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光蓦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晏喻之眉目款款地瞧着他,他猛地往后一退,下巴从晏喻之手上脱开。

  怎么突然挨这么近?感觉下一秒就要亲上来似的。

  他可不能容忍晏喻之对着他做出亲密之举,心里却想着别的人。真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去选秀会,这下直接把晏喻之推给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陛下,既然弄完了就赶紧画吧。”

  晏喻之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浮光下颚那处被他按出来的红印,明明只是轻轻地一按,怎的就留下印子了。

  他将殿内的外人都遣散了出去,才说:“过来。”

  沈浮光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案桌前的椅子上。

  晏喻之画画的时间很长,沈浮光坐着坐着就忘记了时间,一味着地瞧着晏喻之不曾转开视线。

  他一直盯着晏喻之的手,茭白凝脂,骨节修长,无一不是透着养尊处优。这样全身上下都很好的一个人,他本以为可以是他的,但现在却在他的面前,用着他的脸,画其他人的画像。

  沈浮光只觉得眼眶很酸,很热,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两地滚烫的泪水就落在手上。

  对面的晏喻之已经画完了,而殿外的天也黑了。

  沈浮光起身走到晏喻之身边,他根本不想看那幅画,目光始终在晏喻之身上。

  晏喻之瞥见了沈浮光眼中的泪水,邃然惊慌了起来,“怎么了?”

  沈浮光道:“陛下,你当真对沈愉一见钟情吗?”

  晏喻之看着他没有接话。

  “陛下别找她了好不好?”沈浮光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央求,“你找不到的。”

  晏喻之挑眉看他,“朕若是想找一个人,这普天之下就不可能找不到。”

  沈浮光攥紧了绛红的袖口,踌躇着说:“如果我告诉你,沈愉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你会怎么办?”

  晏喻之道:“为何会不存在?”

  “因为沈愉……就是我。”沈浮光再也不敢看他了,忙慌地转开头,他怕看见晏喻之对他的憎恶,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要说出来。

  他本以为晏喻之喜欢就喜欢了,可看到他为了找沈愉,甚至让他着女装画像时,他心里就有些委屈,明明都是同一个人,晏喻之却能对另一个人流露出爱意。

  晏喻之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情绪,“你是沈愉?”

  沈浮光闷闷地“嗯”了声,鼻子像是被眼泪堵住了似的,“我男扮女装的。”

  晏喻之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殿内长长的空寂让沈浮光越发害怕起来,他始终没有把头转过去。

  倏然,他看到了朝他伸过来的手指,轻轻贴在他脸上。

  晏喻之将他转了过来,“你是沈愉。”这次带了几分肯定。

  沈浮光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嗯。”

  晏喻之浅浅笑了,抬手替他擦了脸上的泪水,“好了,朕又没欺负你,别哭了。”

  这红红的眼眶,加上这身妆扮,活像一个被欺负哭的新婚小媳妇。

  晏喻之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沈浮光错愕了一瞬。

  “陛下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

  沈浮光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承认错误,“……我破坏了你心中的幻想。”

  晏喻之抱着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低低叹道:“你是沈愉,早说啊!”

  沈浮光被他这样抱着,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没有了,“陛下不用安慰我的,毕竟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的。”

  晏喻之道:“朕没有怪你,你也没有错。”

  沈浮光的眼睫颤了颤,今天的晏喻之为什么变得这么温柔?难道真的像小王爷说的那样,知道了沈愉是他假扮的,所以爱屋及乌?

  好像这样一想,更郁闷了。

  晏喻之松开他,道:“天色渐晚,你今夜不用回去了。”

  沈浮光揉了揉酸涩的眼眶,“那我睡哪儿?”

  “就歇在上阳殿。”

  前两天晏喻之也说过让他留在上阳殿这话,只不过当时他被吓住了就跑了,现在晏喻之又提起这件事,沈浮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晏喻之拉开殿门唤人进来伺候。

  那些人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所有东西都准备的两份。

  梨白走到沈浮光身前,捧着一件寝衣,“沈公子随奴才去将这身衣裙换下来吧!”

  沈浮光木愣地点了头,“好。”

  梨白等在屏风外,道:“沈公子方才可是哭过?”

  沈浮光的声音从屏风里传出,“很明显吗?”

  梨白道:“还好,只是奴才自小就对细微事物观察的很仔细。”

  沈浮光默了须臾,怕梨白误会,还是解释道:“不是陛下将我弄哭的。”

  梨白笑道:“沈公子不必解释,无论是什么原因,奴才都不会乱猜。”

  沈浮光走了出来,抱着那身红色的衣裙,“这个怎么处理?”

  “交给奴才就行。”梨白转身就将衣裙放进了盒子里,好生地盖上了盖子。

  沈浮光狐疑地想:为什么不扔了?留着做什么?

  随即想到了什么,表情扭曲了起来,该不会晏喻之以后还要让他穿?

  他走出去时,晏喻之没在内殿,“陛下去哪儿了?”

  一名太监答道:“陛下有事离开一趟,待会儿就回来了,沈公子莫要着急。”

  “谁着急了。”沈浮光下意识反驳,一说完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他趁着晏喻之现在不在,赶紧洗漱完,然后麻溜地爬上了床,拉过一床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也埋了进去。

  晏喻之回来就看到床上隆起一团,除了落在外面的发丝,什么都瞧不见。

  他轻轻挥了挥手,那些宫人便齐齐退下。

  晏喻之屈膝跪了半条腿上去,道:“先别着急睡。”

  沈浮光闷声道:“怎么了?”

  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起来一下。”

  沈浮光揣着满怀的疑惑坐了起来,由于刚刚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现在脸有些涨红。

  晏喻之抬手伸到他脑后,“头发还没放下来。”

  沈浮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女子发髻还未散下来,若是就这样睡一晚,第二天起来怕是头皮会疼。

  墨黑的发丝游走在晏喻之的指缝中,不消顷刻,瀑布般的墨发散了下来,垂在肩头,还有几缕被晏喻之握在手中。

  沈浮光就这么坐着,而晏喻之也没有要松开他头发的意思。

  最终是沈浮光打破了这场僵局,“……陛下。”

  晏喻之像是走神了,猛地回过神,松开了沈浮光的头发,退了下去,“朕去熄烛火。”

  沈浮光瞧着他急促的脚步,狐疑地抓了下脸颊。

  熄灯这种事应该是梨白他们做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帝王亲自做这种事了?

  不一会儿,殿内就黑了一大半。

  沈浮光缩到床里的靠墙处,皇帝的龙床本来就大,他这样一躲,两人便隔得更远了。

  晏喻之笑道:“你躲什么?”

  沈浮光脑子一顿乱麻,“男男授受不亲。”

  说完就惩罚似的轻拍了两下嘴,这话真是没个几年的脑血栓说不出来。

  晏喻之饶有兴趣地说:“男男授受不亲吗?”

  沈浮光急于辩解,“不是不是,我瞎说的。”

  晏喻之意味深长地叹了声,“原来是瞎说的。”

  他渐渐俯下身,埋在沈浮光耳边,作恶似的笑了,“夫君。”

  沈浮光窝在被子里的身子霎时绷紧,感觉身上的毛孔都要炸了。

  他耳根子软,听不得这两个字,耳廓瞬间便红个彻底。

  沈浮光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了半个红彤彤的耳朵,“陛下别逗我了。”

  晏喻之道:“你又怎知朕是在逗你还是认真的?”

  沈浮光没有说话,心里发酸。

  你又不喜欢我,除了逗我还能是什么。

  晏喻之见他不应声,唤了声:“沈浮光。”

  “陛下,我困了。”

  晏喻之躺了下去,道:“睡吧。”

  沈浮光睡前是缩在里面的,果然印证了晏喻之那句话,他睡觉不老实。

  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从里面滚到了晏喻之面前,两床被子也变成一床,而地上躺着一条孤零零的被子,也不知是谁的被丢下去了。

  沈浮光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他没想到晏喻之睡觉这么浅,区区一点动静就让他醒了。

  晏喻之瞧着沈浮光蹑手蹑脚的动作,道:“你做什么?”

  沈浮光不动了,“我……我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就想着该起床了。”

  晏喻之起身下了榻,扯过一旁的外袍套在外面,“既如此,那便起来吧!”

  沈浮光跟在后面,发现自己并没有可以换的外衣,“陛下,我要不现在就回去?”

  晏喻之仿佛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直接拿了自己的一套衣裳给他,“你同朕身量相近。”

  他这是什么神仙待遇啊,跟皇帝同床共枕就算了,竟然还穿他的衣服。

  用完早膳,沈浮光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完,道:“陛下,我有事便先过去了。”

  晏喻之瞧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对梨白说:“今晚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

  “是偏殿吗?”

  晏喻之道:“主殿。”

  梨白愣了下,“奴才遵旨。”

  沈浮光回去之后将昨日没写完的回信写好,然后便交给一名太监,麻烦他送去将军府。

  没多久,沈浮光就觉得无聊了,他思前想后,在这宫里认识的人不多,除开晏喻之也就是小王爷和神官贺欹。

  脑中思绪一落,晏临之便在殿外喊他,“沈浮光,快出来!”

  沈浮光一笑,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小王爷。”

  晏临之一眼便定格在他身上,“你这衣裳……好像有些眼熟。”

  他猝然恍悟道:“这不是我皇兄的衣裳吗,怎么穿在你身上去了?”

  沈浮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晏临之也不是特别纠结这个问题。

  晏临之靠近他,神秘兮兮地说:“本王爷带你去看好东西。”

  沈浮光浑身一僵,晏临之上次带他去看小花时就是这个表情,以这位小王爷养蛇的特殊癖好来说,这个怕不是“好”东西。

  沈浮光讪笑道:“我还是不去看了吧。”

  “你放心,这次不是蛇。”

  沈浮光:“不是蛇?”还不如是蛇呢,起码蛇还是已知的,现在这个可是个未知物。

  晏临之显然是不想提早告诉他,“你跟我来吧,保证不吓你。”

  沈浮光将信将疑地跟着去了。

  晏临之扒开一堆草,“看吧,我没骗你。”

  眼前躺着的是一只小猫,通体橘色,瞧起来也才三个月大。

  沈浮光道:“大橘!”

  晏临之当即一拍手,“它以后就叫大橘了,小花,大橘,不错不错。”

  沈浮光牵强地笑了两下,“小王爷起名可真够草率的。”

  “喵~”大橘朝着两人叫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让沈浮光喜欢得很,这小猫咪多好啊,比那冷冰冰的蛇强太多了。

  他抬手就揉了下那颗小小的猫头。

  晏临之在它后腿扒拉了两下,“它腿好像有点问题,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是躺着的,我还以为是睡觉呢。”

  沈浮光问:“宫里的医正院可以治小动物吗?”

  “可以。”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发现对方穿着医正院的官服,而这个人沈浮光见过一面,上次梨白带他去拿药,就是这个人给他的。

  晏临之乐道:“林子芗。”

  林子芗道;“小王爷,沈公子。”

  沈浮光道:“林大人方才说可以治吗?”

  “可以,先带去医正院,容我检查一番。”

  沈浮光小心翼翼地把大橘抱起来。

  医正院内,林子芗检查了一番,说:“腿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太饿了导致身上没力气。”

  沈浮光当即看向晏临之,笑道:“小王爷。”

  晏临之见他这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正常点笑。”

  “反正你都有小花了,不如把它给我怎么样?”

  晏临之立马拒绝,“不行。”

  沈浮光:“那万一小花把它吓到了怎么办?”

  “我也不会养的。”

  “那正巧,你不养的话就是我的了。”

  晏临之一甩衣袖,“林子芗,你养。”

  忽然被点名的林大人摆了摆手,“我这整日都忙得不行,实在是没有时间。”

  晏临之道:“你明明知道他跟皇兄走得近……”他突然顿住,仿佛破罐子破摔了,“随便你,你要养就带走吧。”

  沈浮光在医正院一直留到了下午,他看着大橘吃完饭逐渐变得精神了起来,感慨道:“果然说大橘好养活,才三个月就这么能吃,要是长大了岂不是成了煤气罐。”

  林子芗刚好进来拿东西,闻言问道:“煤气罐是何物?”

  “呃……就是装气的罐子。”

  林子芗看了眼正在舔手的大橘,笑说:“恢复的倒是快,沈公子可以将它带走了。”

  “好。”沈浮光把大橘抱在怀里,粉嫩的猫爪按在他身上。

  沈浮光抱着小猫第一时间就是去找晏喻之。

  梨白站在勤政殿外,行了一礼,“沈公子。”

  沈浮光将怀里的大橘挡住,准备给晏喻之一个惊喜,“陛下现在不忙吧?”

  “不忙。”

  沈浮光笑道:“那我进去了。”

  梨白听见他怀里传出一声猫叫,当即神色大变,追了进去,“沈公子。”

  沈浮光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殿门,“怎么了?”

  梨白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沈浮光怀里的橘色身影跳了出来,落在地上,下一秒就跳到了晏喻之身前的案桌上。

  晏喻之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凝固了,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扔了出去,噌的一下站起来退出老远。

  沈浮光:“???”

  晏喻之这是……怕猫?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变惊吓。

  这两天实在是追剧上头了,哈哈哈哈,我感觉自己都快成摆烂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