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54章 

  东海余孽再一次销声匿迹,顾恺之将军便撤出徐州,赶赴荆州复命,桓玄见顾将军并未接陶姜先生回来,很是惊奇,不过既然他是谢重的老师,想必要与爱徒商量徐州之事,便没有多问。

  近日边境无犯,顾将军便不必再快马加鞭赶回,桓玄想留将军在南郡多驻留些时日,商讨之后再相定夺。

  封尚在书房中跺来跺去,一边长吁短叹,一边转着圈,晃的桓玄好不心烦。

  桓玄道:“当初你不是对建康之人甚是恐慌么?”

  封尚道:“如今又怎能一样呢?”

  桓玄笑了,道:“如今有何分别?”

  封尚似乎被问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桓玄又道:“片叶不沾身的封公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封尚正要大吼以示清白,这时,内使挑帘,谢珝进来了,他立刻人也不晃了,声也低了,变得乖顺非常。

  桓玄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迎了上来,与谢珝低低的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书案边,坐定,桓玄便主动为谢珝铺纸研磨。

  谢珝写道:“建康城如今一切安好,封公子莫要惦记城中之人,如今最为安全的莫过于建康与南郡,反而徐州之事,有些棘手。”

  桓玄道:“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封二公子,这次是动了真情了,如何也听不进去。”

  封尚连忙去看谢珝的脸色,道:“一派胡言,旧友而已,自然惦记。在建康之时,受娘子照顾颇多,怎可弃之枉顾。”

  桓玄道:“娘子?叫的如此亲切,还说只是旧友?”

  封尚道:“我不与你说,我与珝公子说。”

  谢珝抬头看看封尚,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又写道:“如今顾将军驻扎城外,有何调派?”

  桓玄道:“此事我正想与彖之商议。”

  封尚有些不满,插言道:“为何不与我商议?”

  桓玄道:“你心中除了那娘子还有他人?”

  封尚不张口,暗暗瞟着谢珝。

  谢珝写道:“顾将军此次居功甚伟,应好好犒赏,只是那刘牢之如今凭借自己两次大败孙恩,十分猖狂,下一步怕是向朝廷要挟更多封地,我们要有所准备。如此顾将军,暂时不要回军,可以再兴讨贼之名,回守徐州占据要地,以防生变。”

  桓玄点点头,想着谢珝真是有颗七窍玲珑心,既能参透天机,又能商议要务。此生此世,他桓敬道究竟何德何能,可以让彖之陪在他身侧啊!

  想是这般的思虑让眼中带上了灼热,谢珝突然抬头,与他那会说话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两人不禁心中都是一动。

  封尚哪里能体会二人那些小动作,出言打断道:“如今司马尚之、刘牢之还有孙恩,都想趁机攻破建康,推翻道子的权势。我越想越觉得妙音该来南郡避祸。”

  桓玄道:“那不如你亲自去京口接她一接罢。”

  封尚道:“我多次写书信前往,只是她不允啊!”

  桓玄笑着道:“哦~原来是一厢情愿。”

  封尚又一时语塞,半天不知如何开口,哀怨的望向谢珝。

  谢珝写道:“司马道子根深蒂固,并不是几个武夫可以辖制的,除非天下的兵马联合揭竿,不然这棵大树不会倒,妙音娘子深知朝中变换,不会只身犯险的。”

  封尚又点了点头道:“珝公子言之有理。”

  谢珝又写道:“封公子惦念佳人之情,真是令谢珝羡慕。”

  一句话写完,桓玄笑的开了花,封尚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印象中谢珝很少开玩笑,万事万物都是置之不理,没有到刀尖上,脖子都不会动一下,此时将玩笑写出,更是令封尚无话可说,毫无还嘴的余地。

  不过桓玄大笑之后,一只手按在了谢珝执笔的手上,轻轻道了句:“彖之有我。”

  顿时间,封尚觉得这间书房,再次变成了当年游山玩水时的马车,他真是一秒都呆不下去,刚想夺门而逃,小童端着谢珝的药膳汤进了书房。

  谢珝自战场上回来后,一直纤瘦的令人心疼,于是桓玄每日要厨房炖药膳为他滋补。自从顾将军从陶姜先生身边带回了小童,药膳的一应相关准备都交到了他手中。

  童儿回来了,封尚便不急着走了,望着那小背影,目光生辉。见桓玄接过汤盅,小童一时无事,便喊他过来。

  封尚许久未见这小家伙,不自觉便想丈量下他的身高,可是无论从哪看去,这孩子竟然分毫未长。

  封尚道:“怎么还是个小豆丁,何时能长大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珝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桓玄。

  桓玄便道:“如今你都有了要惦记之人,可就不要再朝三暮四了。”

  封尚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道:“快打住罢,我见这厮出门一年都不长高,怎么就不能问问了。”

  桓玄道:“东奔西走,风餐露宿,如何够的上吃喝。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每天珍馐佳酿,还有美人作陪?”

  封尚顾不上桓玄的打趣,揉了一把童儿的头道:“也是,要不要去我府上,我带你吃肉。”

  桓玄还未出言阻止,只见正主发话了。

  童儿道:“一年之久,封公子还是如此没有长进。”

  于是叹了口气,就出门去了。

  愣的封尚一个大红脸,夺门追了出去。

  屋内二人相视一笑,连谢珝也扯了扯嘴角,弯了弯眼眉。

  桓玄道:“我有一事,是因彖之想到的。”

  谢珝抬眼看看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请讲。

  桓玄道:“以前我曾感叹竹简历经千年不变,可是自从我遇上彖之,出行也好,在家也罢,如若用纸张书写倒是方便,可若是每每拿出竹简所著,很是麻烦。”

  谢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桓玄道:“我想天下之人,皆可用上纸来书写,可怜天下无数不善言之人,也都能如彖之般,表露心声。”

  谢珝闻言眼神闪出些光泽,有些温柔,有些惊异,有些感动。

  桓玄道:“蔡伦造纸之术汉代已有,却未普及四方,乃是一种罪过,若是天下皆用纸传递心情,彖之是否不会变的如今这般沉默寡言,也许今日那种玩笑,时时可见。”

  谢珝低下头写道:“敬道有心,珝谢过。”

  桓玄道:“你我二人永远不要言谢,我心中只有彖之,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彖之,只有彖之的需求才能让我想到去做一些事。”

  谢珝低着的头没有抬起,表情也没有怎样的变化,可是桓玄就是能看出,他开心,他暖心,他安心。

  “你给我站住。”封尚喝住童儿。

  童儿站下,施道家礼,道:“封公子又有何事?”

  封尚一时被问愣住了,想了想才道:“我怎么就没有长进了?”

  童儿嗤笑了下,封尚也自觉这问题可笑,便道:“你,你此言何意啊?”

  童儿道:“你入京之前对我家公子有意,可是并不能称为是动情,如今你建康之行,又遇上一个有意之人,却也未动情。你始终都只动心于声色,却不知何为情。不是没有长进么?”

  封尚道:“不曾不曾,妙音娘子并非是我爱侣,只是知己而已。珝公子是敬道爱人,我怎敢觊觎,不要乱说。”

  童儿道:“不管是何身份,在你眼里,虽是美丽,却从未驻在你心中。可怜之人啊!”

  封尚不解道:“你如何得知我与支妙音之事?”

  童儿邪魅的笑笑道:“桓公当做笑话般讲给我家公子时。”

  封尚一个白眼,差点没翻到自己晕过去,这个桓玄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都不瞒谢珝。

  童儿道:“你对珝公子,好似淡泊了许多,可是有何心结了?”

  封尚听他一语点到自己心中的关键之处,便不想隐瞒,道:“你是何时跟随你家公子?”

  童儿道:“公子来六|四阁之时。”

  封尚道:“算了,那你也未必尽知。”

  童儿道:“原来你知道了王孝伯之事,那就难怪了。”

  童儿言罢又转身要走,这次封尚可谓是反应出奇的快,忙拦住他道:“等等,你也知道他与他家师尊之情?”

  童儿道:“天下看不懂此情的,便只有你与我家公子了。”

  封尚大惊道:“桓玄竟然也知道?”

  童儿道:“他应该已知道公子之师不可取代,但是他并不认为那是动情罢。”

  封尚道:“那是什么?”

  童儿道:“父子之情罢了。”

  封尚道:“可是珝公子好似不这么认为。”

  童儿道:“公子那时只有十岁上下,便被重公子荼毒,生出些怪想法也是自然。没有经历过家人之暖误以为那便是动情,也无可厚非。”

  这话说的封尚一愣一愣,想了想,道:“你不也是十岁上下?你不也是饱览群书?你,到底几岁?”

  童儿道:“天机不可泄露。封公子也莫要误会我家公子了,他只是这世间一痴人,不过你确实配不上我家公子,就不要惦记了。”

  这次封尚没有再拦住童儿,而是看着这背影心中发寒。怎么着六|四阁所出来的人,都是如此的高深莫测,谢重到底是从哪寻来了这么一尊祖宗的?

  一边想着,谢重一边返回书房,他要问问谢珝,这童儿到底几岁,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