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提亲时,梁玄想赶在赵国前面到达陈国,因此哪怕辎重多且沉,队伍行进速度也并未减慢。

此行是返回梁国,队伍行进速度明显变缓,一方面梁玄不愿回到渭城,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谣言多发酵一段时间。

梁玄前脚刚来陈国提亲,渭城中就渐渐传出了梁玄和镇国公联手害死了先梁王的谣言。

梁国一直有传闻说梁玄的祖父,当年属意的王位继承人其实是梁玄的叔叔,梁元庸,但因为郑家势大,最后是先梁王继承了王位。梁玄的祖父死前留有遗诏,命先梁王死后将王位传给梁元庸。

可先梁王继任后,封梁元庸为桓侯,封地为关中三城,又立马立梁玄为世子,令传闻不攻自破。

如今先梁王在函关死得突然,梁元庸甚至没来得及回渭城奔丧,梁玄已经继承了王位,自然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

众人舟车劳顿,七日后终于抵达了梁国边境重镇,阳城。进入梁国地界后梁玄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一半下来。

宁久微也已经佛系了,反正她已经想到如何避免这次惨案的办法了。想通后的宁久微也终于能放心地欣赏下梁国的美景。

宁久微悄悄撩开暖轿的窗帘,向外张望,果然到梁国地界后陈国的士兵已经撤去了大半,不过护送和抬妆的队伍仍是浩浩荡荡,前望不见头后不见尾,宁久微的暖轿被保护在最中间。

官道两旁郁郁葱葱,树上有一只宁久微从未见过的鸟,头橘翅黑。

宁久微正看得出神,突然被人挡住了视线,宁久微不满地说道:“麻烦让一让。”

轿外的人应是骑马巡视的护卫,听到宁久微的声音低头一看,正好撞上宁久微的视线。

宁久微仰头一瞧,哟,还是熟人,笑嘻嘻地说道:“萧护卫,麻烦你不要挡在这儿,妨碍我看风景了。”

在她已经不需要他的时候才出现,就是没有意义的出现。

宁久微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就像问“你今天吃了吗”。

“你——你,你,你——”

萧衡过于惊讶把马夹得太紧,□□的马突然受了惊,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前蹄蹬得老高,马脖子使劲后仰,似想摆脱萧衡。

萧衡连拍几下马背终于安抚了下来,却仍旧没回过神来,嘴巴大张,两眼发直,直瞪瞪地看着宁久微。

“萧护卫,王上问刚刚发生了何事。”前方马车中的梁玄听到蹊跷的马鸣声,派人前来询问。

萧衡愣愣地骑马走到梁玄轿旁,呆呆地说道:“王上,臣,臣看到了宁小姐。”

梁玄脸色一黯,看着萧衡痴痴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尽管他已经是十分克制,可总是忍不住回想和宁久微相处的种种。

“萧衡,你是何时喜欢上宁小姐的……”

“什么?”萧衡突然结巴,一下子懵了,不知梁玄为何问这个。

“罢了……”梁玄挥挥手,示意萧衡不要烦他。

萧衡下意识地向前骑去,走了一半突然回过神来,一拉缰绳掉过头来,回到梁玄轿边,翻身下马,低声向梁玄禀告:“王上,宁小姐在后面那顶轿子里。”

见梁玄没有反应,萧衡重复了一遍:“王上,暖轿里的不是公主,是宁小姐。”

“宁小姐她还冲我笑…”萧衡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梁玄幽深的眸子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却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有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主人忐忑的心情。

“你将这张字条交到后面的马车。”

梁玄和宁久微的暖轿说是暖轿,其实是由三匹马齐拉的三驾马车,内部很是宽敞,木瓜木李都坐在马车内,书籍、暖炉、笔墨纸砚俱齐,只是路面颠簸写字不免略有不稳。

宁久微很快就收到了梁玄的字条,失笑道:“这是你们王上写的?”

萧衡不明所以,老实答道:“是王上交给臣的。”

纸条上的字宁久微很是熟悉,哪怕在颠簸的路面,梁玄手腕依旧很稳,笔迹遒劲,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的字。

只是这纸上的内容,有点不太梁玄。

字条上只有寥寥四个字,“阁下是谁”。

宁久微将纸条在萧衡眼前晃了晃,戏谑道:“你们王上难道觉得我是妖怪?还是易容的侠客?”

这本书只是一本权谋小说,又不是武侠小说,不过说不定可以开发出这个功能。

宁久微抬腕提笔,一气呵成地写下,“吾乃梁国王后宁久微。”

写完也不遮掩,请萧衡再交给梁玄。

梁玄沉沉地盯着萧衡送回来的纸条,这个字,和当初邀他同游的字迹,一模一样,一样的簪花小楷,一样的肆意张扬,就是这个字,写出了他心中所想,就是这个字,毅然决然地将正确答案送到他手中。

确是宁久微无疑。

此刻他才终于有了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是她,真的是她……竟然是她!

老天爷终归还是待他不薄。

未来坐拥天下的铁血君王,此时此刻像个五岁的孩童,深情地抚摸着眼前的纸条,仿佛那是诱人的蜜糖。

梁国王后宁久微……梁玄抚摸着纸条上的字,轻笑出声。

梁玄这才回过神来,眼睛慢慢聚焦到萧衡身上,突然接近狰狞地问道:“萧衡,你告诉孤,她为什么会对你笑,嗯?”

萧衡被梁玄浑身笼罩的阴郁气势吓得连忙翻身上马,骑到队伍的最前端巡逻去了。

可惜刚走没多久就被梁玄喊回来继续送信。

“陈闵姝可是与赵云启一道。”

宁久微本斜倚在软垫上,看着梁玄的问题,直起身来一笔一划地写到,“正是”。

透过着寥寥两字,梁玄仿佛也看到了宁久微得意的笑容。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写了许多。对话一直写在一张纸上,看着排排字迹,宁久微恍然间回到了现代,仿佛正在使用微信。

最后萧衡将纸条拿去销毁时,又惊讶又佩服,一张不大的纸上居然能写下这么多话。

萧衡离开后,梁玄挺直地坐在马车中央,眸色暗沉。

他也知道陈国根本看不起梁国,不愿把公主嫁到梁国,但竟然拿无辜少女顶替欺骗于他,这委实欺人太甚。

难怪陈王专门吩咐抬妆的队伍晚一点出发,让两位公主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样一来,迎亲时谁都看不出差别。

照宁久微所说,陈朝先从一开始就做局,令镇国公府和梁国结下血海深仇,即使梁玄不来陈国提亲,陈朝先也会想旁的方法将宁久微嫁到梁国。

目的便是逼反宁远。

但两人都不清楚,赵国此次为何横插一杠,最后更是出人意料地求娶宁久微。

若赵云启打定主意要娶陈闵姝,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先下手,不必等到梁国上门提亲的时候。赵云启表面坦荡实则城府极深,恐怕他从一开始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宁久微才是他此行前来陈国的目的。

陈国向来宣称自己是天下正统,乃礼仪之国,自是不会承认掉包之事。

既然陈国现在看轻梁国没有斩草除根,终有一日,他要陈王,陈朝先都向他俯首称臣……

等大部队赶到阳城驿站时,顾北、顾南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衡一脸错愕地问道:“你们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是何时得到消息掉转方向的?”

顾南得意地抢着回答:“我家小姐一早就知道陈王会把她嫁到梁国,所以嘱咐我们朝梁国方向追就好了。”

至于王室的队伍,自然知道自家公主去的是赵国。

梁玄哑然失笑,宁久微对于人心的把握远在他之上。

萧衡看到梁玄的表情在内心惊呼,王上你变了!要是搁以前,你至少会怀疑这会不会是宁小姐设的局,她根本就是在骗你。

顾北曾经为了寻找宁久微在阳城住了大半个月,却从未在阳城里逛过,这次托梁玄的福得以好生欣赏。

何起此次也随顾北顾南一起护送宁久微来了梁国,对于阳城,尤其是梁玄即将入住的府尹府,却是从内心感到恐惧。因此特向顾北申请在府外巡逻,不进府。

顾北心中也觉得当时把何起打得太惨了过意不去,同意了何起的请求。

梁玄一行人占据了府尹府最里面的两个三进的院落,梁玄和宁久微分别住主院,其余人住厢房。众人这几天在外都累坏了,到达府尹府后纷纷回房歇息,梁玄此时却在向阳城府尹裴和泰兴师问罪。

“之前上报的受灾地区并无阳城,也未见你开仓放粮,为何此次孤竟在城外看到如此多的灾民?”梁玄冷声质问。

“臣有罪,臣这就派人去查。”裴和泰尹哭丧着脸说道。

梁玄摆摆手,不欲再听过多辩解,只等回渭城之后直接换个得力的府尹。

今夜乃十五之夜,满月如银盘,无私地将清辉洒向人间,整座官驿似被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令人看不真切。

梁玄想问天上的月亮,他该如何实现历代梁王的心愿,可月亮不会回答……

梁玄这些日子既要赶路,又要提防陈国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对他不利,已是疲惫至极。现下到了梁国,终于可以放心睡个觉。

夜已深,众人均已安寝,当值的侍卫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昏昏欲睡。

府尹府安静极了,连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

突然之间,火光漫天。

梁玄和宁久微的院子不知何时突然着了火,大火笼罩了整个院落,肆意地飘舞着鞭子,呼啸着要吞噬周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