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吗?

  沈浮光手指收缩, 瞧着晏喻之闪着光的眸子,一时愣了神。

  再过几天,他和晏喻之就是夫妻了,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也是能陪着他一同走过后半生的人。

  也不知晏喻之按中了腿上哪个穴位, 骤然一股又麻又痛的感觉窜上脊背, 将沈浮光走神的思绪唤了回来。

  沈浮光抛开脑中一切的杂念, 直直地看着他。

  “陛下,我会来接你的。”沈浮光郑重道,“等我来娶你。”

  晏喻之放下手, 笑道:“那朕该怎么称呼你,夫君?还是皇后?”

  沈浮光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红着脸说:“等成亲之后再说也不迟。”

  无论是夫君还是皇后, 他现在都不是很在意了,他们终究会是一对,计较的多了, 心里越发在意,反而会没那么开心。

  窗外响了几声鸟鸣, 枝桠攒动,往年开春便是如此。晏喻之双手圈住他的腰,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享受着这岁月静好,无人惊扰的时刻。

  没过多久,梨白在外道:“陛下,沈公子, 太皇太后有请。”

  沈浮光道:“祖母找我们。”他从晏喻之身上爬了起来, 走到殿外, 瞧见梨白时双目一亮,甚是欣喜。

  准确来说他高兴的并不是见到了梨白,而是对方怀中所抱的事物。

  大橘看起来已经长大了,缩在梨白怀里。

  自从沈浮光从浔江回来,大橘大部分时间都是梨白在养,眼下养的这般的好,完全看不出以前瘦弱的模样,少不了有梨白的功劳。

  梨白道:“近日天气回暖,奴才也放心带它出来。”

  沈浮光摸了摸大橘的头,笑道:“多谢你了。”

  梨白躬身行了礼,“沈公子不必言谢,其实有它陪着,奴才也很开心。”

  这时,晏喻之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拉过沈浮光的手,“走吧!”

  梨白并未跟着。其实,在沈浮光和晏喻之互明心迹后,晏喻之身边就很少跟人了。陛下可不愿意身边随时随地跟一群人打扰到他们。

  太皇太后早早地便等着他们,一见到人来了,迫不及待地拉过沈浮光坐在自己身边。

  沈浮光道:“祖母。”

  太皇太后柔和地笑笑:“浮光,你和喻之快要成婚了,哀家甚是欢喜,思来想去,还是想在你回将军府前看看你。”

  太皇太后嘴上说着想见他,但沈浮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会不会是他多虑了?

  沈浮光笑道:“祖母,我和陛下成亲后也还是会回宫的,到时候我天天来看你。”

  “你有这份心意,哀家便知足了,但是你整日往哀家这里跑……”说到这儿,她往晏喻之那边一望,“只怕会冷落了他。”

  这个他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沈浮光垂首笑了笑,道:“祖母想多了,他哪有这么小气。”

  晏喻之看着沈浮光忍不住心道:我有。

  太皇太后道:“此番将你们喊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告知你们。”

  不等二人回应,她便接着说:“听何茵说,你有意立临之的孩子为太子,可有此事?”

  她口中的何茵,说的便是太后。

  晏喻之点头,“是。”

  “那便很不凑巧了。”太皇太后一叹,“临之这孩子今日无意间对哀家说漏了嘴,他已有喜欢之人了。”

  此话一出,沈浮光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什么?小王爷有喜欢的人了?!”

  晏喻之虽没沈浮光的反应大,但也确实惊讶。

  太皇太后道:“那人你们都认识。”

  二人异口同声道:“谁?”

  太皇太后顿了顿,叹气,“林子芗。”

  这一瞬间,沈浮光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晏临之和林子芗?没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他们不就是好朋友的关系吗,怎么就互相喜欢了?!

  稍稍一捋,也可能是两人经常在一块,便生出情愫来了。可是这也藏得太好了吧,竟然让人丝毫都看不出来。又或者是两人在外人面前没怎么表现出来。

  沈浮光道:“等等,那这样说的话,立小王爷的孩子为太子这件事就不可能实现了?”晏喻之之前还跟他提过要不要给晏临之寻个王妃,他当时已对方还小为由替晏临之推拒了,结果晏临之本人闷声不吭,一吭就是这么惊人不已的消息!

  “也不全然。”太皇太后顿了半晌,看向了晏喻之,似乎是念及沈浮光在场,这句话也不好说,只道:“或许临之可以纳妾。”

  “我才不要纳妾!”

  伴随着这声喊叫,是晏临之从后殿跑了出来,看着太皇太后重复道:“我不要纳妾。不然……不然林子芗会不高兴的。”

  晏喻之起身走向他,问:“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几日,我跟林子芗喝醉了,他突然抓着我,说喜欢我,然后就……就答应他了。”

  晏临之回想起林子芗得知皇兄和沈浮光即将成亲时,眼中的羡慕之意完全是真情流露,同他告白后,也说的是“陛下自己都喜欢男子,也和沈浮光准备成亲了,那我们为什么不行”这些话。

  当时喝醉了答应得稀里糊涂了,但是酒醒之后,却又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沈浮光讶异地瞧着晏临之,实在是不敢相信。

  虽说是林子芗先开口,但若是小王爷对人家没那个意思,怎么可能会答应。

  太皇太后瞧着眼前的兄弟二人,倍感头疼,怎的一个两个都倾心男子,这样下去,皇室莫不是要绝后了。况且秦王这人一生也没有娶过王妃,更别提后代了。

  她突然就想去找晏回了,这些后辈的事管起来也太伤脑筋了。

  晏喻之的神情也让人捉摸不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平静,但应该是有些发怒的。他道:“林子芗呢?难道让你一个人过来?”

  “陛下,微臣在这儿!”林子芗从殿外跑了进来,“参见陛下、太皇太后。”

  晏喻之见着眼前这两人,又转头去看那边坐着发愣的沈浮光,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你们……罢了,临之喜欢就好。”

  晏临之和林子芗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牵着对方的手。

  “多谢陛下。”

  “多谢皇兄。”

  而沈浮光还沉浸在自己的惊讶中,连小王爷和林子芗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喜欢晏喻之向来都是人尽皆知,但是像他们那种隐晦的,关键时刻无异于是给人扔了个炸弹,林子芗这爱意隐藏的太深太深了。

  晏喻之上前拉过沈浮光,道:“祖母,我们先回去了。”

  “慢着。”太皇太后叫住二人,“临之这事,眼下何茵是不知道的,你之前向她承诺的……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你们回去吧!”

  毕竟何茵不同意晏喻之和沈浮光,是怕他没有子孙,但是此前的解决之法是靠晏临之,可现在晏临之也心悦男子,若是让何茵知道,怕是得拼了命的拆散其中一对。

  大不了何茵找上门,她就帮几位孩子挡一下,何茵再怎么反对,也不至于冒犯到她头上。

  沈浮光道:“陛下,小王爷当真喜欢林子芗?”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晏喻之看向不远处还剩下背影的两人,“看他这模样,不像是假的。”

  沈浮光一掌按住额头,“唉!”

  而晏临之这边,还在喋喋不休地问林子芗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他的?他今年也该十六岁了,对于这情爱之事早就不再是幼时的想法,现在的喜欢,就是认定了这个人。

  林子芗笑着答道:“不知道,许是跟小王爷相处久了,就喜欢上了。”

  晏临之不满意这个说法,“你这也太敷衍了。”

  其实林子芗说的是真的,早在他第一次入宫,在医正院被欺负,晏临之帮了他之后,他就一直将这个小王爷的恩情记在心中,只是随着时间,这份恩情也开始变化了,变成他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忽视的爱意。

  若不是那晚的醉酒,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口。万幸的是,晏临之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

  次日沈浮光便回了将军府,主持这边的一切事宜。

  府内大部分的东西都换成了红色,其余没办法换掉的也都用红绸遮盖。

  沈圻川负手站在偏处看着他,只觉得这小子是上辈子造了福报,竟然能让陛下为他下嫁。

  这几日走在宫里,多的是人在那里揶揄打趣他,说他马上就是国丈了,往后仕途一帆风顺。

  而宫内这边,织衣局的人犹豫了好几日,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便来询问晏喻之婚服的样式,晏喻之的回答不免让众人惊掉了下巴,犹疑不定,让人不禁觉得陛下是不是糊涂了。

  这件事报到礼部时,礼部尚书一把胡子都快气上天了,想发作但是一想到那人是陛下,找不到对象,最后抓了个做错事的下属数落一通,惹得往后好长一段时间,礼部的人做事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触了霉头。

  等婚服做好了送到将军府时,沈浮光瞧着上面的图案一愣,转头看了眼沈圻川。

  沈圻川面露菜色,“这……这当真是没有礼法,只怕礼部尚书那老头得气吐血。”

  江涟抬手贴着沈浮光的手臂,忧心道:“浮光,这婚服真的没有送错吗?”

  送婚服的人是梨白,他垂着头笑了笑,“沈夫人放心,没送错。”

  沈茯苓也凑了上来,正想瞧瞧这以前的婚服长什么样,她看了一眼,脱口道:“居然绣的是龙纹!”

  虽说她一个现代人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但是在古代讲究尊卑的秩序里,除了皇帝,其余人用龙纹可是会诛九族的。

  晏喻之这人……太任性了。

  沈浮光一把扯过一旁宫女手中的红布将婚服盖上,道:“先收起来。”

  沈茯苓的目光一直落在被带走的婚服上,等到看不见了,才靠近沈浮光低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他这皇帝当糊涂了,还是说他为你做到这地步也甘之如饴?”

  沈浮光看了一眼沈圻川和江涟,他们一个面色铁青,一个忧心忡忡。他道:“我怎么知道,陛下完全没跟我说过。”

  沈茯苓道:“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做文章,可有些麻烦啊!”

  沈圻川没听见他们在嘀咕些啥,最后携着江涟出去了。反正圣命难违,陛下既已做了决定,他们这些臣子再震惊再不愿,也是无可挽回的。

  “我觉得没事,陛下既然这样决定了,肯定有他的理由。”沈浮光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等陵阳王回来,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一提到陵阳王,沈茯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了下来,仿佛这已经变成她不能提的一个禁.忌。

  沈浮光正欲询问,奈何沈茯苓已经出去了,不免嘀咕:“她这是怎么了?一提到玉槐安就奇奇怪怪的。”

  成婚前一日,沈浮光坐在屋内看着婚服兀自出神,心里一直想着新婚当天的晏喻之会是什么模样,他从未见过晏喻之穿红衣的模样,那样的一个美人,穿起红衣来定是绝美的。

  那红色婚服上则是用明黄华丽的金丝线所绣的龙纹,倘若放置阳光下,还能透出淡淡的金光,处处都透着万人之上的尊贵。

  春吉在外敲门,道:“少爷,那个……小王爷来了。”

  沈浮光起身拉开门,“在哪儿呢?”

  “前厅,他还……”

  不等春吉话说完,沈浮光已经往前厅跑去了。小王爷现在来找他,莫不是陛下有什么话让他代传一下,毕竟婚前两人不能见面。

  晏临之身边果然还跟着林子芗,看他最近这么闲,多半医正院里也是一派闲暇。

  沈浮光道:“小王爷!”

  晏临之见沈浮光出来了,笑道:“哎呀,皇嫂好啊!”

  “……”

  沈浮光听他这么叫,心里可真是说不出的感觉,纠结了几秒,还是没回应他,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你今日来是陛下的吩咐吗?”

  “是。”晏临之转身,抬手示意沈浮光往外看,“这些,都是皇兄让我送来的聘礼。”

  “聘礼?!”院中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摆满了,甚至还往府外延伸出去,沈浮光拿不准究竟有多少,但总觉得不会少。

  这些箱子都把院中的路堵完了,沈圻川还是从前厅的隔间里绕进来的。隔间里还围着一群小厮和婢女看热闹。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聘礼。”

  “那当然,你也不想想,这可是陛下成婚,只多不少。”

  “少爷都愣在原地了。”

  “见过小王爷。”沈圻川道,“陛下给的聘礼,这似乎不太合适吧,哪有成婚头一天才送聘礼的。”当然,人人都心知肚明,陛下是嫁过来的,就算要给聘礼,也该是他们将军府给吧,现在这样,他理解不了。

  晏临之思忖了一阵,“我也不知道皇兄怎么想的,准确来说,你们如果不认这是聘礼的话,那就算是皇兄的嫁妆了,提前送过来放置好。”

  沈圻川虽不似礼部尚书和丞相那般迂腐,却也是个守礼的人,无论这是聘礼还是嫁妆都不对。想当初他娶江涟的时候,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每一样都是规规矩矩来的。

  他转头看着沈浮光,希望他能给点反应,不要傻站着。

  沈浮光的确是傻了,对于这些,他也不是全然不懂,好歹这几天恶补了一下功课。可是听小王爷说这是晏喻之送来的,管他是聘礼还是嫁妆,“我要了,麻烦管家伯伯差人来送到库房!”

  他照收不误。

  管家跑了上来,道:“少爷,这太多了,库房可能放不下。”

  这时,沈圻川插了一句,“库房放不下你就往其他空房间放,这么大个府邸,总能装得下。”

  “明白,明白。”管家忙声应完,就赶紧把隔间里看热闹的小厮提溜出来搬东西。

  沈浮光时隔几日再看到眼前这两人,已经能平常心了,“小王爷,你和林子芗的事,太后知道了吗?”

  “不知。”晏临之干笑道,“说起来,我还不敢告诉她呢,毕竟我又不是皇兄,母后奈何不了他,但是管得了我。”

  林子芗也道:“我打算等你跟陛下完婚后,就去找太后说明,到时候是杀是剐任听无悔。”

  晏临之打住他,“哪有那么严重,你少来。我还在旁边你就敢说这种话,杀啊剐的多不吉利。”

  不得不说,沈浮光以前还从没想过,林子芗是这么一个有血性的人,“那行啊,到时候太后娘娘发起火来,我跟陛下帮你们挡挡。”

  一旁的沈圻川听他们这对话,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盯着这几个人看了一阵,没看懂,最后摇摇头离开了前厅。

  晏临之离开之前悄悄在沈浮光耳边道:“明日皇兄会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沈浮光下意识便想问,但是晏临之立马就带着林子芗跑走了,他只看见两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沈浮光看着院中还在搬东西的小厮,想破脑筋也不知道晏喻之会给他什么惊喜。那件龙纹的婚服暂且不提,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实在是捉摸不透晏喻之的想法和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初春的夜风不再刺骨,却也透着寒凉,轻柔地吹在院中。

  前半夜沈浮光一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想到明日就大婚了,全身都很亢奋,亢奋之余又很紧张,被窝下的手都轻颤了起来。

  晏喻之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呢?

  后半夜睡着之后,感觉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推开。

  好几人轻快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众人一脸开心,喜气洋洋道:

  “少爷,起来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