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59章 

  谢珝的生辰宴规模比当日大胜而归时的接风宴还要浩大,不仅是高朋满座,还有许多人献灯献焰火助兴,当天是从正午一直款待到夜半。流水的宴席,铁打的谢珝,桓玄看着都有些心疼了。

  作为这次宴席的主角,谢珝不得不着上一身隆重而雅致的道服。这身道服是桓玄为了今日之事特意命人赶制的,说隆重,因为材质是加厚的织锦,寸锦寸金,说雅致呢,是因为选择了素白,全然没有一丝花纹。

  不过说是一件道袍,却也牵强,只是十分贴合了谢珝的气质,衬的他越发的孤傲高洁,冷淡疏远,清逸超然,再配上那柄极其有深意的玉柄拂尘,更加仿若仙人。

  殿上主位坐的是桓玄,谢珝的位置,不同于上次,被安置在桓玄的右手边,案几摆放离的极近,又稍稍倾斜,远远看去有依附之势,不禁让人联想到御赐宫宴时,后位的安置方式。

  若是外地州府前来之人,则多数参与到正午的宴会之中,敬酒之余也多数谈的是地域管制,人事升迁等,虽然一应事务桓伟已然打理的井然有序,还是有人会当面问询一二。

  借着这欢聚的喜宴,也不乏一些颇具野心之人,前来试探。大胜归来时之宴,众人只是粗略的感知了这位新主的风貌,而连番的战乱之中,还能将州县辖制的如此完备,确实让他们感受到,这位年轻的统帅,果然不负桓氏威名。

  桓玄每日里,虽然只抽出少许时间对这些事务倾听,却每庄每件都分的极其清楚,处置方案也都第一时间与兄长商议的十分妥帖。于是,对于再三探听的客人,他都是对答如流,不禁让诸多老奸巨猾之辈也收起狐狸尾巴,不敢造次。

  这次的宴席之上,有几处是人际往来最为繁盛之处。一个是桓玄谢珝所处的主位,一个是封尚支妙音的桌案之前,而另一处便是顾恺之将军的身前了。

  支妙音作为建康城中难得拜会的高客,如今现身在这宴席之上,阿谀之人也好,慕名的观望者也罢,登徒浪子也比比皆是,一副副丑恶的嘴脸,围着妙音娘子,十分难缠。

  此时此刻,封尚也终于拿出他超凡的的待客之道,人来挡人,酒来饮酒,极少的情况才让妙音娘子开口,忙的不可开交。只是今日的他,好似赶上了一生之中最为清楚明白的一天,对答往来,竟然滴水不漏。

  支妙音看着眼前的男人为他在酒桌之上搏杀,弯着一双水灵灵的笑眼,十分的得意,见封尚如此得心应手,便更加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顾恺之将军一向镇守边陲,深受众人敬仰。可是令他更为受人尊崇的,却是他的妙笔生花。自从他少时瓦棺寺展露头角,在绘画技艺上深为受到当世之人的吹捧,甚至有人不息追至要塞,只为求画。

  如今这位高人,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那些平日里梦寐以求得到画作之人,便把这方案几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顾将军却出乎众人意料的十分友善,对待宾客完全没有带兵之人的威严,甚至于十分和蔼可亲,只是但凡有人提到索要画作,他便立刻显露出非凡的气势,软硬兼施的谢绝,压的对方叫苦不迭,不过此举却让来人,既保存了面子又无言以对。

  桓伟和殷仲文可谓是这次宴席最为忙碌的二位,几乎每位来宾都在宴席之前就接触过,再到这正日子,更是有太多之人想要这两人作为引荐,与这位新桓公见上一面。

  桓伟作为家中长子,自然是从小待人接物从善如流,再大排场的宴席也是见过的,这样的场面,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他的这位爱婿,对这些十分生疏,只好跟在岳丈身后默默的学习着。

  殷仲文虽然出身殷氏名门,只是他打小就不受祖父宠爱,屈居于兄长之下,以至于家业兵马也最终由兄长继承,半分也没有他的。他少年便到建康讨了个一官半职,一直不被重用,便趁着殷仲堪与桓玄相交甚厚时,结下了这门好亲事,才有了今日的富贵。

  既然赶上了时运来临,就不能轻易放过,岳丈是今日桓公唯一的兄长,而自己又是殷氏最后血亲,此时不发迹还会有更好的时机么?今日多学多看,来日必有大用。

  如此这般的热闹场面,到燃放焰火之时,才有了一个停歇,各州府送来的炮竹,让人眼花缭乱,桓伟命人将相同种类梳理出来,同一时刻只燃同种焰火,以至于最终呈现的态势,十分洪壮。

  本以为这便是今日最为繁盛的一景了,没有想到,一位远途而来的客人,打破了这一盛景。

  刘牢之来了。

  这个人的出现,确实是晴空之中打出一个炸雷,让参宴之人皆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欢闹的宴客厅里,除了鼓乐之声,竟然没有人高声说话。

  众人像是看到猛兽一般的大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将领,而这个人的身后,还跟着孙恩叛乱之时,名声鹊起的刘裕刘参将。

  桓玄听闻此人前来,与谢珝对视了一眼,抓住了眼前人的手,用力握了握,便前去相迎。

  内使禀报后不久,刘牢之便满面春风的进了大殿,桓玄也笑脸相迎的过去挽住了他的手,两人便大笑着往主位走去。

  桓玄一边迎着来人,一边打量着谢珝的神情,虽然他的彖之,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他却从那微微颤抖掌心感知到,谢珝的愤怒和激动,已经快要克制不住。

  桓伟命人立刻在桓玄左手边加了一方桌案,作为贵客的席位,而这一摆设,恰好与谢珝的位置相对。

  封尚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不禁翻了个转儿,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哀与心痛涌了上来,让他的目光再也离不开伫立在那的谢珝。

  宾客分主次落座,桓玄便寒暄了起来。

  桓玄道:“刘将军光临寒舍,桓玄三生有幸啊!”

  刘牢之道:“敬道莫要自谦了,我此行是听闻珝公子生辰,百官朝贺,这才前来随个礼,来人。”

  说着,他向刘裕招招手,便有八个从人抬上来个一人高的四方盒子,此盒密封完整,通体刷着厚漆,上绘着海中景象,顶有一盖,可从那儿打开。

  在座之人哗然,都猜不到这巨大的盒子是做何之用,便低声的讨论起来。

  八名从人将此盒放到殿中,便又抬出一四级高的阶梯,刘裕亲自上前,登上最高处,用尽力气,将那盒盖举起,并搬了下来,放在了盒子侧面。

  刘牢之起身示意桓玄谢珝前去观看,可是谢珝坐在席上纹丝未动。

  桓玄见状起身,笑着道:“有劳兄长替我看看,刘将军所献是何宝物?”

  桓伟应声便爬上了台阶,向下观瞧。只见盒中放置的竟然是水,还带着点点腥味,而水里似乎有一尾二尺长的大鱼在游动,只是此鱼的速度极其快,在这狭小的缸中穿梭摆尾,显得十分亢奋躁动。

  桓伟高声道:“刘将军所献,乃活鱼一尾。”

  众宾客听见这话,轰然一笑。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嗤笑,这堂堂封疆大吏,竟然千里迢迢送来一尾活鱼,未免太过于小气了罢。

  就在此时,那尾活鱼竟然一跃腾出水面,朝着桓伟的面门扑了过来。还好桓伟平日里勤于操练,勇武非常,一个后仰闪过这一突然袭击,那鱼儿一扑未成,便跃回了池去。

  鱼儿来打了个照面,只是桓伟也着实与这尾鱼儿来了个面对面亲切对视,此时他才看出,那鱼儿竟然是张着血盆大口,跳出水面,而那嘴中则是密密麻麻的长了三排尖牙,他不禁心头一惊,叹出一声。

  宾客们才打趣一条鱼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就看到这一幕,虽然离的远,可是眼神儿好的人,也都看到了那一口尖牙,便随着惊呼起来。一时间,堂上之人,又开始长吁短叹,议论纷纷。

  刘牢之道:“这畜生捕自深海,十分凶猛,日食生鱼生肉数斤,赶路匆忙,想必它这会儿是饿了,要离得远些,小心它伤人。”

  桓玄笑了笑道:“道坚真是有心了,荆州确实少见如此凶猛的海物。”

  刘牢之爽朗一笑道:“听闻日食之后,桓公处却出现了种种祥瑞,我便也来凑个趣,把这白鲨当做一份祥瑞送与敬道罢。”

  桓玄也开怀大笑起来,道:“刘将军玩笑了,快请坐罢。”说着桓玄举起一盏酒,敬向刘牢之。

  刘牢之端起酒杯,看向了对面的谢珝,道:“珝公子今日生辰,道坚敬你一杯。”

  桓玄脸色稍稍一变,随即转换成更为亲切的笑意,道:“彖之不善饮酒,请将军不要介意。”

  可是谁知,谢珝竟然起身,端起酒盏,示意内使斟满了一杯酒,顺势走到刘牢之身前,敬了过来。

  桓玄愣住了,他看着谢珝起身,缓缓的走过来,面上没有任何的颜色,步伐却似乎有些沉重,举着酒盏的手指也微微发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握着那杯酒。心中便如有万蚁啃噬。

  于是三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将各自手中之酒,一口饮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姓家奴来了,哎,三姓都不止。心疼彖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