王氏那一脸暗笑生出的恨意,竟生生抗下了这一百杀威棒,只是打完后,恨声道一句,“我不服……”继而晕了过去。

  醒来后,本就贫穷的家里竟空无一物。

  为填补那十两罚金,韩绯荷、水荷将家中本就不多的家具财产全部变卖,新存下的那一点积蓄自然也没留住。

  更何况韩清洺伤了身子,这伤不养个百十天是不会好,如此一来,今年的院试又错过。

  “啊——!!!!!”

  韩清洺醒来,感受臀部撕裂般的剧痛,突然仰天嚎叫。

  “我恨啊!”

  在外面煎药的韩绯荷闻声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屋里,就看到韩清洺用手撑着火炕,要爬起来。

  “哥哥!”

  韩绯荷扶住韩清洺,见到哥哥目眦欲裂、披头散发的样子,竟有几分害怕。

  见妹妹进来,一脸关心,韩清洺鼻头一酸,难得的有了几分脆弱,轻轻拥住他的妹妹。“绯荷……”

  “水荷呢?”

  自他醒来,便未见过水荷。

  绯荷擦擦哥哥脸上的泪,强忍着将心中的酸涩压下去。

  哥哥已经很伤心了,她不能哭。

  “水荷去找人借钱了,咱们家的十两罚金还没交够呢,还有三天,就到期了。”

  衙门给了五天期限,韩清洺已经在床上耗费了一天一夜时光。

  这群混蛋!

  韩清洺咬的下唇都出了血。

  “去,吧水荷叫来,”韩清洺的眼中像是要冒出火,“这罚金,咱们交不上了!”

  韩绯荷有些犹豫,韩清洺皱眉,突然哀声道,“绯荷,连你也不听哥哥话了吗?”

  韩绯荷被哥哥哀戚的表情吓了一跳,急忙点头,突的发现点头不对,赶紧摇头,想想之前哥哥让自己做的事,又开始点头,道,“哥哥你别伤心!我这就去把水荷叫回来!”说罢,将哥哥扶回床上,赶紧跑了出去。

  韩绯荷趴卧在床上,神情冷了下来,先前那哀戚之色一扫而空,竟有几分淡漠。

  这王氏……

  看看简陋的破屋,家徒四壁的样子,在想想之前自己打工赚钱后韩绯荷高兴又小心翼翼的将钱藏起来——即便只有区区十几文——的样子,韩清洺沉默不语。

  “哎呀呀!小水荷你别拦着我啊,让我进去,哎呀呀真是的,你这孩子!哎呦!哎呦呦!怎么咬人呢!”

  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韩清洺眼神闪了闪,道,“让他进来。”

  门外,终于摆脱开韩水荷韩绯荷的韩舟济满头大汗。

  他也不知道自己娘亲竟能做到这个地步。说实话,他这辈子对这么个娘可是没什么好感动的,毕竟上辈子再没钱也是小老板的儿子,母亲也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可这辈子穿越了,竟碰上个农村老太太,还是又糙又粗鲁的,谁都会有落差。

  不过,这辈子的妈可是真疼他,比上辈子的还疼。

  不对,这都能称得上溺爱了。

  要不是他有过一辈子经验,还真难说会不会被养歪。但也因此,他不好去责怪母亲。

  毕竟母亲是为了自己。

  知道他挨了揍,二话不说拿石头砸自己脑袋,然后去县衙诬陷韩清洺忤逆。

  这事儿,上辈子的老妈都不定能做出来,说不定还会揍他一顿。

  所以韩舟济内心也是相当纠结。

  不过……谁让他韩清洺是自己侄儿,娘的孙子呢!更何况他先前还泼过娘水,这不孝的举动也做下过,所以不算诬陷。

  但是看在他是他侄子的份上,自己还是来好好看看被打了板子的侄子吧!

  韩舟济进了屋,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韩清洺,内心竟有点怵,但是很快想到自己没有错,韩舟济态度又强硬了起来。“哎,你说说你,别的不做,为什么非要作做这忤逆不孝的事呢?挨了一顿杀威棒,这下知道懂事儿孝敬了吧?”

  看着韩清洺暗恨的眼神,他又想起之前韩清洺打他的事,心里不禁有点解气,但还是装作和蔼的样子走过去,拍拍韩清洺的肩,“好好养伤,那十两银子的事,不着急,你们可以慢点还,我不会向县衙举发的。”言罢,转身走了。

  呼……这小崽子看起来事儿不大,他也就放心了。

  背后,韩清洺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紧抠住被子。

  韩舟济,王氏……

  你们害我一命不够,还想接二连三?你们……

  等着……

  此时,韩清洺的神情竟和真正的韩清洺临死前有些重合。

  这段日子,韩清洺一直在清养,只是学习从未断过,韩家的灯火每日从凌晨亮到半夜。家中也时不时来些奇怪的人。

  这些人,有他以前同窗,也有地痞流氓,搞得韩绯荷又紧张又迷茫。

  不过,哥哥看起来没什么,那就好……

  韩绯荷不禁为哥哥又开始好学开心,但是对灯油用完了怎么办又有些担忧。

  韩水荷则更直观,看着哥哥一天天沉浸书中,又开始不理她和姐姐了,有些担心,“姐姐,你说,哥哥会不会又变成以前的样子啊?”

  韩绯荷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以前的哥哥不好吗?又聪明又上进。”

  韩水荷咬着指头说,“可是我更喜欢后来的哥哥。”

  韩绯荷瞪她一眼,“别胡说。”

  韩水荷扁着嘴,不高兴了。

  韩绯荷只能哄妹妹,心里想,其实她也更喜欢后来的哥哥……但是,谁让以前的哥哥更努力呢?

  因为韩清洺并不好好将养,原本两个月就能好的伤活活拖到了三个月,并且病一好,韩清洺就进了皇都。

  这天,张铎刚起床不久,就听见外面鸣冤鼓传来阵阵鼓响,立刻一挥手,“来人!升堂!”连早饭也来不及吃。

  坐在堂上,张铎看下下面跪着的青年,问,“你是何人?有何冤要诉。”

  韩清洺一脸隐忍,满眼泪水,道,“在下韩清洺,祖母无状,残害孙儿,实不得已,要告者二,其一,祖母无德,其二,大同律法!”

  张铎耳边似有雷霆霹雳,那边韩清洺举上早已写好的状词,跪在地上。

  张铎深深看他一眼,命左右拿来状词。

  卷右词首写着三个大字,愚孝论。

  这名字……张铎右眼皮一跳。

  “固有彩衣娱亲、啮齿痛心,其孝感动天……”

  “然今有时风不同,老者不尊,长者不敬,借其身之长压人。嗟乎,嗟乎,莫以孝至善,以压人呼?”

  “……是以愚孝不堪用,孝愚是为祸,岂敢今人弃孝不用而尊愚孝呼?”

  张铎慢慢念着状词上的字,直到念完。

  堂内一片寂静。

  一旁的师爷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后生也忒大胆,如今大同王朝施行孝道治国,他竟反其道为之,大唾愚孝、孝愚,这岂不是在和国纲作对?

  张铎看着状词,慢慢出了神。

  不久,他问,“堂下之人,状词之上所言为真?”

  韩清洺直接跪趴在地上,道,“草民所言,字字属真,还请大人明鉴!”

  张铎脸慢慢变黑。

  这这这……这可怎么判!孝道治国延续了上百甚至千年,还从未有人写过这样的状子!尤其本国崇孝前所未有……

  这小子,大逆不道啊!

  他冷冷看着韩清洺,一双眼中情绪纷杂。

  做了十余年府尹,张铎深知,自己手下这惊堂木,掌握了不知多少人的生死。

  韩清洺趴在地上,之前受杖刑的地方仍隐隐作痛,令他一举一动都牵扯疼的呲牙咧嘴,可他硬生生忍住,一脸坚毅的神情,少年稚气未脱清秀的脸庞带着几分狠劲与苍白。

  张铎惊堂木抬起,却迟迟不敢拍下。

  趴在地上的韩清洺感受入股的寒凉,不禁有些受不住,暗暗担忧自己提早晕过去。这府尹……为何还不说话?莫非,自己估测有误?

  ……莫非,这孝之名就如此之重,要压的他抬不起头才是?他莫非不该着重写孝道以求剑走偏锋,而应该老老实实写韩舟济窃取文稿一事?他要不要……撤下状告,就这么甘愿的缴纳赔偿金,然后继续混日子?

  ……

  不!不能!他不甘!

  这么想着,韩清洺心里彭然一股子怒气业火,烧的他通体火红,冰寒的身子都暖起来。他一定要韩舟济和王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张铎本想狠狠打这小子几板,先做威慑。可他又能看出,这人分明不久前才受了杖刑。

  若此刻换了他人坐在这堂上,定不会有此犹疑,但……

  张铎不同。

  终于,张铎做了决定。

  一摔状词,张铎怒斥,“岂有此理!这天下竟有如此狠毒无道之祖母与叔父!来人!将刁民韩舟济与其母王氏带来!我要开堂审理此案!”

  “带窃人文稿之贼韩舟济,泼皮老母王氏前来!”

  说完,惊堂木狠狠一拍。

  韩清洺先是一惊,接着大喜,嘴角一噙笑。

  成了。

  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为今天这局,他特意整整三天未进食饭,若今天再不晕,那就没天理了。

  果然,张铎派人来查探过,发现韩清洺是饿晕的,联想状词中所写此人家徒四壁,祖母还逼迫他之事,勃然大怒,一摔惊堂木,又派了一拨人去“请”韩舟济和王氏。“人来之后,先上五十大板!”

  被抢救过来的韩清洺仍旧头晕眼花,醒来时只闻到鼻尖散发着一股甜香,睁眼一看,是一碗白粥,师爷满目同情的看着他,“给,喝吧。”

  舔舔嘴唇,韩清洺一把接过碗,“谢谢。”说着吸溜吸溜喝了起来,大口吞咽,仪态尽无,显然是真饿着了。

  大堂另一头站着王氏和韩舟济,不对,韩舟济是趴在地上的,不断啊啊惨叫着,一旁的王氏心疼的看着自己小儿子,哭的肝胆俱裂。“你这混账!”张铎又扔下一根签条,道,“继续打!”

  “偷窃他人文稿参与乡试,又将人推入河中,蓄意杀害,不狠狠惩治你,天理难容!”

  见韩舟济又被打起来,王氏突然发了狠,冲过去趴在他身上,抬头望向这个府尹,“大人!这不公平!韩清洺他不是没死吗!更何况,忤逆的是他啊!应该打他!”说完一指韩清洺。

  说来不知可怜还是可恨,王氏见孙子刚醒,一点怜惜也无,可见亲儿子挨打,却哭的好似挖心挖肺,满脸褶子都浸了泪,头发散乱,形容悲戚,好不可怜。

  韩清洺喝下一碗白粥,身上好歹有了点力气,借低头舔碗的动作挡住笑容。不得不说,王氏这祖母也是够了。若是他人,也许还会碍于孝名有些顾虑,可他不同。他是穿来的,有自己爹妈和更开阔的眼界。

  这个世界上,除了细心照料自己,陪自己度过那段昏暗时光的韩绯荷韩水荷,其他人,都不是他亲人!

  他是韩清洺,却又不是。

  不过这府尹只提了韩舟济窃文稿谋害人一事,却不提王氏,让韩清洺隐隐有了些许不详感与不甘。

  看来,他终究棋差一招。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开始黑化了,从此世界上再无馒头韩清洺,只有芝麻馅包子韩清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