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原来是他啊。谢禾长出了一口气,抖了抖肩膀甩开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直视面前之人。

  “好久不见啊,言总。”谢禾扯出一个微笑,目光在他身上迅速地扫视一遍。

  靳聿炎今日依旧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精神了。尤其是他那双如宝石般深邃的眼睛,透露着疲惫与忧虑。

  看来连退几份项目方案对他的打击不小,连他这样内心强大的天之骄子都陷入了焦虑之中。

  谢禾心里头正乐着呢,谁料靳聿炎突然向前走了半步,逼得谢禾不得不抬头仰视他。

  哼,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

  谢禾心里头不服气,心想气势上不能输,于是也往前走了半步,高高地抬起下巴,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向靳聿炎。

  咳咳,好像靠得有些太近了......

  要不我后退一步?

  可要是后退的话,气势上就输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向靳聿炎低头。

  就在谢禾胡思乱想之际,温热的鼻息划过他的额头,他的心脏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真是要命,这该死的本能反应!

  趁着自己的脸颊涨得绯红之前,谢禾连忙向后退了半步,慌张开口:“你找我什么事?”

  靳聿炎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很快正色道:“我想和您讨论一下旗舰店的设计方案,您今晚有空吗?”

  谢禾哼了声,不高兴地说:“言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一个小时前才让我的秘书回复你我今晚没空,你这是什么意思?”

  靳聿炎笑着回应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接到钱总的电话,还以为您改变了主意,打算和我亲自聊一聊。”

  这钱海叶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不对不对,从我挂了电话到现在没超过二十分钟,他靳聿炎就算是脚踩风火轮也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在我面前,摆明了是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哼,这混蛋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禾敷衍地笑了笑,说:“言总,真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人。等改日我有空了,我让我的秘书联系你。”

  他说完这话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刚走出没两步就又被拦下了。

  “谢总,要不这样,您待会儿要去哪儿,坐我的车我送你去。”

  谢禾转过头来,眼珠子上下一转,表现出些许不耐烦的情绪。

  岂料靳聿炎今天的态度也非常强硬,像是一堵墙似的拦在谢禾面前。

  看来今天不给他一个交代,他是不会放我离开了。罢了罢了,他到底是有着金手指的男主,还是给他点面子吧。要是一次把他逼得太狠,万一激发起他的斗志可就麻烦了。还得慢慢地逐步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懂得知难而退。

  谢禾于是说:“好啊,那就麻烦言总送我一程了。”

  他转身走到副驾驶座旁,临上车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高声质问道:“言总,你这车怎么没有车牌啊?”

  “刚换的车,只有临时车牌,正式车牌还没来得及去换。”

  好气哦!居然被这混蛋给吓到了。谢禾哼哼两声,不情愿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靳聿炎看着谢禾动作潇洒地坐上副驾驶座,忽然眼神一黯,这个背影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多想,驾驶着迈巴赫缓缓驶离地下车库。

  “去哪儿?”靳聿炎问道。

  谢禾答得干脆:“长宁路28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条街上不是酒吧就是KTV,谢总去那里干什么?”

  “当然是去喝酒啊,不然去酒吧还能干什么?”谢禾故意笑了两声,还把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言总要不要一起?”

  靳聿炎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等到车停在红灯前面,他才转过头来看向谢禾,字字掷地有声:“我以为谢总今晚是有正事要做,既然您还有工夫喝酒作乐,不如我们约个时间正式探讨一番——”

  他话还没说完,谢禾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言总,你说错了,去酒吧喝酒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正事。你不是C市人,可能不太懂我们这里做生意的方式,我们习惯了在酒桌上谈生意,而酒吧是我用来维护关系网的必要场所。”

  谢禾睁着眼睛胡诌了一通,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说得靳聿炎是哑口无言,硬是把没说完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绿灯亮起,谢禾莞尔一笑:“言总,可以开车了。”

  他话音落下,立马把脑袋偏向了别处,一心看起窗外的风景——光秃秃的树干和空荡荡的大街,他摆明了不想再搭理靳聿炎。

  靳聿炎眼眸一黯,一脚踩下油门。

  半个小时后,迈巴赫停在酒吧门口。

  谢禾解开安全带,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谢言总送我过来,我们改日再——。”

  他话还没说完,四周突然传来“啪嗒”一声,是车门上锁的声音。

  谢禾眉毛一皱,瞪着眼睛质问:“言总,你什么意思?”

  靳聿炎平静地目视前方,仿佛听不见他说话。

  谢禾哼了声,伸出手在靳聿炎眼睛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他直起身子凑到他耳朵边上大声一吼:“言总,言钰!”还是没有反应。

  “言钰,言钰,言钰!我要下车,把车门打开,我要下车!”

  回应他的只有比死还安静的沉默。

  妈的,这是上了贼车下不来了。

  谢禾气得两脚直蹬地,整个人像是一颗蔫掉了的小白菜,有气无力地瘫在座椅上。

  一个月不见,靳聿炎怎么就变得这么无赖了呢?书里还说他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简直是胡说八道!靳聿炎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大无赖!

  两个人就这么耗了十多分钟,谢禾是个急性子,耗到最后他坐不住只好妥协。

  “行,言钰你真行,”谢禾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下个礼拜一早上十点你来我办公室找我,我们两个敲定一份最终方案。”

  靳聿炎转过头来,对上一双冒着火光的眼睛。面前这个纨绔公子哥真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气势汹汹地张开嘴巴,然后露出毫无威慑力的牙齿,这样的表情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他。

  靳聿炎漆黑的双眸中暗流涌动,突然改变了主意:“谢总,我怕等到下周一,您又后悔了。”

  “你——”

  被他猜中心中想法,谢禾真是想耍无赖也耍不成了。他气得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靳聿炎看,直到把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想出办法。

  古有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我堂堂C市小霸王,就是不想低头!

  谢禾两手叉腰,咬牙切齿道:“言总,你现在把我扣在车上不让我下车,这就是你和别人合作的态度?传出去,恐怕有损你和华建集团的声誉!”

  靳聿炎笑着说:“华建集团从成立至今已有百年之久,在C市一直享有极高的声誉,不会因为某个员工的个人行为而受损。至于我自己的声誉,哈哈,我并不在意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

  什么?!谢禾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眼前这个人和书上描写的那位翩翩贵公子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突然发现自己原先制定的计划出了大问题,更难受的是,他一时半会儿居然还想不到好的应对之策。

  原先他计划用纨绔无赖的形象应付靳聿炎这个知书达理的贵公子,估摸着胜率应该在七八成左右。哪里能想到,靳聿炎此人的底线居然这么灵活!

  他他,他怎么比我这个名副其实的纨绔还要无赖啊!

  谢禾委屈得小嘴一瘪,气得直蹬脚,瘫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半晌后,谢禾下腹隐隐传来坠胀感,情势所迫,他只得不情愿地开口:“言总,你现在想要我做什么?”

  靳聿炎笑了笑,侧身从后座上拿了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

  “我想谢总应该不介意和我花半个小时的时间,探讨出一个完美的方案吧。”

  谢禾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我有的选吗?”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靳聿炎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件,打算从第一页的设计思路和方案架构开始讲起。

  谢禾觉得自己的膀胱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连忙开口道:“我赶时间,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他夺过靳聿炎手里的文件,迅速地翻看起来,一边翻一边说:“旗舰店整体外形我不喜欢,太呆板了,我想要更具科技感的设计。这里太过冗杂,改掉,这块区域,重新规划。还有这里、这里、这里通通都要改......”

  谢禾说得飞快,压根就不管靳聿炎来不来得及记录下他的意见。

  果不其然,靳聿炎在记录了几条意见后,停下了手中的笔。倒不是他故意这么做,而是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从平板移到谢禾脸上。

  这个纨绔认真起来的时候,圆圆的眼睛里会迸射出明亮的光芒,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赫然蜕变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谢禾终于翻完了这一整份方案,松了一口气,把文件重新丢回靳聿炎怀里,并且毫不留情地批评道:“我想要干净、灵动、简洁的设计,而你给我的方案从头到尾只有笨重两个字。喂,言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靳聿炎忽然回过神来,镇定地笑了笑,说:“谢总的意思我知道了,回去后我就按照您的意见改,一个礼拜以后发给您。”

  “行了吧,能放我下车了吗,言总?”

  靳聿炎按下车门开关,啪嗒一声响起后,他笑着说:“谢总,希望我们后续的合作愉快。”

  去你的合作愉快!谢禾懒得再搭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骂骂咧咧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聿炎坐在车内欣赏着谢禾离去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是安叔吗?”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是我,靳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上次我让您帮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不好意思少爷,酒吧内的监控被人为销毁了,酒吧外的摄像头也因为维修没有开启。”

  看来那些给他下药的人是早有准备,提前销毁了酒吧的监控。

  谢禾消失在人流中后,靳聿炎收回视线,沉声道:“好的,我知道了,那麻烦您再去帮我查一下锦季酒店当晚的监控。”

  “锦季酒店的监控?”中年男人有些惊讶地问道,“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情,安叔,电话里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等下次回家的时候我再告诉您。”

  “好,那我马上就去查。不过少爷,锦季是靳家旗下的产业,如果要调取监控的话,我怕会传到家主的耳朵里。”

  靳聿炎的眉头猛地一皱,很快又舒展开,他缓缓开口道:“没事,如果爷爷问起来的话,我来向他解释。”

  “好的少爷,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末了,他问道:“少爷,您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靳聿炎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轻快地说道:“没有了,我没有别的事情要麻烦您。安叔,我还有事情要做,我们改日再聊。”

  “好的好的,我不打扰您了。”

  靳聿炎挂了电话,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节律地上下敲击着。

  他脑海里满是谢禾看着他时的目光,时而嫌弃鄙夷,时而愤怒厌恶。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人对他流露出过这么多的情绪。

  靳聿炎深黑色的眼睛里翻滚起欲望的浪花,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沉稳有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出谢禾背后的秘密了——他假借纨绔之名故意刁难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