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40章 

  桓玄从军中回来后,一个弹指都没有耽误,直接来找他三十几个时辰没有见到的心上人。自从上次勤王班师后,两个人就没有分开过这样的久,这次他真真的体验到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谢珝正在书房,读一本古籍,自从发现他的书柜里都是历代珍藏孤本后,他的心上人就长在了那里,废寝忘食,不肯出来。此时,那人也是毫无杂念的在那里看书,安静的像尊玉雕。

  虽然他进门的时候已经轻之又轻,还是被那全神贯注读书之人发现了,他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与别人不同,即便一声不出,还是能让谢珝在任何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目光。

  谢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又黯淡下去,变成了一丝温和。并没有起身,仍旧靠在那里,手执着书,像是等着他过来与自己说话。

  也许是小别的思念,也许是情到浓时的热烈,他很想走过去,亲吻一下那人的眼眉,他喜欢那一闪而过的喜悦之情,代表了同样的惦记,也代表了很多不明言的心情。

  可是风尘仆仆的自己实在太不堪入目了,远远的看上这一眼,便已是心满意足,于是他忍住了一切妄想,放下了带回来的礼物,道了声晚点一起用饭,便转身出门了。

  谢珝有些茫然,本以为这个人回来第一时间跑过来,一定粘着自己道尽这几日的见闻,却不想匆匆放下个坛子就跑了,他走到桌前,盯着那青瓷的小罐子看了又看,觉得像是个祭祀用的豆,又有点像魂瓶,总之不像什么吉利的东西。

  随意的打开了盖子,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就更加令人觉得不吉,乍看上去像是尸灰,仔细看了看,只是普通的土而已。这可难住了谢珝,平日里,这个人送来的东西,不是名贵就是罕有,突然送来了一罐子土,算什么意思。

  可是越觉得奇怪,就越觉得这份礼物有趣,越想猜测这究竟是什么,越猜不到,心中就越痒痒,越想快点见到那个人,那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到晚膳时才见。

  谢珝收回了思绪,发觉自己很奇怪,什么时候起开始惦记那个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变得急不可耐了,这是危险的信号,长此以往,会让自己与陶姜先生的大事受到影响。

  冷静了片刻,想要起身去找寻那人的心情便平复了下去,他无心继续看书,还是去找陶姜先生,稳一稳自己的心神罢。

  近来陶姜先生像是愁思颇多,总是不自觉间唉声叹气,让谢珝心中也变得惆怅起来。二人曾在这几日里,对之后的行动略计划了一番,筹划完整后又卜了一卦,所得卦象也颇为让人满意,于是便开始按部就班,等待时机,所以近几日并没有什么大事要做。

  可是陶姜先生的身子骨很差,这让谢珝总是担心他出师未捷便有闪失。便常常前来探望,偶尔谈些闻记的藏书,或是前尘往事。今日他又想提谢重之事,陶姜先生还是有意避开了,这让他很是奇怪,那二人之间到底有何奇妙的过往。

  正在二人相对无言之际,桓玄来了,见谢珝在这里,愣了愣。

  谢珝见他也愣了愣,原来陶姜先生在那人心中这样重要,匆匆看自己一眼便走,竟然是梳洗更衣来拜见先生,真真怪哉!

  桓玄也没想到自己才走了三天,两位饱学之士就凑到一起了,望着谢珝眼神移不开,想要跟陶姜先生讨论的军机要务,一时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两个人就在陶姜先生面前对望着,各怀着心事,却都没有只言片语,眼神的交错间,似乎惊涛拍岸,千言万语,可此时化作一汪清水,绵远流长。

  陶姜先生轻轻痰嗽了一声,委婉的表达了,近日来身子不爽,每每要靠泡药浴才能维持,多谢二位好意前来探视,时间不早了就请回罢。对视的二人这才如梦方醒,与陶姜互道了安好,一齐出了门。

  陶姜看见那二人相对无言的出了门,表情神色说不出的柔情与缱绻,刚走了几步,桓玄便拉起了谢珝的手,两人没有任何的羞赧,心中暗暗揣度,如果能借助他最上心之人的手,铲除桓氏余孽,岂不是更加痛快。

  可是谢珝虽然与自己商议大事,毫不手软,却在刚刚见到桓玄的一刻,露出那样的复杂神情,似欢喜又似娇嗔,似温柔又似质问,似无情又似有意,却半分没有看出仇恨,如果说他已然心动,却不自知,或者内心深处不愿面对,那么这无疑便是二人联手的最大变数,如何能使这艘船安然航行呢?他要好好想一想。

  谢珝正在走着,突然被拉住了手,那人随即在他手心里写了一只大畜卦,看着那人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企图,好端端的不在家里吃饭,还要出去,真真是个麻烦。又想起刚才的陶罐,不禁想问问,可是望着那眼含笑意的双眸,温暖多情,又突然不想做任何事,就这样被拉着走好了,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桓玄带他来的是一座很小的酒楼,虽然陈旧古朴,却有着很独到的口味。酒楼没有什么特别的菜系,只是一道炭烤羊腿肉很是出名,并且这里的肉并不是烤好了端上来,是要自己烤来吃的,老板十分会做生意,来店里烤肉的客人,美酒管够。

  活羊现杀现烤,每位客人准备快刀一把,小号铜叉一只,烤好的肉,小心的片成薄片,再依照自己的喜好配置烤肉的蘸料,很是新奇,并且称之为一绝的是,但凡市面上看到的作料,这里都有,大颗粒的会被磨成粉,与细小颗粒的,分别盛在坛子里,由客人自取。

  谢珝对这种豪放的吃法一窍不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桓玄一边翻转着面前的肉,一边用铜叉试探成熟度,熟而未焦之时,便眼疾手快的将肉割下,放入自己眼前的小碟中,笑吟吟的让他快点尝尝。

  那味道确实很鲜,可是羊肉独特的膻味让他有点不太习惯,蘸了些调料后便好些了。吃着碟子里的肉,看着眼前人那样的专注,为自己烹制的样子,心中不禁一片绵软。

  这个世上,除了老师愿意安慰他的惊恐,抚平他的创伤,摸着他的头,轻轻的唤他的小字,本以为再无他人,老师不在了,那份温柔再也不能体会了,十年的教导与养育,疼爱与安慰,再也不会回来了。

  失去了老师以后,无数个万念俱灰之时,无数个沉寂无眠之夜,无数个噩梦连连之际,是眼前的人拥抱了自己,安抚了自己,渐渐的,已经贪恋起这种感觉,很平静很美好,如果将来,真的到了那个抉择的时刻,自己还能下的去手么。

  见谢珝若有所思的看着炉火,桓玄以为他不喜欢这种柔然吃法,停下了手,看着他被炉火闪动映照的双瞳,道:“是不是太过粗犷了,彖之不喜欢?”

  谢珝回过神,盯着那柔情似水的眼睛,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表示可以接受。

  桓玄觉得他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便想开解开解他,选了个轻松点的话题,道:“这炭烤羊腿肉,本是柔然处的民间吃法,很是平常,只是在南郡难得一见,不能被文人墨客所欣赏,我倒是觉得这种吃法,很是返璞归真,是纯性情,所以喊你来尝尝。”

  谢珝垂下眼,又拿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嚼了嚼,样子十分的端庄淑雅,不像是在吃这么豪爽的东西,反倒是像在品尝某样精致的小食,此情此景,甚是美妙,看呆了对坐的人。

  桓玄从来没有想过,欢喜一个人,居然连他的一个眼角眉梢,一举一动,一分一毫,一张一翕,都那样好看,都那样吸引目光。如果不是被滴下的油花烫了一下,他真的想去舔舔那人的嘴角,尝尝他口中的那块肉是不是要美味于其他。

  回过神,桓玄忽然想起那个礼物,便道:“那方青瓷薰炉,彖之喜欢么?”

  谢珝睁大双眼,回想那小罐子,竟然是一方薰炉???那为何里面放的是沙土,不禁更加疑惑。

  桓玄见状笑弯了双眼道:“我见那薰炉样式独特,密封的很好,像是可以保存气味久久不散,便装好了那几日我去沙场上操练,滴过汗水的土,带回来给你,以后我若不在你身边,你用香点在那土之上,是否就有我的味道了。”

  说完之后,桓玄想看看谢珝的表情,于是收起笑意,探寻的打量着他,而那人脸上也由惊诧变为了怪异。

  两人对视了一个弹指,突然都笑了起来,桓玄的笑无知中带着点狡黠,谢珝的笑开怀中带了些无奈,不知为何,这样毫无缘由的笑意竟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在谢珝的记忆之中,从未这般大笑过。

  对笑了半晌,二人继续吃肉喝酒,那些恼人的思绪一时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也许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能停驻就好了,留在这一刻的笑颜如花,多一个弹指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太多了,做不到日更了,尽量坚持,如果等不了的话,就两天来看看也可以的哦,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