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驶出了宫门, 车内的人推窗往外一看,房屋都被大雪盖住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雪白屋顶。

  昨日刚下的雪, 现在还未停歇, 几岁的孩童便在路边堆起了雪人, 鼻子冻得通红, 双眼却神采奕奕,满意地瞧着自己的雪人。

  旋即被提着鸡毛掸子跑来的母亲抓回去了。

  恰巧见到这幕的沈浮光忍不住笑了。

  一旁的夏祥疑惑地看着他,“少爷?”

  沈浮光挥了挥手, “就是看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此次沈浮光离宫准备回将军府,是想去看一下沈茯苓的伤势。

  之前府中传来的信,沈茯苓字里行间都透着极其轻松的口吻, 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些皮外伤,让沈浮光不用回去看她, 可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在宫里待了这么几天, 也该回去瞧一瞧了。

  夏祥道:“少爷,将军他,何时才会好?”

  沈浮光垂着头叹了气,“林子芗说这伤没有一两个月是好不了的,或许过段时间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夏祥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将军定要好起来。”

  沈浮光见他这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话说你今年多大了?”

  话音一落, 沈浮光就愣住了, 嘴角的笑变得僵硬起来,心里暗自懊悔,他怎么就不长脑子呢,夏祥跟了沈浮光这么多年,问什么都不会问出对方今年多大这种话来,若是被察觉出他不是真正的沈浮光……

  但是夏祥好像并没有起疑,挠了挠头发,笑道:“十七了。”

  沈茯苓总说他看起来呆呆的没什么心眼,可沈浮光却觉得眼前这人更没什么心眼。

  马车驶进将军府所在的那条长街,沈浮光打开车窗,侧面恰好过去一辆马车,瞧着有些眼熟,一时说不上来。

  夏祥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道:“是、是陵阳王。”

  “玉槐安?”沈浮光探出脖子去看,果真是陵阳王府的马车。

  马车没一阵便到了将军府,夏祥赶忙给沈浮光披上斗篷,旋即下车撑开了伞,虽说这雪没有昨日那般大了,但淋久了对身体也是不好的,况且临走前陛下专程嘱咐过,要他照顾好少爷。

  沈浮光站在伞下,白玉般俊逸的脸颊埋在斗篷的毛领里,抬眸便见到府门口站着一个人,笑盈盈地看着他。

  沈浮光欢欣的喊道:“姐!”

  夏祥脚步一顿,心说少爷为什么喊这位姑娘姐姐,身旁的人就跑了过去,伞下骤然一空,“少爷……”

  沈茯苓脸色有些苍白,但眼里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开心,“早就听夫人说你要回来,特意等着呢,跟我来,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沈浮光担忧道:“姐,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茯苓笑了笑,“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那你要说什么?”

  沈茯苓将他带进了屋子里,关上门,随后给他倒了杯水塞进手里。

  沈浮光愣愣地捧着那杯水,看着杯中漾起的一圈圈波纹,总觉着今日的沈茯苓很反常,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她这般上心。

  这杯水沈浮光一直在犹豫喝不喝,总觉着不太简单。

  下一刻沈茯苓郑重地坐在他对面,直接甩给他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决定跟玉槐安成亲了。”

  沈浮光脑子里霎时空白一片,愣愣的“啊”了声。

  沈茯苓见他的反应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激烈,暗自松了口气。

  “什么?!”沈浮光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惊得手中的水都洒了半杯,呼吸都急促起来,简直不敢置信,“姐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沈茯苓赶忙起身稳住他的手,又给他倒了水,道:“你先别急,喝点水喝点水。”

  沈浮光哪里还能喝的下去,就算他知道沈茯苓喜欢玉槐安,也从没想过她会跟玉槐安成亲,谁知道玉槐安这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猛地放下杯子,“是玉槐安提的?”

  沈茯苓讪讪一笑,“是我先开口的。”

  “可是……”沈浮光感觉自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是真心的吗?你不知道他之前……”

  玉槐安之前对他做的那些事,尽管不明白是出于什么目的,可正因为这样,沈浮光便觉得这人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

  沈茯苓道:“他之前怎么了?”

  “没什么,反正我觉得你得考虑清楚。”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放心吧,你姐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嫁的人,难道你想看我孤独终老啊?”

  沈浮光扶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行。”沈茯苓笑道,“本来还怕你拼了命的反对呢,都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但你今天回来,索性就说了。”

  沈浮光道:“娘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告诉夫人,等赐婚圣旨下来再说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沈浮光要是再说一些不同意之类的话,估计沈茯苓得炫他一顿,只盼玉槐安是真心待她,别让沈茯苓的一腔真心喂了狗。

  沈浮光这次回来,本就是看望沈茯苓的伤势,没想到却得知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导致他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的。

  江涟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浮光,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我没事。”

  一旁的罪魁祸首笑道:“我看八成是想宫里那位了。”

  江涟道:“茯苓说的不无道理,你们这才一日不见……”

  沈浮光哭笑不得,“娘,我就是走个神而已,哪是你们说的这样。”

  沈茯苓调侃道:“那这样说你不想陛下了,若是被他知道,该多伤心。”

  沈浮光被她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念着她的婚事,一边又控制不住想晏喻之。

  “茯苓就不要取笑他了。”江涟微微一笑,“浮光,大年三十你是在宫里过还是回家?”

  她深知自己现在很少见到这个儿子的面,每次都得他自己愿意回来才能见到,大年三十这个重要的日子,她打心底是希望沈浮光能回来的,如若他想要跟陛下留在宫里,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沈浮光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回家过。”

  他刚穿来没多久就进了宫,很少陪过这位母亲,自己占了她儿子的身体,理应多照顾的,他整日都待在晏喻之身边,若是在团圆的日子都不能让一家人在一起,简直是枉为人子。

  “欸,好好。”江涟道,“等你爹快点好起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沈茯苓别过头不去看他们,独自回到房间。

  当夜沈浮光便扣响她的房门,带着一身的寒风进了屋子,冷的沈茯苓差点将他踢出去。

  “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沈浮光试探着问道:“下午我看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说到了一家人?”

  “我哪有那么脆弱,你虽说是我的弟弟,可也是他们的儿子。”沈茯苓道,“你放心吧,我拎得清,我的父母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们不过长得像罢了,我是不会把他们当做爸妈的。”

  沈浮光看着她神伤的目光,轻声唤道:“姐姐。”

  “少给我整的这么煽情,我伤心归伤心,过一晚上就好了。”沈茯苓推着他往门口走,“行了行了,你来就为了说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要睡了,你赶紧回去。”

  沈茯苓一番话堵得他无话可说,但他不能就这么走了,总觉得还得再说点什么,最后憋出一句:“那个赐婚圣旨什么时候来啊?”

  沈茯苓骤然笑出声,“哪有那么快,你先回去,实在不行你帮我回去问问你家陛下。”

  看她笑了,沈浮光才放下心来,“好,我过几天回去帮你问问。”

  沈茯苓瞧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傻弟弟。”

  ……

  沈浮光在将军府待了三天便回宫了,他没想到在宫门口会见到晏临之。

  晏临之上了沈浮光的马车,立马夺过沈浮光的手炉,抱在自己手上,嘴里不停的吸着气。

  “皇兄太过分了,气死我了。”

  沈浮光让车夫先走,随后才问:“陛下怎么你了?”

  “我不小心把墨洒在了几本奏折上,据说是挺重要的,皇兄就罚我来宫门口吹风,什么时候等到你就什么时候回去。”

  “那要是等不到我你岂不是就得一直在宫门站着?”

  晏临之瘪了瘪嘴,“是啊!”

  晏喻之做的这个处罚,沈浮光也不好说什么,还好自己今日没有因为事情耽搁不能走,不然就凭晏临之这十来岁的身子,在冰天雪地站上一宿,非得冻坏了不可。

  “陛下还在勤政殿吗?”

  晏临之道:“在,这几日忙的不行,都夜深了上阳殿的烛火还亮着。”

  沈浮光下了马车便去寻晏喻之,大雪虽停,但由于雪太厚太多,并没有要化开的迹象,白花花的一片,枯枝上深深浅浅的覆上一些雪,寒鸦一震翅,便簌簌往下掉。

  梨白打眼就看见沈浮光,刚想进去通报,沈浮光连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沈浮光站在勤政殿外,里面几乎没什么声音,很静。

  梨白无声道:“没其他人。”

  沈浮光点了点头,才推开殿门进去。

  正在批奏折的晏喻之闻声抬眸,熟悉的身影闯入眼中,沈浮光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陛下这么忙啊!”

  见晏喻之没有说话,沈浮光又道:“三日没见,陛下倒是严厉许多,小王爷在雪地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了,若是我今日不回来,陛下当真舍得?”

  晏喻之一直注视着他,慢慢放下手上的笔,昳丽的面容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仿佛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朕当然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变成小阳人的第四天,已经完全好了,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