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禾今晚高兴,在一楼的吧台边上又喝了两瓶酒,等到他意识到喝得有些多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不住了。

  他从酒吧里出来,还没走出几步远,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他扶着树干坐到马路牙子上,刚掏出手机,一连串的消息弹到他面前。

  谢禾瞪大眼睛,眼珠子勉强能聚焦几秒钟,吃力地念道:“谢禾,我今,不,不能来,接......我,叔,回来了......”

  什么意思啊?鱼鱼他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禾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捧到眼睛前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谢禾,我,今,不来,接......我小叔,找,我......”

  好吧,鱼鱼被他小叔扣押了,看来我得自己回去了。

  谢禾小嘴一瘪,无奈地叹了口气。

  鱼鱼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怎么每次见到他小叔,就和老鼠见到猫了一样,他小叔有这么可怕吗?

  等下次我成了...成了C市的首富,我就把他小叔的产业都给买下来送给鱼鱼。

  谢禾沉浸在他的幻想里美美地笑了起来,一双迷离的杏仁眼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眼前似有千百盏五颜六色的灯泡在闪烁。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星星,今晚的星星在哪儿?

  谢禾撑着树干踉跄地站起来,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

  他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夜色正浓,只有一轮明月当空,星辰被厚重的云雾遮挡住。

  星星去哪儿了?被月亮吃掉了吗?那是星星吗?星星原来这么大吗?

  谢禾指着头顶的路灯痴痴地笑着,仰着头在原地乱晃,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一秒,一只有力的大手撑在了他的胳膊上。

  寒冷的秋风卷过光秃秃的树梢,沉香袭来,谢禾跌入一个温暖而又结实的怀抱中。

  真好闻啊。谢禾咽下口水,在这个怀抱里蹭了又蹭。只可惜他还没蹭够,就被同一只大手无情地拽了出去。

  一下子没有了依靠,谢禾像是个不倒翁似的在原地晃悠着。

  靳聿炎沉着脸迅速扫了他一眼,谢禾如今衣衫不整,面色绯红,双眼迷离到无法聚焦,当真是“纨绔”二字最好的写照。

  一个礼拜之前,他还认为谢禾是假借“纨绔”之名,另行别的目的。现在,在方案第N次被拒且多次联系未果后,他确信了谢禾这人就是个十足的纨绔。

  除了纨绔,还有什么人会拿这么重要的项目当作儿戏?

  “谢禾,你今晚来酒吧,难道也是来谈生意的吗?”靳聿炎对谢禾上次胡诌的那番话记忆深刻,他用力地摇了摇谢禾的胳膊,大声问道,“谢禾,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怎么有人举着个小喇叭在我耳边嘟嘟嘟,声音还怪好听的。谢禾咧嘴一笑,高兴地点了点头。

  靳聿炎的双眸顿时暗了下来,他当即质问道:“你醉成这样还能谈生意吗?有什么生意需要你喝成这样?!”

  这个小喇叭怎么回事?怎么还凶我呢?谢禾上下眼皮子一直在打架,眼睛迷迷糊糊的睁不开,他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胡话,最后问道:“你是谁啊?”

  他只能依稀看出眼前这人身材高大,暖橙色的星光照在这个人的脸上,看起来还挺温柔。

  酒精在谢禾的脑袋里开始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他平日里一直苦苦压抑着的本性顿时被激发出来,本就绯红的脸颊烧得更红了。

  靳聿炎冷着脸回应:“谢禾,我是言钰。”

  “言钰,言钰是谁啊?”谢禾憨憨地笑着,两只手不由自主地贴上靳聿炎的胸膛,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靳聿炎的脸色如同坠入冰窖,两道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开始后悔开车经过这里,更后悔自己还就偏偏看到了在路边发疯的谢禾。

  谢禾痴笑了没多久,一直打着架的眼皮子双双放弃挣扎,彻底合上了眼。他像是一个沙袋似的向前荡去,而靳聿炎毫无准备地被迫接受了这沉重一击。

  “谢禾,谢禾!”靳聿炎在他耳边吼道。

  谢禾小嘴微张着,传来很轻很轻的鼾声。

  站着都能睡着?!靳聿炎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手揽过他的胳膊抗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拽地带着他来到车旁。

  靳聿炎本想把谢禾塞到后座,又怕他中途滚下来,想了想还是塞进了副驾驶座里。

  终于把人安顿好准备开车上路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冒了出来。

  “谢禾,你住在哪里?”靳聿炎问道。

  在睡梦中的谢禾抿了抿嘴巴,吐出三个字:“东石路。”

  “东石路?”靳聿炎想要再确认一遍,可谢禾已经脑袋一偏沉沉睡了过去。

  他没有办法,只好打开导航输入东石路,距离这里有11.2公里,开车需要半个小时。而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八分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在两点前回家了。

  罢了,就当是积德行善,以德报怨了。

  靳聿炎一脚踩下油门,深灰色的迈巴赫像是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目的地行驶而去。

  深夜的C市依旧繁华热闹,两旁的街道上走过不少年轻男女,他们肆意地享受绚烂的青春,大胆地追逐着短暂的欢乐。

  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每每华灯初上,都能见识到何为大千世界,何为纸醉金迷。

  五颜六色的灯光透过车窗映照在谢禾酣睡的侧脸上,将他小麦色的皮肤衬得更加细腻。

  等红灯的间隙里,靳聿炎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谢禾脸上。起初他只是想看看谢禾有没有醒来,后来他的注意力却被他的五官夺去了大半。

  怎么会有一个人醒着的时候浑身带着刺,睡着的时候又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这个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纨绔,原来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在靳聿炎的思绪乱飘之际,谢禾突然转过身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问道:“到了吗?”

  “还有一段路。”靳聿炎回应他。

  “哦,那你开快一点儿,我困了。”

  面对谢禾迷糊的样子,靳聿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在他心头酝酿了许久的问题,一个他迫不及待想要得知的答案。

  或许未来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他不自觉地攥紧方向盘,目视前方,故作镇定地开口:“谢禾,我一直想知道你对我的项目方案到底有什么不满?”

  “Emm,”谢禾舔了舔下嘴唇,“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为什么要退回来?一连退了五六次?”靳聿炎咬牙质问。他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波动的情绪,一脚踩下刹车,扭头看向谢禾,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寻到答案。

  可是一个醉汉的脸上除了醉态还能有别的情绪吗?

  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声和忽快忽慢的鼾声,谢禾好像又睡了过去。

  靳聿炎气得举起手朝方向盘重重地砸去,却在落下的最后一刻即时收住了手。

  和一个喝醉酒的小纨绔计较什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的郁结顿时消散。

  就在他准备重新开车上路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句呢喃细语。

  “你说什么?”靳聿炎转过头去看向谢禾,只见他嘴巴微张着,小口小口地吐着热气。

  谢禾翻了个身子,撂下一句话:“我故意的......因为我讨厌你。”

  这十个字轻得仿佛如天上漂泊的云,传到了靳聿炎的耳朵里却字字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刻进了他的心上。

  谢禾!!!

  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好感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而方才勉强控制住的怒火又一次涌上心头。靳聿炎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把这个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的公子哥丢下车!

  然而他却不能这么做,理智和道德占据了高地,他做不出把人丢在路边的事情。

  罢了罢了,就当是积德行善,以德报怨了!

  靳聿炎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踩下油门朝着东石路开去。

  十分钟后,深灰色的迈巴赫出现在东石路上。马路两旁的路灯看起来十分老旧,有不少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了。

  放眼望去,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待开发区,别说高楼大厦了,就连低矮的平屋都很难看到。

  谢禾你最好真的住在这里!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靳聿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突然踩下刹车,大声质问:“谢禾,你到底住在哪里?”

  谢禾像条毛毛虫似的在座椅上拱了拱,嘴巴开开合合,就没说出一句正经话。

  起起伏伏的鼾声萦绕在这狭小的车厢内,冰冷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在靳聿炎脸上,他沉默地摇下车窗,任凭冷风吹过他的面颊。

  半晌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谢总吗?谢禾现在在我车上。”

  “好,我现在就送他过来。”

  “还有,我想和您亲自谈一谈我们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