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晋末琐事>第18章 桓灵宝成人授洗马,封二少劝玄入京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郡公桓玄,五岁袭爵,风神疏朗,博综艺术,特封为太子洗马,钦此。”

  “臣领旨,谢恩。”桓玄接过宫中内侍官宣读的圣旨,抬手令内使送其出门,又展开圣旨看了看,随即草草的一合,便递给了下人,示意拿下去罢。

  “公子今日才被朝廷封授为太子洗马,真是屈才啊。”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从后殿而出,来人是个蒙着半边脸的参将,五十岁上下,身材高挑却羸弱,是当年随谢安帐下参与过淝水之战的有功之臣,谢安病故后便由顾恺之推举到桓玄处供职,此人十分博学,且目光长远,倍受桓玄赏识。

  “陶先生,今日身体如何?刚才朝中的圣旨,您已经知晓了。”桓玄显得十分恭敬。

  “公子有鲲鹏之志,却无所施展,朝廷百般排抑,恐怕也不能拦住公子的去路的。”陶姜先生不急不缓的道。

  “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桓玄高声的叹道,还是有些不满之情。

  “公子不必急迫,朝廷现在忌惮当年桓公的事,还无法重用,厚积薄发,机遇不可错失,公子当有所准备。”陶姜先生说罢便垂手,目光炯炯望着桓玄。

  “敬道听先生之言,使妙音游说当今琅琊王司马道子,才得此虚职,也实属不易了。”桓玄有些垂头丧气。

  “成大事者何惧小节,按部就班罢。”陶姜安抚道。

  “敬道自当听从先生教诲,只是先生近来食少多叹,不可过于劳累,快快歇息去罢。”桓玄微微一揖,便算是送先生了。

  看着陶姜退去的身影,桓玄不禁回想。五岁时,父亲大司马桓温病逝了,遗命最幼子的自己承袭爵位,当时他的二哥心中不忿,起兵妄图强抢爵位,多亏了叔父桓冲和长兄桓伟拼护,使得自己今日才安享这南郡公之位。世人对父亲当年的评价极为尖刻,多是绝口不提父亲三次北伐的功劳,却批判他当年逼退废帝司马奕,总揽朝权,欲封九锡,乃当朝第一乱臣贼子。为此,自己年满二十又三才得到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虚职吗,虽然荆湘二郡多是桓氏的旧部势力,只是无处施展,令人不忿。

  不过,今日朝廷已派人降旨提拔,自己自当进京回礼以示恭敬,便令属下从人打点行装,又命人拜帖封府二公子封尚通往。

  封氏一族是桓家的铁杆旧部,这位二公子只比桓玄大一岁,是整个南郡城中最纨绔的子弟,连建康城都知道此人名号,幸好其长兄十分稳重,府内事物、军机要案都处理的妥妥当当,不然他封氏是要毁在此人手中了。桓玄酷爱古籍,也善玄学清谈,文质彬彬的一位翩翩公子,竟然因为年龄相仿,结识了这位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封尚封二公子,真是命中注定,该有此劫。

  一路上往建康城去,也确实不能没有这位善于寻美食佳酿的封二公子,仰仗这位的好吃懒做为本行的富家少爷,吃吃住住,走走停停,赏遍名胜古迹,探寻风花雪月,路途上十分逍遥。

  刚进了建康城,封少爷就急不可耐向桓玄介绍起这建康的风物人情,“建康城最好的酒楼在清溪桥边,京城地界,天子脚下,那叫一个繁华,所有的好去处都汇集在那附近,我们也无处落脚,就住在那边罢。其实,本来有两个地方是都要去的,只是那闻记书社老板当年病逝后,就少了一处。”

  当年大名鼎鼎的桓温府,早已随着这位顶着谋朝篡位名头的大司马过世而荒废,甚至多年间没有人敢于再动土那块地界,直到司马道子掌权后,他的内弟便霸占了去,修葺起了府邸。

  “书社?你何时也做起学问来了?”桓玄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是这京城让人也顿悟了些仕途之道吧。

  “敬道有所不知,这闻记书社,当年在建康城中,是小有名气的,不同于其他书社所售古籍,这间书社专门出售男风之书,或是有龙阳之好的文人墨客留下的话本,无一不是精品,连男人与男人间春宫画都有呢!”封家二少说的双眼冒光,简直是眉飞色舞。

  桓玄早知道封少爷向来是纵情好色,无论男女,来者不拒,没有想到竟然游说到自己这儿了,便立刻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为此挨的打还少么,又提这些龙阳之事。”

  “可惜啊,书社早在几年前就关了,早年间,我也买过些孤本,甚是精妙。算了,不提了,咱们说说另一个好去处罢。”封二公子能屈能伸,过去的不留恋,活在当下。

  “恩。”桓玄怕不让他一一介绍完全,会憋死他,便随口应了一声。

  “清溪桥边有一唱馆十分雅致,馆主是一名清倌年方十四,生的那叫一个……”,封二公子双眼又露出淫邪之光,“吁~”桓玄出言打断了他,像在唤一头撒了欢儿的骡子。

  “要去,自己去,莫要拉上我。”桓玄态度十分坚决。

  “不不不,我这次就是带你前去的,先听我细细讲完,再考虑不迟。那唱馆不同于花街柳巷之地,是真真正正靠卖唱为生计的,听闻馆主曾是王恭王孝伯的家仆,只是从小养在府里,十分聪颖,自幼便善读《易传》,那王孝伯竟然亲自教导其《周易》、观星及占卜之术,学成之后,更是无所不能,传说中此人是可看破天道,每卜必准,十分惊人。”

  “世上哪有如此奇人,以讹传讹罢了。”桓玄有些不屑。

  “敬道怎可这样说,令堂不就是能以梦见天下的奇女子么,怎么就不能有其他人善问会卜了。”封二公子口不择言起来。

  “装神弄鬼之人岂能与我母亲相比,你今天怕是吃醉了罢。再说了,母亲当年因‘梦见’之能,泄露天机,已多年修行不出道观。若此人真可问来世今生,岂不是早就一命呜呼。”桓玄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换个他人必定拳脚相向。

  “令堂也是救夫心切啊,我听父亲说,当年大司马北伐,若不是令堂先于梦中得知有人偷袭,大司马必定会遭敌人埋伏的。”封二公子见桓玄有点点哀伤,是思母情怀,安慰道。

  “我进封太子洗马之事,还未禀告母亲,不知她老人家安好。”桓玄低低垂下眼帘,双手交叉放于腿上,有些低沉。

  “哎哎哎,令堂是否同你说过,你命中有一克星不善言。我给你讲,这位馆主就不善,因为他从不开口说话,却可以哼鸣歌声,你说神奇么?”封二公子脑子快如闪电,立刻提出一个新话题。

  “果有此事?”桓玄的兴趣果然被提了起来。

  “确有其事,此馆主只有每月十五才登楼献艺,从不唱有辞之歌,只是随旋律哼鸣,但是据说他的嗓音犹如天籁,听过之人绝不能忘。并且这位馆主只为有缘人卜卦,而如何成为这有缘之人,却无迹可寻。卜卦之人,卜过之后都如卦相所示,一一成真。只是这馆主据说在王恭府里时便不再开口说话,不知何为。”封二公子一口气把听到的都讲了一遍,抬头看桓玄脸色。

  “如此说来,确实玄妙。”桓玄颇感兴趣。

  “三日后便是十五之期,你我不如同去瞧瞧罢。”封二公子又怂恿桓玄。

  桓玄思索了片刻才悠悠的道:“好。”

  车马已经快到酒楼,车窗外华灯闪耀,入夜了街上依旧川流不息,来人送往,极其热闹。摊贩叫卖,酒肆拉客,声声不绝,灯红酒绿处,莺歌燕舞,琴声歌声,婉转悦耳,此情此景,确实比江南的水巷喧闹红火,京城繁华,难怪人人向而往之。

  今日已入京,应尽快上奏谢恩,顺便递上拜帖,给如今权衡朝野的琅琊王司马道子,以求来日提携。事情都安排完,稍作休整,桓玄才与封尚找了个雅间坐了,只是明日要入朝谢恩,不宜过多饮酒,两人小酌了几杯,品尝了建康有名的古南楼的特色菜,便早早休息了。

  翌日清晨,桓玄便入朝礼拜天子,天子有些淡淡的,群臣倒是颐指气使,唯有司马道子微颌双目冷静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退朝后,便有道子的内使前来告知,司马道子今夜设宴群臣,请桓公过府一叙。

  司马道子的府邸在宣阳门外三里,是整个京城最豪华的一所宅院,当年修葺宅院之时,曾将几位官员府邸强制拆去,修盖了这所逾制的相府。单单府门就有数丈高,门槛及膝,红门金钉,堪比皇城,门外站两尊雄狮,瞠目张口,十分威猛,门内是一座墨色照壁,光可映人。绕过照壁是一条宽阔道路直通正厅,厅上悬一块匾,题着“万代千秋”,烫金的大字,十分华丽。绕过正殿,有左右两个条长廊,据说司马道子只会尊右侧的长廊,而左侧都是客道,宴请百官的内厅,也同样在左侧。还未见宴厅是何模样,鼓乐喧哗,觥筹交错,嬉闹戏情之声便阵阵传来。